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铭暄拿起状书端详了很久,眉宇间的阴霾之色越来越凝重,嘴角抿着冰冷的弧度,妹妹说梦中,他是在皇家祭祀上被刺杀昏迷……
皇家祭祀?
三个月后便是祭祖大典,若是在那时候动手,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凤铭暄眯着眼沉吟了半饷,又写了另一道秘折,派人送到了慕容府,如今一切都在暗中部署,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这其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凤铭暄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昭华”二字。
抱昭华兮宝璋。
她的梦中,自己成了决定输赢的关键,看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想来那个梦对她影响很大,或许,他可以改变一下策略,让她参与其中……
严府。
一连过了几日,外头的风声渐渐消停了下来,明姑娘自从被抓进宫,就再也不曾出来,朝阳郡主就彻底放宽了心,只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
这夜,她派人去寻了严如是,得知他出了门,不在府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吩咐身边的丫鬟小雅去寻黑衣男子陈二,这些天来外头查的严,府上又有世子爷的人盯着,她都未敢见他。
朝阳郡主端坐在案前,淡淡的抿着茶,在心中计较着是继续用他还是干脆将他毒杀了……这是一个难题。
按说他是阿爹送来的,应当可靠,可这再可靠,他也是人,司马家不就毁在自己人手中吗?若是他日后背叛了他,那她谋害昭华公主的事情岂不是昭告于天下了?
这人,怕是不能留了。
可若是害了他,日后谁来为她做事?
院外,小雅一离开严府,身后就跟了两只小尾巴。
她一路小心翼翼,避开路人,转了好几个圈,又绕了好多街道,悄无声息的拐进了一间小破房,敲开门,里面躺着一身黑衣的陈二。
小雅唤醒他,二人正说这话,淡淡的烟味飘散了进来,陈二率先察觉到不妙,连忙运起内力抵抗,可谁知,内力一起,吸入的药物顺着气息流转到筋脉之中,在小雅倒下的时候他终究不能敌,也跟着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陈二内心悲愤地喊了一句:这“迷人醉”是**|贼专门用来对付良家少妇的,又称“闺中趣”。
他们这是遇上采花贼了吗?
门外,冰梓将竹筒收起,瞥了眼屋内昏睡的两个人,眼角抽了抽,“冬姐,我们直接进去,将他们敲晕了带走,岂不是更省事?为何要用这种……”她顿了顿,“下三滥”这三个字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便红着脸换了一个词:“……太过奇怪的方法?”
中了“闺中趣”的人会短暂的昏迷过去,一炷香之后会自然醒来,醒来后如中春|药,性|欲强烈,若是得不到满足,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奇痒难忍。
是采花大盗最常用的方法。
“公主的恶趣味,你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习惯就好。”天冬闻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很淡定的将竹筒收起,待屋内烟气散去,率先一步踏进屋,踢了踢昏过去的两个人,他们跟死鱼一样完全没了动静。
“你先将他们捆走送到刑部,直接交给刑部尚书,那位小郡主,我亲自去处理,公主吩咐了,对她千万不能客气。”天冬摆了摆手,“你性子软,这损阴德的事情,还得我来。”
严府后院分东西两苑。
东苑是正院,严如是的卧室和书房皆在此,寻常人等不得入内,守护东苑的也皆是武艺高强之人,里面发生什么,外头探查不到。
而西苑,则住着朝阳郡主和一干婢女,守卫松懈,刚入府时,朝阳郡主瞧中了最西边的院子,那院子后面一大片竹林,前面是花园,种着各式各样珍奇的花朵,搭着天棚,是东苑最大也最华丽的一间院子,守护在此的也皆是她从李府带回来的人,唯有四个婢子是世子爷拨下来给她的,都被她打发到了后厨。
朝阳郡主在屋子内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不由得着急了起来,正打算再派个人去探探是什么情况,门骤然被什么东西推了开来。
朝阳郡主心一惊,连忙扭头去看,门外漆黑一片,不知何时天边皎月被乌云遮挡住了,院子里幽深黑暗,门口却没有人影。
是风吗?将门吹开了?
