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和莱娅准备结婚了。
虽然当事人没有主动说明,但是他们正在行动,比如——两人在四处看房。
莱娅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带着大院子的别墅，这个条件在纽约算是好找，但是要让韦恩家的人同意——那就难得多了。一个月里,两人看了很多的房子，即使他们没有跟双方父母讲，但是父母们大多都猜出一二了。
就来克莱拉姨妈——都看出来了。
“你们准备要结婚了？”一天清早，在詹姆斯即将出门之前，克莱拉夫人轻轻地问道。
这两年来,女人越发的骨瘦如柴,她看起来比同龄人老了五六岁,颧骨高高地凸起，脸颊却凹陷——再也看不出女人年轻时那漂亮淑女的样子了。
“是的,”詹姆斯的语气努力平静温和，他担心自己会刺伤克莱拉夫人的心。
没想到，克莱拉姨妈只是倚靠在窗边,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是件好事。”她轻声说，“快三十年前,我和威廉也曾经如此快乐甜蜜地挑选婚房。我祝福你们,亲爱的。”
“……谢谢您,姨妈。”詹姆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能道谢。
克莱拉姨妈气息虚浮地转过来头，她倚靠着窗户，看着窗外。
“没关系……等威廉和威尔来了之后……我们也会挑一个新房子,开始新生活……”她气若游丝地喃喃道，“等威尔有了女朋友，我们还可以再买一个房子……就在我和威廉家的隔壁，我们每周都可以聚餐，把我的祖母绿戒指送给我的儿媳妇当礼物……”
克莱拉姨妈在等待两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詹姆斯张了张嘴，他说不出来话，只能沉默地微微一鞠躬。
“巴基。”克莱拉姨妈看向他，女人乌黑苍老的眼底像是漩涡，却又空洞无比，“你是一个好孩子，威廉一直都很喜欢你。”
“我也……我也很喜欢你们。”詹姆斯轻声说。
克莱拉姨妈缓缓地勾起了嘴角，女人笑了。
这是她重新回到美国这两年中，唯一一次展露笑容，即使女人的嘴角仅仅只是微微勾起。
“再见，巴基。”她说。
一年来，克莱拉阿姨逐渐活在自己恍然的世界里，她已经很久没跟巴恩斯一家互动了。而现在，她却在跟詹姆斯告别。
“……再见，姨妈。”詹姆斯说，他却觉得心里发慌，便补充道，“我们晚上回家见。”
克莱拉阿姨只是淡淡地笑着，直到詹姆斯离开了家。
与此同时，美**方开始大规模的征军，纽约的街道上，经常能够看到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搭伙去当兵，征兵处排起了长队。
每一次走在街道上对于莱娅都是一种煎熬，她知道詹姆斯的心正和那些叫嚷的小伙子们一起，他现在仍然能穿着西服，安安静静地走在一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已。
莱娅庆幸史蒂夫不能去当兵——他的身体机能实在是太差了，比她还要差。不过也幸好如此，如果巴基的挚友也去当兵，这一定会动摇巴基的想法。
两人走在街道上，不远处街对面的征兵点简直排成了长龙。詹姆斯一直在向那边看，莱娅抓紧他的手掌，轻轻微笑。
“快走啦，巴基。你越走越慢了。”
詹姆斯笑着答应，却又不自主地看向那边，就在这时，他的神情忽然变得震惊起来。
“……史蒂夫？”
莱娅也吃惊地抬起头，可不是吗，史蒂夫一脸失望的从年轻人中挤了出来，他那瘦弱的身躯在年轻人中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巴基，莱娅？你们好。”史蒂夫无精打采地打招呼道。
“你怎么在这里？”
“如你所见，我想参军。”史蒂夫耸了耸肩膀，甩了甩自己手中被打上‘不合格’的个人证明，“又如你所见，我被拒绝了。”
詹姆斯紧抿着嘴唇，他那绿色的眼眸吃惊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这件事？”
“我觉得你要结婚了，也不太好跟你说这种事情吧。”史蒂夫说。他看起来兴致不高，“不说啦，我还报了一个华盛顿的名，我得先走了，再见。”
史蒂夫离开了，可是詹姆斯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似乎这件事让他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其实莱娅何尝不是一样？可是，不，不行，她不能让巴基去参军，其他普通年轻人或许不懂，因为他们被所谓的荣耀和丰厚的入伍犒劳吸引，可是莱娅家族和军方政府的高层交流密切，莱娅比任何人都知道，作为一个普通的士兵，上了前线，那简直就是送死啊——对于高层来说，士兵只不过是一个个数字而已。
“巴基。”莱娅加重语气唤道，詹姆斯转过头，莱娅这才换为比较柔和的声调说，“我们也该走啦，还有很多房子要看呢。”
