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无月,只有几点星光点缀在阴沉的穹顶。腥咸的海水顺着额前的发丝一滴滴落下,趁着夜色从沂水游回龙口的苏小乞望着眼前的几间茅屋,眼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一丝伤感。
这里每一间茅屋都有他的痕迹,正因为有他的到来,天地为铺的一众乞丐才有了寄身之所。可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三个月前之所以渡去沂水,不仅仅是为了熟悉退路,也是为了躲避鸠占鹊巢的人。
当然,最终他还是回来了,只是再没能夺回曾属于他的位置,只夺回了有人稀疏走动的北门。
现在,他又回来了,不仅仅要夺回人群川流不息的东门码头,还要洗刷李麻子带给他的耻辱。
这里便是他的战场。
此时,聒噪的叫唤声、骂声正响彻在这片碎石成滩的荒芜土地上,仅有的一棵杨树也佝偻起身子,缩紧了枝丫,唯恐大发雷霆的人将怒火发泄到它的身上。
苏小乞一步步迈向一间吼声最亮的茅屋,随着双脚抬起落下,他的气息也在节节攀升。
激战、渡海,一次次的濒临险境,他终于击溃了修为的壁垒,突破到了炼气七重。
吼声忽然歇了,茅屋内的人似是察觉到了屋外涌动不安的气息,屏住了呼吸,静等着来人的登门。
木门无风自开,摇晃的灯光中,李麻子披着一件大氅坐在大堂中央尽头的一张太师椅上,目光灼灼的盯着门外。他的样子实在凄惨,一张麻脸被打的到处都是淤青,左眼几乎肿成了肉包。
在屋内,还有满脸肿包的十多人席地而坐,憋了一肚子邪火的他们满脸凶狠的看着苏小乞缓缓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你还敢来?”李麻子咬牙切齿。
“与我所想的果然不差,他们并没有取了你的性命,你用什么做的交换?”苏小乞的目光只集中在李麻子的身上。
“蒙受你的照顾。”李麻子攥紧了太师椅的扶手。
苏小乞抱拳微笑道:“愧不敢当。”
李麻子猛然加重了手劲,太师椅在悲泣哀鸣。
“杀了他!”李麻子充满杀气的凝注着苏小乞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
十几人立即起身,却见苏小乞双手连弹,无数颗灌注灵力的水珠闪电般将众人击飞了出去,颗颗落在胸膛。
只是一击,众人便全部倒地毙命。
李麻子霍然起身,脸也紧绷了起来:“你竟也突破了炼气七重!”
“不如此我怎么敢来找你?”苏小乞的两条眉毛竖了起来。
李麻子不知为何竟神色一松,缓缓坐回了椅子上,淡淡道:“只可惜今天我不会与你动手。”
苏小乞心中警兆顿生,心脏没来由的缩紧了。
“你问我用什么筹码换回了命,现在我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李麻子一声冷笑,道:“当然是用你的命!”
刹那间,竟有一群黑衣人涌入茅屋,明晃晃的兵刃刺人眼目。随后,黑衣人闪开一条通道来,贺老五缓步走近。
李麻子的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他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整间屋子只有他坐椅子,其他的人只能坐在地上。
现在,屋内所上演的这场戏尽收眼底,而这场大戏的序幕正是由他揭开,就连无人能在他手上走出五招的贺老五也成了戏中的角,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痛快的事?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李麻子斜靠在椅子上,尽量装出从容镇定的样子,可他的声音却在发颤,他不能不兴奋。
“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个时间来?”话一出口,苏小乞旋即醒悟,道:“王府有你的人。”
“有我的人,当然有我的人。”昏黄的火光中,李麻子的脸红的发亮。
“三个月前你夺回北门,我便在暗中查你,之后便在沂水埋下了一根钉子。”李麻子不想表现出得意的样子,对于他来说这实在太蠢,可他每吐出一个字,语调便情不自禁的上扬。
聪明的人之所以聪明,就是不会去问毫无意义的蠢话。苏小乞当然不会去问“你又怎么知道我有一天会回沂水”,无论是误打误撞,还是未雨绸缪,对于他现在的处境都没有任何帮助。
“我实在不该小瞧你。”苏小乞在叹息。
李麻子腾地站起来,道:“你当然不该小瞧我。”
李麻子无疑是一个极重颜面的人,他当然受不了别人的轻视。
“一直都在听你们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也该住嘴了。”贺老五的声音远比他的身材要粗犷。
李麻子快步上前,满面堆笑的躬身道:“五爷消消气,消消气。”
贺老五摸着李麻子的头开怀笑道:“你做的不错,还真不是为了保命哄骗俺。”
“小人哪敢有这个胆子。”李麻子腰弯的更低,几乎要低到尘埃里。
“那你知不知俺最不喜有人同俺谈交易?”李麻子的语气骤然冷淡下来,当李麻子意识到不妙想要逃走时,贺老五的手已完全黏在了他的头上,再难挣脱。
“嘭”的一声,李麻子的头如西瓜般爆碎了开,鲜血四溅,李麻子的手脚兀自抽搐几下,再不能动弹了。
手在身上胡乱擦了一把,贺老五看着额头青筋乱跳的苏小乞道:“你倒是让俺一番好找,回去俺可是没少挨骂。”
苏小乞苦笑道:“为了躲你我可没少费功夫,没想到还是落到了你的手上。”
贺老五放声大笑,道:“只要是俺志在必得的人,还没有一人能逃出俺贺老五的掌心。”
苏小乞轻轻摇头,道:“那今天你恐怕要失望了。”
吐出“了”字的一刹那,苏小乞已向后倒掠出去,同一时间,一颗凝聚淡黄灵力的水珠射向油灯。黑暗当然有黑暗的好处,这可以给他创造逃生的机会。
可惜,苏小乞的出招虽出其不意,在贺老五眼中却实在慢到了极点。一道无形指风骤然间击碎水珠,水雾四散,落到油灯中嗤嗤作响,火光却只是剧烈的晃动数下,便又稳定了下来。
灯未灭,苏小乞已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