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广场往里是一条弯曲的长廊。这条长廊原本就是山腰边的土路,左侧是山崖直接连接到底下的山谷,前人在这山路的旁边修筑了一条半人高的木栏杆,每隔十步立了一跟腰粗的立柱,上边铺上木板做了顶棚。这条长廊划出四分之一圆的弧线,一直延伸到山寨里,刚好和里面的房屋连接到一起。
丁侠和小霞在长廊中行走,太阳光透过破损的顶棚分割出一道道绚丽的光柱,两人就像是走在一层层日光中一样。
小霞伸出手去接那射入的日光,渐渐忘了这里的可怕,倒是喜欢上这地方。
丁侠沿着长廊往外侧望去,对面环山上下都十分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下边的山谷倒不是很深,最下边是一大片绿林,中间也掩映着不少屋顶,料想当年底下的树木应该不至于如此茂密,否则那些住在木屋里的人只怕想出门都难了。
两人穿过这日光泄顶的长廊,到了一个分叉路口。说是分叉其实还是一条弯曲的山路向里,而右侧延展出一节台阶向着上边蜿蜒攀爬。
丁侠和小霞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往上走走看,毕竟刚才从远处就见到顶上有一个宏大的建筑,目标更为明确。
两人便沿着台阶往上走,两边山腰都建有木屋,越往上越少。这些木屋远看还有些样子,近看其实已经破败不堪,那些植物树藤直接在木屋里穿堂过室,早不把这里当作别人家看待了。
丁侠走到台阶旁朝着一间木屋窗口往里看,一眼看完心里实在是失望的很。原来屋里空荡荡的,就摆着一张木窗和一个木柜,再没有任何可看的东西。那床和柜子也都是一副老朽摸样,真是连第二眼都不想多看。丁侠又走到这间屋的门口,侧过脸往里看。这间房的大屋里的墙上不知道是被海风吹得还是时间长长霉了,表层黑乎乎,给人一种粘不拉叽的感觉。屋里有一张木桌,也是黑乎乎的,做工一看就十分粗糙。
丁侠叹口气,无趣的走回台阶处,对旁边的木屋再没有兴致,心里老大一个失望。
小霞见丁侠这唉声叹气的样子,不知怎么扑哧乐了。
丁侠撇开眉毛,望了她一眼,又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摇了摇头,一屁股坐下了。
小霞也坐在一旁,手里揉着一根芦苇。
两人这么歇息了一阵。小霞忽然自己念起诗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丁侠听出这是诗经里的经典,但他故意打趣道:“你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念的什么诗呀?”
小霞鼓起嘴巴,故意生气状说:“哼,人家念得是诗经里的名篇好不好,这都不懂,还狗尾巴草呢,真不害臊。”手里的芦苇揉的更快了。
丁侠笑了,说:“是呀,我这样的大马虎,可不是啥都不懂嘛,否则也不会到这里来连个大活人也找不到呀。”
小霞听丁侠那么一说,心一下软了,关切的问:“你难过了吗?”
丁侠想了下,说:“有一点。”
小霞以为丁侠真的难过了,将手里芦苇放下,轻轻拉了拉丁侠的胳膊说:“你别难过了,我陪你去找那小姑娘,一直到找到未知。”
丁侠忽然使坏的问:“那要是我一辈子找不到了呢?”
小霞竟然没有听出来这是句玩笑,眉头竟然压下去,心中升起一股忧愁,说:“那要是一辈子找不到,那小女孩岂不是一辈子见不到父亲了。”
丁侠没想到小霞认真的,赶忙安慰:“哎呀,我那是一句玩笑,你怎么当真了。”他生平第一次哄女孩,忽然现自己说完这句已经词穷了,再往后怎么说竟然说不出话来。想了一会,越来越急,竟然脱口而出:“要,要是我找不到,我,我就这辈子不离开这座岛了!”
小霞吃了一惊,问:“你真的一辈子不离开了!”
丁侠站起来指天誓般说:“对,不离开了!要是找不到,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我那朋友和江东父老!那我就不离开了!”
小霞站起来,拉着丁侠的胳膊说:“那我也陪你找一辈子!”
丁侠眼中的小霞虽刚认识两天,却颇有红颜知己的感觉,胸中生出一股豪气,大声说:“好!我丁侠对天誓,我要是找到,这辈子就不走了!老子在这岛上!”
小霞竟然被这句话感动了,眼睛里冒出激动地目光,大声说:“我也对天誓,我要是不替丁侠大哥找到小女孩,我也…我也…”她本想也顺着丁侠的话誓再也不离开岛上,可一想自己本来就是出生在岛上,离开不离开还不是一样吗。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
丁侠心里冒出坏水,见小霞这么天真可爱,替她喊道:“要是小霞没陪我找到,她这辈子就不嫁人了!”
小霞一听,脸上立刻红了,大喊着,双手不停拍打丁侠的肩膀。
丁侠给一边大笑一边跳到一旁,蹦了几下,顺着阶梯就往上跑,边跑边喊:“找不到就不嫁人啦!就不嫁人啦!”
小霞在后边呼喊着:“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坏蛋,你这个外边来的大坏蛋。”跟着追上去,嘴里笑个不停。
一连串的笑声从通向山顶的阶梯处传来,被海风吹散到空中,化成无数飞舞的光斑,洒向整个岛屿。
两个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年轻人就这么因为一段奇妙的经历而相遇,彼此产生了一生都不曾忘怀的感情。
丁侠拉着小霞的胳膊到了台阶的顶端,这里当着一座木门,与外头那座不同的是,这座木门外顶着两根大木头,底下还压着一排大石头,像是要防止里面有什么东西会出来一样。
看到这情景,两人互望了一眼,心里都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莫非里面有妖怪不成?!