詹姆斯只是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
一整个下午，青年都十分心不在焉。晚上时，莱娅知道他们不能在逃避这个话题了。
两人来到一个小餐馆里，而巴基仍然在跑神，他的嘴角轻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巴基。”莱娅唤道。
詹姆斯模糊地嗯了一声。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莱娅换了一种语气严肃地唤道。
这回效果反而变得太好，詹姆斯一脸惊惶地回过了神。两人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吵过架，自从在一起之后，莱娅一直都唤他的小名，现在忽然叫了他的全名，傻子都知道她生气了。
“怎么了，莱娅？”詹姆斯尽可能温柔地问，以此希望在莱娅生气之前，扑灭她身上的愤怒火焰。
“我问你，你想跟我结婚吗？”莱娅严肃地问。
“当然。”詹姆斯毫不犹豫地说。他很快明白了问题所在，“……你是不是因为我今天下午的表现，而生气了？”
“我是觉得你看起来像是第二天就想去参军的样子。”莱娅平静地——也是冷冷地说。
这句话说中了巴基的心结，青年张了张嘴，他欲言又止。
“我……我不是……”
詹姆斯本来想撒谎，可是在女孩的目光当中，他连一句违心的话都说不出来。青年撇开目光，他叹息一声。
“你说得对，莱娅，我想去参军。”他低沉地说，“如果我不曾认识你，或许我今天就在那排队的人群里当中吧。”
莱娅缓缓地靠向椅背，她的脸逐渐变白。
“不，巴基……你……你不要被那些招兵广告骗了，当兵没有那么光荣有趣的。”她轻声说，“那是为了政客去送死，那是无谓的牺牲。”
“莱娅，你不明白，那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战。那是为了把敌人拦在大海的另一岸，那是为了保护千千万万个美国人的生命安全。那是——”詹姆斯不由得说了起来，当他看到莱娅的脸越来越苍白时，他才猛地停住了，“……对不起。”
莱娅只是靠着椅背，她微摇头。
“我很害怕。”她轻声说。
巴基微愣，一股铺天盖地而来的愧疚淹没了他，可是那愧疚不仅仅是对于莱娅的。
他既愧疚于让莱娅担心，却也觉得对国家惭愧。就连史蒂夫……史蒂夫都想要为保卫国家出一份力，他的表哥威尔已经战死在英国，现在美国已经正式参战，他如何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奔赴前线保卫美国，自己却能安心地留在后方，享受这他们所带来的和平生活呢？
詹姆斯大脑混沌，似乎两边都在用力地拉拽他。他多么希望自己变成两个人啊——一个去当兵，另一个留在美国陪伴莱娅。
而此时此刻，莱娅却被另外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绝望地发现，纵使她出生在美国最富裕的家庭，纵使巴基爱她至深，这些年来对她有求必应、细致入微，可是当青年真的决意要走的时候，她并不一定能够拦得住他。
“美国有成千上万个士兵，可是我只有你。”她苍白地轻声说道。
詹姆斯愣住了，他从自己的思维中回过神来，看到女孩的眼眸中逐渐蓄满泪水，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像是一个混账——他向她求婚，他对她有责任，他怎么可以有离开她的想法？
詹姆斯伸出手，握住了莱娅冰凉的指尖。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去参军。”巴基说，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清楚，似乎也在说服自己，“我们应该买房结婚，你说得没错，对不起，亲爱的。”
莱娅愣了几秒钟，她这才反应过来詹姆斯的话，这让她松了口气，女孩的眼泪还未落下，便笑了起来。
“我真高兴你想明白了。”
两人吃过晚饭后，又恢复到了之前甜蜜无间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在街区散步，满街却都是通过了入伍审核，高兴得在街道上赤/裸着上身，挥舞着衣服的年轻人。他们作怪地乱叫这，互相庆祝着，甚至满街唱起了国歌——而路人们却用一种十分宽慰欣赏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容忍年轻人们的失礼。
两个人从路边路过看到这一幕，气氛便又有些不对了。好不容易走过了混乱的街区，巴基将莱娅送回了家，两人告别时，都显得心不在焉。
“明天见，巴基。”
“明天见。”
莱娅站在门口，她注视着詹姆斯在夜色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得内心无比的空虚。
