林依隐心里那个气，不过语气还算温和，言语也比较温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病症这种事情哪能随便假如？再说了，即便真的有人中了蛊毒，我也要见到中蛊之人后，才知道能不能解，毕竟病医不死症。更何况，你跟随爹爹多年，应该知道郎中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是吧？”
“唉……”顾天双叹了口气，忙将眸光移向远处，似是在看园中风景，实际眼神空空洞洞，什么也没有看。
“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如果有人受蛊毒折磨十余年，你可有办法解？”
“顾姨娘有话请直说，我一会儿随四王爷回寒王府，咱们可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见面了。”
“我娘亲中蛊毒十多年了。”顾姨娘的声音带着五分伤感，五分无奈。
“原来是你娘亲。”不是你情郎啊！林依隐不解，“既是你娘中蛊毒，你直说便是，为何如此吞吞吐吐？”转念一想，“你娘亲不也是皇后娘娘的娘亲……”
顾姨娘打断林依隐，“不是生母，是养母。”
“原来如此。”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替养母解蛊毒，所以，甘为爹爹之妾？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算得上是有情人义之人。
秋风夹得丝丝热浪，吹得凉亭边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对坐的两名女子，许久无言。
半晌。
顾姨娘略带伤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姐姐与皇上大婚不久，邀我到宫中游玩。风华正茂的皇上抱着六岁的我，开玩笑说‘好一个美人胚子，再过九年，入宫当朕的皇后可好？’我当时年幼，想都没想，便脆生生地回答‘太好了太好了！再过九年，我就是皇后喽！’”
“出宫后，我被娘亲派人送到顾家的庄子上，过着没人管没人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苦日子。熬了大概三个月，庄子里一对夫妇收养了我，他们教我读书认识，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我知道，一定是娘亲于心不忍，这才悄悄命人暗中帮我的。可是，养父母视我如己出，对我真的特别特别好。那些年，若没有他们，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活下来。”
“转眼到了及笈之年。”
“我清楚地记得，与他初遇的日子，三月六日。那日，我独自到溪边浣纱，巧遇倒在血泊中的他。带他回家，替他请了郎中，留他在家养伤，我们在一起相处了整整十七天，两人渐生情愫。”
“他告诉我，他是哥哥顾登手下的副将萧腾，尚无婚配，于是，我们私定终身，发誓非君不嫁非汝不娶。”
“为了促成两人的婚事，我辞别养父母，回到顾府，与母亲说了这件事，母亲原是答应这门亲事的。”
“可是晋升为皇后的姐姐得知此事后，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不说，还派人给我养母灌下蛊毒。”
“还让下人带话予我：你若听命于本宫，本宫自会定时派人给你养母送解药。否则，你养父的下场将和你养母一样！”
将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逼迫至此，除了笑里藏刀心狠毒辣的皇后，只怕没谁了。不过，有一点林依隐还是比较好奇的，遂问道：“你甘为爹爹之妾，莫非就是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够替你养母解蛊毒？”
“是，也不完全是。”顾天双点头又摇头，“苗疆蛊毒，林太医根本解不了。”
哦？如此说来，许予爹爹为妾之前，她便知道全解不了她养母所中的蛊毒，那她为什么还坚持甘为爹爹之妾？想到这里，林依隐禁不住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到这里了，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当初为何甘为爹爹之妾？”
顾姨娘思索良久，抿抿嘴，嗫嚅半晌，吐出四个字：“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也有原因啊！显然，顾姨娘的话仍是说一半留一半。林依隐虽与顾姨娘接触不多，却完全摸清了她的脾性，她不愿意讲的事，你百般追问，她也不会说予你听。她愿意说予你听的事情，不用你问，自会主动说予你听。既然如此，追问也是多余，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时，恰巧一名奴婢前来传话：“启禀大小姐，三小姐说，您要找的人已经找来了……”
“知道了。”林依隐朝奴婢扬了扬手，示意她退下的同时站起身，作势急于离开。
受林依隐的动作感染，顾姨娘禁不住站起身，“我养毒的蛊毒，你到底能不能解？”
“我不确定。”
顾姨娘神情失落地坐回到椅子上。
“过几天，待爹爹和堂哥们伤势稳定些了，我们一起去顾家的庄子上探望你的养母。”一，为试灵镯威力。二，有意拉拢顾天双。别看顾天双眼下身份微贱，若能驾驭得当，绝对是一名最出色的细作。没办法，身在尔虞我诈的古代，不得不处处留心，争取步步为营。
顾姨娘腾地站起身，乌黑清亮的双眸條地闪起一抹光泽，喜出望外地岔声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随我前去顾家庄吗？”顾家的庄子在交州与丽真国的交界处，山长水远，此去一趟，马不停蹄也要好几天。抽身去一趟，谈何容易？
“医者父母心。”
“嗯！”
迈出凉亭，林依隐快步跟在头前引路的奴婢身后，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大步往前走。
“三小姐他们此刻在华芙院的偏厅，大小姐我们快些过去吧。”
“嗯。”林依隐忍不住想：区区四品官阶的太医，府邸这么大，估计跟有纳了个皇后的亲妹妹作姨娘，有很大的关系吧。
到了华芙院的偏厅，林依隐见到了林依阳和六名中年男子。他们一个个头顶裹布，身穿粗布麻衣，腰系丝绦，脚踩平底黑布鞋，皮肤黝黑，手背皮肤粗糙，手心起茧。其中两个衣服上还粘着少许木屑、少许油漆，必是工匠无疑了，忙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师父们好。坐，坐，都坐。来人，给师父们上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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