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考卷比乡试,在文史和诗词上多了一个经义,却多了一天的时间,经义破题动笔要思考完善,一旦下笔就不许更改,所以多数童生会打好腹稿,最后一蹴而就。
文史部分比乡试要难上很多,不再局限于四书五经的内容,但凡有点名气的典籍都会考到,甚至要综合好几个名家著作才能答出来。
秀才乃正式功名,可以开始入朝为官,县试的考题岂会容易?
考室半封闭,看不到外头的景象,梅雪嫣看了看计时滴漏,大概是晌午了,她的文史题还剩最后一道,居然答得这么慢。
殊不知,别的童生都已经焦头烂额了,他们连一半文史题都没答完,这要是慢他们岂不是龟速?
“楹联?”
这最后一题居然是对对子,楹联可以囊括读书人的学识和文采,将所学的东西化为己用融会贯通,楹联的难度倒有大有小,容易的无非是山海日月松竹之类的,难的有千古绝对。
“二三四五,这是什么?”
梅雪嫣愣了一下,这上联的确只有四个字,一串数字。
“难道下联也是数字?反过来五四三二?还是五六七八?或者七八九十?该不会这么简单。”
考题里头陷阱很多,梅雪嫣习以为常,这道题显然是有隐意。
越是太简单越有无数的可能,但要勘破出题意图,答得巧妙就难了。
题目注释上写着此题不作答不扣等,答对升一等,答错扣两等,要是答错,基本上算是出局,没有录用的可能了。
思考了片刻,梅雪嫣抿嘴一笑,原来是这样,于是提笔写下一串数字。
“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
刚刚写完就听到有哭啼声,虽然不至于和乡试一般有人哭闹,但显然是有人崩溃了,县试压力太大了,有人考了一辈子,把家里都读穷了也没能考上。
“科举害人啊……”
梅雪嫣只轻轻感叹,凡事皆有利有弊,科举为朝廷臻选人才,也为寒门子弟提供了一条门路,总体利大于弊。
沈子文也参加了县试,他在月中考较中得了学堂的前五,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县试本来就是碰运气,他中秀才的机会有五成,要是考中同年秀才,他能一雪前耻,再无人敢说他的不是。
“对联?二三四五!”
所有人都被这题难住了,沈子文脑海里掠过好几种答案,甚至连“木水火土”“甲乙丙丁”都想出来了,但都觉得不妥。
“答错扣两等?”沈子文直咋舌,“既然没有把握,还不如舍弃了此题,不答至少不会生错。”
答完文史题,梅雪嫣将考卷晾在一边,用了学堂提供的膳食之后,才看到诗词卷。
“塞北抗辽大捷,皇上太后皆感欣慰,为抚军心,以此为题,诗词歌赋不限。”
“听说皇帝尚且年幼,是太后垂帘听政,看起来太后并不像历代帝王一般重文轻武呢,北方景国打了胜仗,太后这是让天下的秀才歌颂军士的功绩,难怪林三郎得了那么多抚恤金。”
梅雪嫣从几件传闻中揣测,太后并非贪恋皇权的女人,而且她下的懿旨决策都有明君风范,是个令人钦佩的女人。
写战争的诗词数不胜数,有写战场的惨烈,有写报效国家的决心,也有歌颂战士们的勇敢无畏。
梅雪嫣崇敬军士,可不知怎么,一想到战争杀伐,眼前出现的居然是林三郎那张讨人厌的黑脸,他就是北方战事的亲历者,梅雪嫣想到要赞扬军士们,岂不是连他一起夸?
“呸,就不歌颂你!”梅雪嫣浑然不觉自己怨气十足,“惹人嫌的黑猩猩,自我感觉良好的臭倔驴!”
梅雪嫣放弃了那些战诗,提笔写下《木兰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这首乐府诗读起来朗朗上口,是少有的佳作,流传古今。而且契合主题,花木兰替父从军。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写完之后,梅雪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是女子身,能够体会女子被视为男人附属品的屈辱,林三郎已经算开明,可观念里依然是大男子主义,女子就应该依附男人伺候男人。
更遑论那些老爷们,女子三从四德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可以三妻四妾,并且妾室作为物品一样交换。
嫁给林三郎,不仅要面对那些成群的妻妾,还要言听计从,一个不慎惹恼了他,就将自己买卖送人,即便林三郎再出色尊贵,她也不稀罕这种男人。
这首诗是写给天下女子的,女子并不低男人一等!
答完诗词卷,梅雪嫣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只剩下经义卷,时间还很充裕。
“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成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
这是儒家荀子的主张,认为人性本恶,所以要克己复礼。本是值得推崇的思想,但后人断章取义,把自己作恶推卸于人性上,为所欲为,荀子也就成了伪君子们的挡箭牌。
梅雪嫣干脆以人性本善破题,洋洋洒洒写了千余字,肯定荀子积极的思想,但更多的是祛除糟粕。
还未更深已露重,陆监察差人一个个考室发下薄被,供童生们御寒保暖,这样的考试很少有人晚上会真的睡觉,而是奋笔疾书,困倦了顶多打个盹。
“陆监察,我不需要被褥了。”
梅雪嫣决定交卷了,反正是不能修改的,何苦坐在这里受冻?
“拿着吧,到了午夜凌晨,露水一打就够你好受的了。”陆监察好心地提醒一句道,“记得要休息两三个时辰,磨刀不误砍柴工,时间再紧迫昏昏沉沉也写不出东西来。”
“呃,多谢陆监察,不过真的不用了。”
陆监察脸一沉,怒道:“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是嫌这被褥寒酸还是怎的?要不,我去给你买一床金银丝线绣花,鹅绒填充的褥子来?哼,少废话,快写你的考卷,什么时候功成名就了再讲究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