虽然在来的路上丁侠已经百般解释过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但看到这情景还是让人心里没底。人心里一旦没底,就会生出很多奇怪的,说不清楚的感觉。这些感觉像是无数条虫子在人的后背攀爬,让人不敢回头去看。
小霞望着被挡住的大门问:“这,这又是为什么?怎么给挡住了呢?”
丁侠这下也没了答案,之前想过的种种道理在这里一下烟消云散了,想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说:“也许,也许是,这个,可能。”说了一堆“也许,可能”就是没有确定的话。
小霞说:“会不会后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给拦住了。”
丁侠心里一颤,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越是心里没底,越是怕有人在旁边说一些可怕的可能。他连忙摇摇头说:“不会的,这世上没有鬼,更没有妖怪。最多,最多,有些…..有些,说不清的事情吧。”
小霞更迷惑了,问:“什么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呀?”
丁侠说:“哎呀,你别问了。说不清楚的,就是说不清楚了。你问了,也不清楚呀。”
小霞问:“那我们怎么办呢?还要不要打开这扇门去看看呢?”
丁侠心里当然渴望打开来看看,但现在又有些吃不准,万一后边有什么危险呢。如果只是自己的话,那还好说,现在还有小霞在,一切可就难保都很平安了。自己受伤或者牺牲,那不算什么,可是小霞为了自己受伤,可就是心里最大的不愿意。
他咬着嘴唇,实在拿不定主意,到底打不打开这门呢?
小霞见丁侠犹豫不决,却勇敢地说:“这样,我来开这门,你退远一些!”
丁侠一听,这还得了,我堂堂男子汉,还能自己退远了,让一个女流之辈去冲锋陷阵。他大声说道:“不,你推远些,我来!”说着掏出手枪,摆出一个英勇的姿势。
小霞虽然见过枪的威力,可还是不觉得那玩意能否杀死妖怪,在她看来还是刀更管用。
两人为了谁退开,谁去开门起了一番争执。最后商量定,大家一起把门口的石头清理开,然后小霞躲远一些,丁侠自己把两根大木头推开。
说干就干,两人分头清理压在大门前的石头。好在这些石头大小不一,重量上也都是一个人能够搬动的,有些小块的石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也被堆放在上边,说明当初堆放石头的人应该各样人都有,大家是根据自己的能力来拿石头堆在门前。
丁侠和小霞只要把石头清理到一旁,不妨碍木门打开就可以,因此不需要搬到多远的地方去。
两人花了一刻钟就把石头清理干净,丁侠站到一根大木头底下用肩膀顶住了,双脚蹬地,腰上鼓足劲开始上推。小霞这时也赶过来,双手撑住,用力往上顶。
丁侠说:“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下去,躲远一些,一会门打开,要是跑出来妖怪我可保护不了你。”
小霞身上用力,嘴上不饶:“跑出来妖怪也是先吃你,看你怎么跑。”
丁侠浑身力气都使在推木头上,牙根都咬紧了,哪里还有空去斗嘴。
这根大木头牢牢地顶在门上,就跟生了根一样。只因年月久远,天天日晒雨淋,木门和木柱都生了不同程度的肿胀,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是互相作用下已经结合的十分紧密,当真就和长到一起一般。
丁侠这次可是体会到什么叫使出吃奶的劲了,这句俗语他知道已经有二十年,可是说到深刻的体会其中的精髓怕是这次了。他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肩膀跟木柱之间虽然隔着衣服也感觉出火辣的疼痛,双脚死死蹬住地面,半寸半寸的移动。
小霞虽然没有丁侠看起来那么狼狈,但脸上也已经冒满了汗,胳膊不住的颤抖,身上的力气也是使到了极限。
就在两人这么一同用力催动下,那木柱终于开始向上滑动,松动的感觉越来越大。
丁侠觉得自己使劲也是越来越顺手,喊到:“走开,你走开,我一个人可以了,快走开。”
小霞也感觉到木柱在一寸寸移动,喊了声好,跳到一边,传奇不止。
丁侠眉头拧成麻花,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双脚蹬地,腰部力,大喊了一声,那木柱咔嚓一声,终于跟木门分开,接着那股上升的劲头,向一旁翻去。
丁侠赶忙跳开,就听咣当一声大响,木柱砸到地面的石头上,跟着向台阶下滚落,咕咚咚出一阵阵响声。
丁侠和小霞站在台阶顶上,唏嘘感慨了一番。丁侠说:“你,你下到底下,站开些,我自己推开另外一根。”
小霞担心的问:“你可以吗?”
丁侠说:“当然,你没看这根没有那根粗,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小霞感觉剩下这根确实细的多,点点头,一步三回的往下走。
丁侠看着小霞往下走,边看边喊:“往后,往后,对,再往后,不够远,继续往后。”等小霞几乎走到底下了,他才挥手说:“可以了。”
丁侠转过身,又蹲到那根顶门的木柱下,腰一挺,直接卡在下边,用力试了试,这根木头也是死死的嵌在门上。
他自言自语:“老天保佑,这根可别那么费劲了。把我累得没劲了,一会开门蹦出什么妖怪来,我可就束手就擒了。”
他说完话,双脚一蹬,肩膀和手同时用力。这次只使出了刚才一半的力气就感觉那木柱一点点向上移动。他心里大喜,索性将剩下的力气全用出来,一下将这根木柱顶翻了个,顺着台阶咕隆隆滚下去。
小霞在下边看着木柱滚下,躲到一旁,待木柱滚过,跳上台阶,高兴地朝上挥手。
上边丁侠也开心的双臂挥舞,心里可算是送了老大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