守门的小兰呢?这丫鬟莫不是偷懒跑出去了?
朝阳郡主面色一沉,起身就去关门,刚走到门口,突然身后的烛火被吹熄灭了,她扭过头,正对上小兰一张阴森森的脸,朝阳郡主吓得惊叫了一声,整个人扑通一声向后倒去,头磕在门槛上。
这么弱?
她不过稍微吓唬她一下,给个见面礼,她就倒下了?
天冬无趣地瘪了瘪嘴,手一松,小兰的身子滑落了下来,她一脚跨过小兰走向朝阳郡主,俯下身,眯着眼睛打量着朝阳郡主,皮肤白皙,巴掌大的小脸蛋上细长的柳叶眉,弯弯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下,朱红色的小唇张的大大的,长得倒是不错。
秀气,可人。
怪不得太后会喜欢,便是连她瞧见了她,在不知道她是何性情之下,都会喜欢上她。
朝阳郡主摔倒之后,揉了揉疼痛的后脑勺,一睁眼,对上天冬打量的眼睛,吓得身子往后一仰,瞪着她,“你……你是谁?”
她慌张的扭头,叫喊道:“来人呐,进贼——唔。”嘴巴一下子被人捂住了,感觉到脖子处一片冰凉,朝阳郡主瞬间瞪大了双眸,尖叫声戛然而止。
“叫啊,接着叫——”天冬放开捂住她的手,右手握着匕首,准确的贴在她的脖子处,“外头的人都昏倒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将谁叫来,是被你谋害的昭华公主,还是为你顶罪而死的明芃芃!”
“你……你说什么?明芃芃死……死了?”朝阳郡主吓得浑身发抖。
“谋害了公主,你以为能活命?”天冬白了她一眼,怪不得公主到现在都不曾对她出手,这人若是蠢起来,自己作妖,就能把自己蠢死,都不需要旁人动手。
朝阳郡主吓傻了,怪不得明芃芃进了宫,就打探不到她的消息了。
原来,她已经死了吗?被昭华公主悄无声息地杀了?
原本一直期待的事情骤然实现,她心中竟没有半点欢愉,朝阳郡主瞪着天冬,“你……你要做什么?你快把我放了,我告诉你,我可是郡主,我爹可是……啊——”
真是聒噪!
叫的人头疼!
天冬皱了皱眉,手指轻轻一拢,刀锋一偏,冰冷的匕首便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印子,因着速度太快太轻,血隔了一会才冒出来,殷红如一串滚圆的珊瑚珠子,顺着她光洁的脖子滚落了下来,低落在她粉色的衣裳上,盛开出一朵又一朵血红色的花朵。
朝阳郡主疼的惊叫了起来,连忙向后缩,刚退了一步,天冬眯着眼睛,手中的匕首又送过去几分,眼眸中的威胁之意甚浓,朝阳郡主连忙停住,不敢再动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人,半点都不禁吓。
天冬瘪嘴,有些无趣。
“再敢嚷嚷,下一次,割的就是你的脖子!”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落下,朝阳郡主吓得一个机灵,生生得打了一个寒颤,“嗝”一声止住了哭声,两眼珠子下移,盯着脖子处染着血的匕首,“你……你到底是谁……”
她身子一抖一抖,忍不住哭出声,眼瞧着天冬瞪了过来,连忙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声音。
“这才乖。”见她乖巧了,天冬笑眯眯的看着她,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驯她和驯野兽是一个道理,先吓唬住,再恐吓一番,实在不行大刑伺候,一直驯到她乖为止。
“你放心,我做杀手十余年,杀人无数,手相当稳,真要杀了你,保证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让你人头落地,半分痛楚都感觉不到……”
朝阳郡主面色又苍白了几分,看着天冬的眼神如同见了鬼,她还还从未见如她这般心狠手辣,残忍无比的祸害,这祸害到底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朝阳郡主抖动着嘴唇,哭得满脸都是花红的胭脂,“你……你要做什么?是谁派你来的,金子,银票,还是珠宝?你要什么自己去拿,珠宝就在西厢的妆台上,银票藏在柜子最底下……你放了我,多少银票我都给你……”
银子?
