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光下,素黄衣裙奔跑着,离开栈桥,穿过回廊,出了百花楼是漫山遍野的百花丛,周围无一座有人居住的房屋,楼外寂寂无声,楼内莺歌燕舞。
“文怀。”冬梅姑娘惨然的呼唤匆匆离去的背影,泪光在眼中闪烁。
范文怀转身,凝望着几丈外纤弱的身影,“棠棠,你不会怪我吧?”
除了范文怀,已经有太久没人对冬梅姑娘叫过“棠棠”这个名字,很多时候,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范文怀三十出头,下颏蓄着短须,在很多病人的印象里,他医术精湛,从不收任何人的礼,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鸡蛋。
这是有根据的,朱湖村有祖孙俩相依为命,一日爷爷病倒,孙四处求医却因身无分文被拒之门外,最后找到了范文怀。
医者父母心,范文怀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凭着高超的医术,奄奄一息的爷爷被救了回来。当孙拿出家中仅有的一个鸡蛋为表感谢时,范文怀拒绝,并出钱修了祖孙俩破败的茅屋,送了几只下蛋的母鸡,留祖孙俩养着用蛋换些铜板来改善生活。
像这种不收诊金反倒往外贴钱的事还有很多,总之,正直的范文怀眼睛里永远充满着蓬勃的朝气,若是被人看到冬梅姑娘眼前的他,恐怕绝想不到范文怀竟会变得如此憔悴。
“文怀。”冬梅姑娘强忍着泪水,“你为什么不愿带我走?
明明有机会的,不是吗?”
“棠棠。”范文怀走上前去,将冬梅姑娘揽在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道:“你当真以为姓关的会这么好心?”
“我……”冬梅姑娘抬起脸,泪眼朦胧的望着范文怀。
范文怀低头轻吻那光洁的额头,道:“医馆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极其赚钱的行当,观海城大大小小有七八家医馆,表面上与姓关的毫无关系,实际上赚的钱有大部分都流进了他的腰包。
这次他得病,就是很简单的肠胃不畅通,又不是疑难杂症,这些名医怎都会束手无策?
他是故意让我治好病,再故意带我到这百花楼来,为的就是败坏我的名声,好让我受人唾骂,如此一来,我这个不按他们规矩行事的人就再不能成事了。”
经范文怀一番解释,才知其中凶险的冬梅姑娘顿露惊色,担忧道:“你……你不会有事吧?”
“我?”范文怀苦涩一笑,“我把悬壶济世这四个字想的太简单了,倘若不以利益为先,我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明天会死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文怀。”冬梅姑娘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念着范文怀的名字,双臂揽紧了范文怀的腰,“我撑不住了,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推开怀里的人,范文怀双手抓紧冬梅姑娘柔弱的肩膀,眼中泛着泪花,语气坚定,“我会赎你出来的,一定会赎你出来的,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脸埋进范文怀的怀里,冬梅姑娘放声大哭,只有在面对范文怀时,她才不用那么坚强。
许久,冬梅姑娘的脸离开范文怀的胸膛,范文怀的前胸已然是湿透了,都贴在了身上。
“文怀,我这里……”冬梅姑娘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塞进范文怀的手里,道:“你都拿去用吧。”
“我……”范文怀犹豫。
冬梅姑娘不由分说的将银票塞进他的怀里,道:“我的东西就是你的,又有什么好说的?”
泪水滚落,范文怀捂着还带有冬梅姑娘体温的银票,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手摸上范文怀的脸颊,擦去滚烫的泪水,冬梅姑娘同样泪眼婆娑的说道:“你莫要责怪自己,我所做的都是心甘情愿。”
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
又是过了很久,泪水止住了,冬梅姑娘眼含羞意的说道:“今晚我可以不用回去的。”
闻言,范文怀当即转身将冬梅姑娘托在背上,大声道:“回家!”
温暖的月光下。
“文怀。”
“嗯?”
“你还记得阳春面怎么做吗?”
泪水又止不住,流进嘴里,范文怀的喉咙又酸又疼,嘴里充满苦味,“回家我做给你吃。”
双臂拢紧范文怀的脖子,冬梅姑娘小声道:“嗯,回家。”
……
火烛的热量至少还可以散发半个多月,坐在铁桶里的苏小乞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水是可以蒸发的,自冬梅姑娘离开已经过了两天,在她再未露面的日子里,铁桶里的水早已被蒸干,苏小乞现在就相当于坐在烧的通红的铁锅里,整个人都要被熬干了。
现在,体内干涸的河床总算有露水湿润,丝丝灵力在经脉里游走,苏小乞身上的血洞流出的也再不是瞬间结冰的血水,而是有了温度的嫣红鲜血。
这种救治的方法恐怕谁也想不到,就算有人想到也不敢去试,毕竟谁都不会有苏小乞这般强健的体魄。
冬梅姑娘算是误打误撞救回了苏小乞的命,被刀戳出的血洞使得在体内乱窜的水寒之气得以宣泄,热量聚之难散的铁桶又与寒气互相抵消,苏小乞好运的战胜了夺去了无数人性命的水寒之气。
只是,水寒之气虽然暂时无法使苏小乞殒命,寒毒却好像渗进了骨髓,那是灵力无法触碰到的地方,《第八套广播体操》的后续功法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苏小乞也摸不准。
终于,在经脉里流淌的溪流交汇成汹涌澎湃的巨浪,一路冲刷,苏小乞夺回了双手,夺回了双腿,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回到了苏小乞的掌控中。
就在苏小乞伸个懒腰,准备跨过桶沿走出皮肤触到便会烫出无数血泡并溃烂的铁桶时,铁门外的墙忽然“轰隆”一声翻转过来,刺目的光线从铁门的缝隙中透射进来,照亮了油灯烧干陷入黑暗的密室。
忽的,铁门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在不断撞着,中间位置一点一点的向内凸起,最后“砰”的撞开,六名大汉举着好似攻城锤般的圆木闯了进来。
跟在六人身后的,是风姿绰约的桂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