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定睛一看,此物并不光彩照人,原来是一副手钏,但是那物件中透出的古意深远,一望便知,这是有年头的老东西了。是由八个玉勒子串成,玉勒子没有光泽,更像是泛青发白的石头,上面有纹饰,直观看上去,这些玉勒子的表面有很多颗粒状的晶点;手钏上还挂着一尾玉质小鱼,那玉石的颜色极其特别,黑中带着暗紫色的颗粒杂质,长度仅有不足四、五厘米,在鱼嘴的部位有一细小的穿孔,穿绳从中穿过。穿绳也很特别,是用黑、白、青、黄、赤,五色丝线拧成,最令人奇怪的是,每个玉勒子的中间都打成死结,不知道代表着什么含义。
若兮只看了一眼,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伸手去接。
黎种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把手一缩,说道:“你若拜我为师,我就把它送给你!”
话音刚落,若兮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傅——”
黎种民顿时觉得遍体通泰,笑呵呵地把手钏递了过去。
若兮一把接了过来,拿在手上把玩。
那些玉勒子呈纺锤形,上面布满了纹饰,是龙纹;手感非常好,并不像石头那样冰冷,反而有一种温润的感觉,触手有油脂感。再仔细欣赏那尾小鱼,就发觉那种黑色深入鱼的肌体,并不浮于表面,长时间看上去,那些暗紫色的杂质颗粒显得更加清晰。鱼身扁平微微突起,上面用阴线刻出鱼眼、鱼唇、鱼身上的背鳍、尾鳍~~~奇怪的是鱼头部分的雕饰很特别,更像是一只乌龟的脑袋。
梁若兮翻过鱼身,顿时愣住了,在鱼身的另一面,竟然雕刻的不是鱼,而是一条遍体生鳞的独角龙。
叶冬一直盯着她的表情,忽见她神色大变,也凑过去观看。
若兮不解,抬起头,问黎种民:“师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一面是鱼,一面是龙啊?”说着,她把手钏递了回去。
黎种民并没有伸手去接,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拿回来。老刘一把接了过去,递到隋老的手中,王磐也凑近观看。
隋老的寿眉不停地抖动,最后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良久无言,他又把东西递给了王磐。
王磐惊呼:“鳖鱼!”
在座的人除了几位老者之外,其余的人一概搞不明白状况,面面相觑,都伸着脖子、瞪大眼睛,静待下文。可是王磐仅惊呼一声,便不再开口。
涂珊珊不明就里,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把隋老、王大哥都给镇住了。黎大哥,你就说说吧!”
黎种民嘿嘿地笑着,从他得意洋洋的表情能够猜到,他的心里很受用这种睥睨群雄的感觉。
隋老缓缓言道:“这八个玉勒子应该是良渚玉器中的极品——鸡骨白玉勒。这条鱼名堂很大,不在于它的材质的价值,而是这上面的雕饰。《山海经》云,‘龙鱼,陵居。其状如狸,一曰虾鱼,即有神圣乘此,而行九野。一曰鳖鱼。’《括地志》云,‘龙鱼,一名虾鱼,状如龙,而有神圣乘此以行九野。’这件玉饰,正面鱼身,背面龙刻,正和‘白龙鱼服’之说,有潜踪而行,鹏程万里之意,是一件辟邪的圣物。”
涂珊珊这才搞明白,原来黎种民送的这个手钏竟然是良渚玉器中的真品,其价值自然不菲。她忙替若兮推辞道:“黎大哥,礼物您还是收回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她怎么配得上!您的心意我们领了。”
黎种民连忙摆手,哑着嗓子说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徒弟我都收了,难道这见面礼还有拿回来的道理!丫头,你就收下吧,这宝贝放在我这个老头子的手上不是一个好归宿,你正配此物。”
若兮推托不过,只好勉强收下。
众人都替她高兴,老刘羡慕之中掺杂的嫉妒和恨意,一个劲儿地埋怨黎种民藏私。
叶冬高兴之余,总觉得刚才隋老的话中有意犹未尽之意,于是便问:“隋老,您刚才的话似乎没有说完,是不是这件东西里还藏着别的深意?”