詹姆斯回家的一路上，一直都兴致太不高。
其实，结婚本来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要怪只能怪青年的人格太过高尚，所以才会因为在战争期间结婚而感到愧疚。
最让他动摇的便是史蒂夫——就连史蒂夫都能为了保家卫国而去尝试应征，而他呢？
可是说去当兵，他又真的真的舍不得莱娅。
上帝啊，为什么人生来要有这么多的磨难……
“我回来了。”
詹姆斯推开了家门，却发现只有面色焦急的巴恩斯夫人在客厅里打转。
“谢天谢地，你可总算回来了！”看到了巴基，她立刻就迎了上去。
巴基看着自己焦急的母亲，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你的克莱拉姨妈！她……她忽然失踪了！”巴恩斯夫人着急地说，“你爸爸和其他佣人正在外面找，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她为什么会离开这里呢，不应该啊，她就算是为了威廉……”詹姆斯喃喃自语，他忽然停顿住了，他缓缓地看向了自己的母亲，“等等，你们两个有没有跟她说过有关英国的事情？”
一年前，在巴恩斯夫妇的追问下，巴基不得不将事实告诉了他们。这么长时间以来，三人一直保守沉默，相安无事，怎么会这个时候……
“我们最近根本就没有说起过这个事情，只有——”巴恩斯夫人的声音一停，她惊恐地抬起头，“只有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那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和你爸爸自己唏嘘了一下这个事情，克莱拉不应该会听到啊……”
听了巴恩斯夫人的话，巴基立刻后退了两步，他奔向了家里藏着手/枪的地方。花瓶后的一把，还在。桌子暗格中的一把，也在。他的书房里，抽屉的最后一格里放着的小手/枪……不见了。
“不，不，不……”詹姆斯喃喃着，他冲出书房，奔向了巴恩斯夫人，一把抓住了她，“妈妈，这半个月来姨妈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巴恩斯夫人惶恐地摇头，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女人睁大了眼睛。
“一个星期前……女佣说她曾经看到克莱拉坐在窗边自言自语，她说……”巴恩斯夫人开始颤抖起来，她的嘴唇张张和和，她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不……不！！我的妹妹，我的妹妹————”
“她说了什么？”詹姆斯深深呼吸着，他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臂，不然她早就站不稳了。
“她说——她应该被埋葬在英国……”巴恩斯夫人颤抖着，她开始崩溃地大哭起来。
詹姆斯将母亲放在沙发上，他亲吻她的额头，然后飞奔出门。
黑暗中，詹姆斯在街道上奔跑着，他漫无目的寻找，路过喝醉的年轻人和熟睡的乞丐，却一无所获，空旷的大街上似乎回荡着他的心跳声。
詹姆斯大喘着气，他蹲在马路边缘，只觉得头脑发昏。他曾经发誓要提威廉姨夫照顾好克莱拉，可是现在——不，上帝啊，不要这样残忍，求求您……
詹姆斯知道不能这样瞎找下去了，他转过身，向着原路返回。
等回到家的时候，巴恩斯夫人仍然倚靠在沙发上，一个女佣正担忧地为她递水——女人神色苍白，几近昏厥。
詹姆斯单膝跪倒在母亲的面前，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背。
“妈妈，克莱拉姨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国，她能够去的地方很少——你能告诉我，有什么地方是她知道的，又是很有特殊意义的吗？”
巴恩斯夫人的神情有些涣散，她努力地集中精力，过了几十秒之后，她的嘴唇颤抖着。
“……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带你去的那个街区公园吗？”她轻声说，“克莱拉就是在那里与威廉认识的。”
詹姆斯点了点头，他后退几步，再次跑出了家。
他在黑暗中飞奔，西服外套他嫌弃笨重，早就扔掉了。他的白衬衫后面已经被汗水浸湿，小腿开始发酸，可是仍有无穷的力量让詹姆斯奔跑着……
克莱拉姨妈从半个月前就知道了真相，可是却隐忍了这么长时间……说明这次的离家出走是有预谋的。
詹姆斯已经看到了街区对面的公园，树林隐没在黑暗之中，黑压压得让人喘不过来气。詹姆斯跑过马路，他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
当他从儿童秋千区跑过的时候，他猛地想起了早上的时候。
早上，克莱拉阿姨那淡淡的笑容，和她的告别……
詹姆斯努力地奔跑着，他穿过树林，就在这时，他在公园人工湖桥上看到了一个消瘦的人影……
