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楚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清楚。”
如果真的如尤拉诺所言这枚蛋是夭折的新“王蜂”,那么问题就大了。阿刻戎星域是联邦星域的边缘,在边境地域找到这枚蛋代表一件事情:虫族已经在人类边境繁衍了,以它们指数增长的入侵速度,和人类发生正面冲突是迟早的事情。
但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尤拉诺的猜想是正确前提下。
尤拉诺的所有发言目前都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如果不是怀特清楚面前的金发青年绝不会信口开河,他早就将尤拉诺的这些猜测当做疯子的胡言乱语了。
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猜想。基因序列的百分之三十重合不能代表任何问题,这也许只是巧合,毕竟人类的基因序列都跟面前这个不明生物的有百分之三的重合呢,难道这能代表人类跟虫族有亲戚关系?
“猜想假设也要按照基本法。”怀特冷静地吐槽,“你应该第一时间将这个样本交给军部,而不是私藏下来,会有比你更专业的人研究分它。”然后证明你刚才的那些猜论都是无稽之谈。
怀特咽下了后半句话。单凭一个不明生物的卵,实在无法说服他相信这是所谓的虫族,更别提什么女王蜂,分蜂之类的理论了,毕竟后两点都还只是他俩的假设而已。
“我会将这个东西交给军部的。”尤拉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就私自藏起了它。”
怀特忽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说的那个精神同步感是怎么回事?”因为一开始被尤拉诺的猜想惊吓到,他反而忽略了尤拉诺最先提起的这点违和之处。
尤拉诺抿唇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似乎和某种东西同步了,那种感觉跟驾驶机甲时的精神链接非常相似。”
怀特的表情凝重起来:“我可以理解成这个生物‘呼唤’了你?”
“我不确定,而且那应该不算是‘呼唤’,我只是觉得似乎有一瞬间何某种东西链接上了而已’。”尤拉诺坦诚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先提出过的那个假设么?虫族的电波,人类的精神力,某种意义上非常相似。”
“你是指你无意识之中和它产生了共振?等等……这个生物难道不应该已经死亡了吗?”
“大概是死亡了?”尤拉诺很少使用“大概”这类的词语,但现在他也不敢确定,”它没有心跳和热能反应,我觉得应该是已经死亡了……之前你也说过,如果这是一只‘王蜂’,那么必定有守卫其安全的‘工蜂’护其左右,所以我觉得它更像是因为夭折而被抛弃的蜂王。”
“停,停,停。”怀特头疼地连声道,“都说了,没有证据之前不要先入为主地将还没立足的概念强套在未知的事物上……说到底,你为什么不首先选择交给军部,而是来找我讨论?”
尤拉诺耸耸肩:“我担心这个样本一旦被回收我就再也没有碰到的机会了。”
怀特有些无力。这个人怎么能那么正经地无理取闹和孩子气,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么现在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卵,可以说跟人类存亡息息相关,而他就因为这种理由私自扣留下了它?
“而且总觉得只有怀特能够相信我的话。”尤拉诺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如果跟别人说的话,他们大概只会觉得我是疯子吧。”
不,他也觉得你是疯子。这句话怀特没能在尤拉诺的笑容下说出来,他像默认一样地又扶了扶眼镜。
……
数年后,怀特经常在同样的深夜回忆起那天和尤拉诺的交谈。
即使对尤拉诺样貌已经逐渐忘却,那句“只有怀特能相信我的话”也不停地徘徊在耳畔,从未和照片一样褪色。
如果当时能够完全相信他的话,就好了。
***
数日后,尤拉诺消失了。
怀特却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一是尤拉诺一声不吭自己埋头关在实验室里消失好几天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其二是尤拉诺本来就即将毕业,被率先分配到校外也不足为奇。
怀特除了最初稍稍被那个猜想震惊到,第二日他就将尤拉诺所有的话抛之脑后。当时的他其实跟那些被他鄙夷的人没什么两样,都被安逸冲昏了头脑,选择性地对不合理与即将到来暴风雨失明,一厢情愿地相信日子会一直维持着和平的现状。
即便是怀特,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再怎么自命不凡也只是一介学生而已,并不是人人都是尤拉诺,如果人人都是尤拉诺的话,事情也不会那样结束。
再次遇见尤拉诺是半年之后。怀特忽然被家族紧急召回的,一头雾水的他回去后又被军部的人带领到了乌拉尔军事重地的某个实验室里。在那里,他再度遇见了尤拉诺,那个时间点的怀特几乎已经要将那个耀眼夺目的金发青年从自己的记忆里清除掉了。所以当怀特再度看见那个青年的时候,几乎无法将模糊记忆里的他和面前的人划上等号。
尤拉诺憔悴了很多。他的眼白里全是红血丝,苍白的手臂上青筋爆起,几乎能看清血液在他的静脉血管里鼓动……尤拉诺像是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道不明的死气。
“嗨。”尤拉诺朝他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怀特无言地踱步到他身旁,蹲坐下来与之平视,“你对自己干了什么?”