天冬冷嗤一声,真是笑话,她们自生下来便是先帝的人,隶属皇家暗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银子算什么?她们若是想要银子,什么样的金银财宝没有?还在乎她这点银子?
“我这个人性子直,脾气不大好,又不懂得怜香惜玉,你真该庆幸,公主是菩萨心肠,心慈手软,才一直容忍你到至今,如若换成是我,你早就死一百次了。”欣赏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朝阳郡主,天冬挑起她的下巴,唇角勾起。
“你出身在大家,可能不太懂一个道理,太后她就算是姓李,也终究是公主的娘亲,便是再不喜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帮衬着旁人来对付自家女儿的道理。她平日里宠着你,惯着你,那是因为你不是她的嫡亲女儿,你如何做,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与她无关,她无需为你的行为负责。这做娘亲的有几种,有一种是如你娘亲那般拼命惯着自家孩子,贬低旁人家的,也有如太后那般盼望着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对他们要求甚是严格,对旁人家的孩子反倒宽恕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朝阳郡主摇着头,她该明白什么?
她根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你到底要做什么?”脖子处的伤口很疼,却抵不过她内心的恐惧,面前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人,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朝阳郡主惊慌地问道。
“我要你将如何陷害公主,如何得知司马蓁蓁的密谋,又是如何派人在那处埋下**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我尚且能够放你一马,否则……便送你去阴曹地府见明芃芃!”
“你……你休想!”朝阳郡主浑身颤抖,纵然再恐慌,她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眼珠子一转,蓦然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拔腿就向外跑去,边跑边喊道:“来人呐,抓刺客啦——”
天冬闲闲地自她身后站起,看着她如一阵风跑了出去,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手中的匕首带血,在她的手中转着圈,在黑夜里散发着冰冷嗜血的冷芒。
朝阳郡主奔跑了几步发现天冬不曾跟上来,心中一喜,眸光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大门,只需要跑出去大声叫唤,就能引来东苑的人,只要来了人,就不怕她了。
眼看着离院门还有十步之远,朝阳郡主越发激动,就在此时,“嗖——”
天冬手中的匕首离身,刺破空气,笔直的向着朝阳郡主射来。
只听的“啊——”得一声惨叫,尖刀入骨,朝阳郡主垂眸看着鲜血直流的手背,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子已经被人一提,再一摔,重重地倒在地上,惊起一地的尘埃。
她摔得头昏脑胀,一睁眼,看着散发着幽光的匕首刺穿了她的手背,鲜血染红了他整个手掌,吓得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了起来,“啊,你个贱人——”
声音还未绵延,就戛然而止。
朝阳郡主低头,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剑,一抬头,对上天冬那毫无暖意的清冷眸子,此刻就是再愚钝也感觉到了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她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都跟你说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提剑指着她,在她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之中,天冬提嘴就是一个冷笑:“既然我给你机会说,你不肯说,那便去阎王爷面前交代清楚吧!”话落,手微微一动。
“不……不要……”朝阳郡主身抖如筛糠,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她是真的相信面前的人会杀了自己,“不要杀我,我交代,我交代……我全部都交代……”
“现在交代,已经晚了!”不再跟她多费口舌,天冬手下一用力,锋利的匕首往她胸口刺去。
感觉到胸口一凉,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传来,朝阳郡主颤颤巍巍地用手去摸,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满手都是血,当下吓得惊叫一声出来,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在她闭眼的时候,裤裆下面传来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顿时,一股腥臊味传来。
朝阳郡主竟然吓尿了。
天冬:“……”
见她下裙湿了一片,连忙退后几步,一脸嫌弃的看着他,堂堂一个郡主,竟然如此窝囊,不过是轻轻刺了一下,都未曾刺中她的要害,这就晕过去了?晕过去也就罢了,竟然还尿了,真是恶心……
她低垂着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叹息一声,这么恶心的人,她还得将她扛去宫里……
扛着一个身上带着尿的人……
天冬光是这般一想,就忍不住呕吐。
失策,真是失策!