隋老轻声咳嗽一声,一边点头,一边言道:“种民的这件东西我是看不懂,这应该是一件真品,属于良渚文化,出土于杭州湾附近的良渚文化遗址群中。这些年,有学者研究认为,良渚文化就是蚩尤部落的文化传承,提出了很多有利的证据,比如考古发现,良渚文化晚期曾经进行了大量的战争准备工作,这可以看作是蚩尤部落为西征、北伐做准备。而蚩尤部落的图腾双角牛也是龙形图腾的变形产物等等,以证明蚩尤部落就是炎帝部落的一支,沿袭其上古祖先伏羲氏的图腾传承;还有的学者甚至提出更加大胆的假设,认为河南濮阳西水坡M45号墓葬坑里,埋葬的就是蚩尤本人的尸骨。在那里,同时还发现了‘蚌龙’,就是用蚌壳摆成的龙形图案,被誉为‘中华第一龙’。你们看这个手钏,用五色丝线穿连在一起,这是种民别有深意啊,黑、白、青、赤、黄,是五方天帝的颜色,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变化,八个玉勒子,绳结分隔,似乎为‘八索’之意,有结绳纪历的含义;我注意观察过,这八个玉勒上的纹饰是不一样的,也许代表着,乾、震、坎、艮,四阳卦,坤、巽、离、兑,四阴卦,合为先天八卦;再加上这尾小鱼,鱼龙变化,似乎又象征着《河图》、《洛书》的阴阳流变。此物不凡啊!”隋老边说边望向黎种民。
黎种民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是老叶送给我的,一年前吧,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说把这件东西送给我,让我留个念想。”
叶冬一听,眼眉立刻就竖了起来。
老刘怪叫一声:“黎大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既然此物是老叶送您的东西,您就应该好好珍藏,即便不想要了,您也应该物归原主,还给叶冬!您怎么能转送他人呢?”
叶冬同意老刘的诘问,望着黎种民。
黎种民气势顿挫,小声咕哝道:“我不是穷吗,只有这件东西拿得出手,看到这丫头我心里喜欢,一高兴就出了手,你们说怎么办?已然这样了。”
若兮把手钏递到叶冬的眼前,一晃,瞬间又收了回去,笑嘻嘻地说:“这件东西我要定了,你要是想拿回去,也行,不过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叶冬闷声问道:“什么条件?”
若兮轻扬臻首,黑眼珠转了转,得意洋洋地说:“等我想好了,就会告诉你!”
叶冬气得脸色铁青,心里却不是十分气恼,反倒有一丝甜丝丝的感觉,当下,他冷冷地说道:“东西你拿着吧,你的要求我答应不起!”
老刘还要强索,被叶冬一把拦住。
酒桌上的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收了场。时间已然不早,八点已过,隋老的精力不济,黎种民也喝得差不多了,众人就要起身散去。隋五刚叫过来服务员结账,那个领班模样的中年人便笑眯眯地回答,已经结过了,是那位小姐结的。若兮特意做了一个鬼脸,老刘连忙替隋老道谢。
王磐和隋老约好,明日一早登门拜访,又嘱咐叶冬先不要盲动,等商量好对策再开始行动也不迟。叶冬只好点头答应,但是心里另有盘算。
涂珊珊让梁若兮和她先回酒店,说有话要讲,若兮只好万般不情愿地离开,临走,她对叶冬等人说:“保持联系,你们不许逃出我的视线范围。”
老刘不怀好意地打趣道:“你是不许我们所有人离开你的视线呢,还是只对叶冬说的?”
若兮脸一红,转身就走。
众人下楼,直到把隋老和黎大爷送上隋五的汽车,才分手告别。
漆黑的夜色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和马路上的车灯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美丽的雨都夜色。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因为这场绵绵细雨而冷落了喧嚣的街市,马路上人流密集、涌动,似滚滚长江东逝水,浩浩汤汤。叶冬、罗烈流连于这片景致中,浑然忘我。这本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爱的时刻,应该携着女友,一路徜徉,在灯火阑珊处,说出醉人的情话,然后将爱侣轻拥入怀,柔情蜜意。
可是他们不能够这样,前路漫漫,迷雾重重,更何况骨肉两分散,生死自难料,想到此,众人什么兴致也没有了。在他们心头闪过的是一个又一个沉重、阴暗的未知之谜。
老刘燃起一支香烟,在雨雾中吐出一条长长的烟柱,然后才说:“两位小爷,咱们去哪儿?”
叶冬和罗烈没有说话,似乎都怕惊扰了这秀美深沉的夜色。
老刘又说:“咱们白天睡多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去1912酒吧一条街去转转,这可能是咱们最后的疯狂了!”
罗烈摇了摇头,表示不感兴趣。老刘又缠住叶冬不放,直到他点头应允。三个人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杀奔南京总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