“克莱拉姨妈！！”詹姆斯呼唤道。
那个桥上的身影缓缓地转过头，就是克莱拉……
“哦，巴基。”女人轻声喃喃道，“你找到了我。”
詹姆斯停在桥头，他扶着栏杆，剧烈的喘息着，白色的衬衫汗湿黏在身上，他顾不上自己，因为他看到了女人手中拿着的□□。
“不……不，姨妈，放下枪，好吗？放下枪……”詹姆斯一边轻声说，一边迈开了步伐。
“别过来！”女人后退了一步。
“好，我不过去。”詹姆斯摊开手，“别做傻事，姨妈，姨夫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提到威廉，克莱拉的神情变得痛苦起来。
“当他们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她绝望地说，“这场战争夺走了我的一切。”
女人轻轻的抬起手/枪，詹姆斯一下就紧张起来。
“不，你还有我的妈妈，还有我，我们也是你的家人！”詹姆斯伸着手，他的呼吸都变轻了，“求求你，姨妈，先放下手/枪……我们慢慢谈，好吗？”
“这件事和你们无关，我本来就该跟我的丈夫和儿子死在英国，多活的这两年，我已经满足了。”克莱拉轻声说，“巴基，告诉你的妈妈，我爱她。”
话音落下，女人将□□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詹姆斯甚至来不及反应，砰————！枪响了，下一秒，克莱拉姨妈的身体径直倒了下去。
“不————！”
詹姆斯冲了上去，他的头晕目眩，黑暗中，女人面色苍白眼睛紧闭的脸庞逐渐开始重影，他的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他无措地扶向克莱拉姨妈的肩膀，桥上殷红的血正不断地流向桥沿，鲜血滴入水中，如同夏花般绽放。
似乎有人在向着他们冲来，詹姆斯在一片混沌中注视着女人手中的枪，身后有人将他搀起，更多人冲向了克莱拉姨妈，她的手指缓缓摊开，一张黑白色的三人合影在混乱中从她的指缝中露出，染着血迹，飘向湖面。
……
混乱的一夜，巴恩斯家哭泣的声音响了一夜，巴恩斯夫人几乎崩溃。
詹姆斯坐在家外的马路沿上，身边是闪烁的警鸣，警察进进出出正在排查。詹姆斯的上身仍仅仅穿着衬衫，青年修长的手指上带着干枯的血。
一个人坐在他的身边，是史蒂夫。
“去休息会吧，巴基。”他说。
詹姆斯低着头，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脖子后，青年的目光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仿若未闻。
“希德勒和纳粹毁了她的家。”他缓缓开口，嗓音沙哑，“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她本来应该跟我妈妈一样正该享受生活。希德勒毁了克莱拉的家庭，还有我的。”
史蒂夫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朋友，他没有说话。
詹姆斯松开自己的脖子，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袖珍的怀表。
“我要去参军。”他轻声说，“德国正在侵蚀全世界，我不能在眼睁睁地看着姨妈一家的悲剧之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和那些人模狗样的资本家喝葡萄酒。”
“莱娅怎么办？”史蒂夫问。
詹姆斯沉默了，他那原本坚定的神情变得有些松动。
“如果我像是一个胆小鬼般的躲在国内，我有什么脸面去娶莱娅呢？”他轻声说，“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该如何跟他解释？当年整个纽约的男人都上了前线，只有他的爸爸却躲在国内，像个懦夫一样？”
史蒂夫深沉的目光注视着詹姆斯，他伸出手，轻拍他的肩膀。
“我支持你。”他沉声说。
“谢了，兄弟。”
詹姆斯低下头，他注视着手中的怀表，手指缓缓地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叶清允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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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之前有首诗叫做《但是你没有》
也蛮感人的
大家放心不会虐的……我是这样的人嘛！番外当然要甜甜的啦~~~~
相信我！-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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