她为啥就不知道多带一个人来,如今,算是苦了自己了。
昭华公主看见她的时候,皱了皱鼻子,向后退了一步,“什么味道?这么腥?”
天冬:“……她吓尿了。”
昭华公主:“……”默默的瞥了她一眼,身子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快去清洗一下,待会儿还有一出好戏,莫要演砸了。”
天冬咬了咬唇,问道:“公主,明姑娘那边,您能肯定她会愿意帮忙,而不是中途突然变卦?”
“若是旁的事情,她自然是个未知数,可是事关自身和全家的安危……”昭华公主皱着鼻子,又往后退了一步,这腥味实在是太难闻了。
谋害公主可是满门抄斩,遗臭万年的大罪,前有右相的案例,明姑娘是聪明人,如何抉择,不需要旁人来劝说,她自己就该明了,这不是在帮别人,而是在帮她自己洗刷罪名。再者,她爹爹可是朝中清流一派,一心效忠皇上,早在将她接入宫中之前,皇兄已经私下召见了他,他是极力赞同此事的。
天冬拧着眉头,“可是她与秦统领……”明芃芃答应的条件就是,在事成之后让她与秦统领单独相处一个时辰,她有话要跟秦统领说,而这个条件,昭华公主答应了。
“本宫相信秦统领,莫说是一个时辰,便是一天一夜,本宫也相信他们不会有什么。”昭华公主嘴上颇为大度,心中却打着小九九,这答应让明芃芃与秦统领私下见面是一回事,她会不会偷听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扭头,询问道:“另外两个人呢?签字画押了吗?”
“公主英明,属下将他们交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那侍女没能撑过一刻钟就投降了,另外一个倒是撑了很久,可也没能忍住,全都交代了。”冰梓想到审讯时的情景,唇角抽了抽,还真没见过那般审讯的,犯人不住的在地上打滚沉吟,抓的自己浑身都是伤,恳求杀了他们,给他们一个痛快。
迷人醉,可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一直到他们签字画押之后,才给了解药。
刑部的人满脸震惊,追着她询问到底是何药物,竟有如此良效,打算将此好方法用在审讯犯人身上,“迷人醉”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她哪里敢说!
这若是说出来,岂不是丢了公主的脸面。
只告诉他们是一种痒痒药,独家秘方,不能外传。
朝阳郡主醒来的时候,置身与一片黑暗之中。
她眼眸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胸口的疼痛传来,空白的大脑稍微反应了一下,顿时惊醒了。
这里是哪里?
她伸手摸了摸,胸口粘湿一片,证明之前的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她被人刺中了胸膛,此刻是已经死了吗?
朝阳郡主费力的爬起身,眸光所到之处不见一丝亮光,“有人吗——”
“这里是哪里?有人吗——”
……
余音回响,没有一丝的回音。
朝阳郡主心中的恐惧更甚,她踉跄着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到身后似有动静,一扭头,一团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她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谁?”
“是谁在哪里?”
“你是人是鬼?”
……
就在她慌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右边像是被人开了窗,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一道影子慢慢的从墙壁上升起,渐渐的拉长,一直延升到最上头,朝阳郡主吓得身子又往后缩了缩,突然,后背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颤抖着身子转过身,正对上一张阴森发绿光的脸庞,那是明芃芃的脸。
“你……你不是死了吗?”朝阳郡主下意识的叫嚷道,她倒不是相信天冬的话,而是面前的脸庞实在是过于诡异,她眼眶通红,右半边脸上像是中了□□,全是一个又一个脓包,舌头长长的,伸在外面,这不是女鬼是什么?
“你……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朝阳郡主吓得惊叫连连,身子向后一仰,不住的向后退着,连滚带爬的向前跑了几步,脚下不知绊了什么,一下子摔倒在地。
“朝——阳——郡——主——”一道阴森恐怖,拖着长音的声音响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我没有……我没有害你!”朝阳郡主浑身抖动,闭着眼睛抱着脑袋,哭喊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不是我害得你,是昭华,对,是昭华公主害你的,你快去找她,你快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