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子也算是怀着期待,乘兴而来的,结果败兴而归便罢,还落人笑柄,丢尽了脸。
回府的路上,明明是艳阳高照,春风送暖,王妙云心里边却拨凉拨凉,说是寒冬腊月,冰冻三尺都不为过。
即便埋怨陆游不该伤了她的心,痛恨陆游明明放不下唐琬却又要招惹她,娶她过门,可如今他是她的丈夫,这是既定的事实。他还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是她曾经心仪过的,幻想着要举案齐眉携手白头的人,纵使他有千万般不是,她却还是做不到说放下就放下。
这段时间,她可谓是逞尽了威风,使够了小性子。然而却没一个人明白她的心思,她的本意并不是让陆务观晕头转向,她是没有办法了,她其实只想他能服个软,能给她一点关怀,发自内心的关怀,而不是迫于无奈。
只是陆游呢他非但一点儿也不把她放在心上,更是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就在他身旁,他却满嘴酒话,他说赵士程假仁假义,夺人之妻他将她和未出世的孩儿置于何处
气愤过后,便只剩下心凉。然她却并非那甘心吃个哑巴亏的柔弱女子,本质上她也是倔强的。
她不会如唐琬那般自请离去,她跟唐琬不同,且不说她若和离,能不能有唐琬那样的际遇,得到诸如赵士程那般男子的怜爱,如今她还怀着陆家的骨肉,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她不可能舍了孩子,可要从陆家把孩子带走,谈何容易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这一生是和陆游绑在一起了。如果逃不开这命运的枷锁,那她只能努力的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她没有他这当父亲的没一点当父亲的样儿,所以儿子才会这样,又说之所以一家人都去观礼,可不是为了给唐家长脸的,是怕儿子出差错,可是到头来竟然防不胜防云云,总归就是把过错给怪到了陆宰身上。
按说陆宰是文人,合该口齿伶俐,可他素来性子温吞,敦厚谦和,一来不愿因着些琐事就同唐氏扯皮,平白惹人笑话,二来他心里明白,他也不是唐氏的对手。
其实就唐氏这胡搅蛮缠的劲头,又有几个人能应付的来
皱着眉头摆摆手,陆宰抱怨了几句就说自己有事要忙,摇头晃脑的往书房去了,由得唐氏在那骂骂咧咧,他只当没听见。
这陆宰逃了,唐氏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王妙云。
彼时王妙云正指挥下人要把陆游抬到房间里去,又让丫鬟去打了热水来要给陆游擦脸,还不忘吩咐婆子去煮醒酒汤。
尽管面露疲态,但仍旧指挥的井井有条。只要她想,她可以把一切都做的很好。
其实原本她就一直做的很好的,孝敬公婆,体贴夫婿。只是前段时间在气头上,有些事,她没理的清。
她以为婆婆毕竟看重她,她肚子里又怀着陆家的金孙,女人最懂女人,小打小闹的,婆婆多半也不会多说什么,或许还会维护她,毕竟,成亲前,她就没少帮着自己,还曾指责陆游不会心疼人。
可是,儿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媳妇儿是什么是别人家的女儿,再亲也还隔了一层,看得再重也重不过儿子。唐氏多数时候都是站在自个儿儿子那边的,除了头两天会劝陆游体谅她在孕期,多陪陪她,顺着她,后来便总话里话外的指责她不会体贴人,无理取闹。
只是她肚子里怀着他陆家的孩子这是事实,顾忌着她肚子里的这块肉,陆游也好,唐氏也罢,便是再如何无法忍受,他们也还是要受着,无可奈何。
至于陆游,她是他的妻子啊,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即便他心里装着的不是她,可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他怎么也该对她是有感情的吧。然而,她又料错了,便是有感情,更多也是厌恶之情罢。
他不喜欢她,跟她在一起,他的耐心总是少的可怜。就是新婚的时候,让他陪陪自己,他脸上都常常挂着不情愿。
总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是个人都会累,而她也早就不堪重负了。可是,直到那次偶然听见陆游和唐氏的对话之前,她都还在忍耐,在坚持。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陆游会发现她的好,他既然把她娶回家了,她定然在他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有一天,她会占据他心里的全部。
“妙云,不是我说你,你既嫁过来了,就是陆家的媳妇了,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很温柔大方的,收起你的小性子,多把心思放在郎君身上,今日的事你也有责任,若非你刁蛮任性,使郎君不快,今日的事如何会发生”睨一眼王妙云,也不管她是不是肚子里怀着自己的金孙了,唐氏捏着嗓子厉声道。
到头来,今日这出事儿竟成了她的责任了多可笑
丈夫惦记着前妻,还在前妻的喜宴上大言不惭说人新郎官不仁义,到头来被人赶了出来,颜面尽失,她这个做妻子的难道就不嫌丢人竟然说是她的责任,她算是看透了,恐怕在唐氏的眼里,天下人都有错她儿子也不会错罢,错的都是别人。
纵使心里头再如何不满,再如何气愤,面上王妙云都不动声色,甚至温顺的应了一声,直说自己以后会改。
唐氏满意的点点头,末了又哼哼两声,语带嫌弃道:“妙云,你要知道,郎君就是你这一生的倚靠,你得抓住他的心,凡事多顺着他,别总跟他对着干,都嫁过来这么久了,怎么能让他心里还惦念着别人”
脸色白了白,被说到了痛处,王妙云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吭声。
唐氏于是撇撇嘴,颇有些感慨道:“女人啊,还是性子软一些的好,别太强硬了,否则吃亏的就是你自己。”顿了顿,她阴阳怪气的补充道:“你瞧瞧唐家那狐媚子,她就惯是会装柔弱,扮可怜,逮着谁都跟欺负了她一样,可男人啊,就是好这口。”
嘲讽的勾了勾唇,王妙云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借口要去照看陆游,就退了出去。
唐氏也不拦着她,只说赶明儿一早陆游醒了让他来见自己。
王妙云回到卧室时,陆游已经躺倒在了床上,嘴里依旧时不时的说着胡话,旁若无人。
瞥一眼床前的热水和巾帕,王妙云撇撇嘴,把丫鬟支了出去,而后便径自来到床头坐下。
她和陆游近来都是分房睡,看着陆游躺在自己绣枕上,温润的面颊泛着酡红,眉头紧皱,嘴唇微张,呼吸并不多平稳。
若是以前,王妙云早就焦心的忙前忙后了,如今看着这样的他,她却少了两分悸动,甚至能安然的无动于衷。
许久,王妙云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嘴角挂着抹嘲讽笑意,她说:“你再后悔又如何你没有机会了。你不喜欢我,然而你心上的人却如你对我般弃若敝履。有时候想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咱们还真是般配呢。”
回应她的,只有一室安宁,伴着陆游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