“怀特,你听我说。”尤拉诺的蓝色的双眼忽然有了光亮,“我终于知道精神力到底是什么东西了!我们的猜想没有错,人类的精神力果然跟虫族的电波是息息相关的,它的确不是进化得来的。”
这种情况下的会面,尤拉诺居然还有心情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又在说什么?”
“精神力这种东西,不是基因突变形成的新的等位基因,它其实是一种病毒,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人类是在百年前与虫族初次交锋后从它们那里感染到了这种病毒。”
“你是生病了么?怎么净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比作病毒也许有点不对,毕竟追述到太久之前,到底如何传染也无从考究了。怀特,我打个简单一点的比方,只是比方而已,虽然机制是完全不一样的,但你可以想象精神力是某种遗传信息存录在核糖核酸上的反转录病毒……属于这个病毒的dna会与宿主细胞的基因组整合,通过分裂传播全身,并且与生殖细胞的染色体整合传播给子代……人类得到精神力的过程尽管大不相同,但大致是同理的,你还记得我们人类基因序列里面和那颗卵百分之三的重合度么?”
怀特喉咙有些发紧:“我大致理解你的意思了,你想说……我们的精神力跟虫族的生物电波是同一种东西?我们的武器是来自虫族的施舍?”
“也不尽然,作为毫无知性的虫族,它们恐怕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物电波能给别的种族带来这样的影响吧。精神力的确是我们从虫族身上捡来的东西,但无疑它比起病毒更像是某种馈赠,它给予了我们最后的反击能力。况且这个基因片段跟我们自身的dna整合和数代繁衍传承后,它的运行机制也跟虫族的生物电波大不相同了。”
“我们的精神力其实至今也在互相影响着,这就是为什么同一个家族的人更容易出高等级精神阈值的持有者。你和我都是同类型家族的后裔,祖辈们活跃在当年战线的前端,正因如此,他们受到虫族生物电波的影响也是最大的……我记得你半年前还跟我提到过你的一个表亲刚满一岁的孩子检测出了s级精神力,我还记得他叫‘布莱克’呢。”
“你的记忆力没必要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朋友的事情不算是小事,你难得跟我絮叨一些家长里短,我都记得的。”尤拉诺说,“回归正题。虽然同一个家族谱系更容易出高精神阈值的持有者,但因为这个基因片段已经融入到了人类的基因序列里,有些人的dna聚合酶因为一些外在或内在的原因,可能会重复拷贝这段基因组,这个现象如果发生在别的序列上,一般会导致一些先天疾病,但发生在精神力这组基因上,则会导致后代也拥有比父辈更高的精神阈值。”
怀特皱眉:“给我证据,证明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无稽之谈”
“证据就躺在你的面前,怀特。”尤拉诺终于笑了,只是他现在的笑容已经不复以往的温暖,“我原本的精神阈值是s级,你知道我现在的精神阈值是多少么?”
“s级就是人类的巅峰了。”
尤拉诺苦笑:“我现在的精神力是这个巅峰值的十倍,你可以看我的测试结果。”
怀特站了起来:“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还记得那个卵么?我提取了它的dna,并且将自己当做载体,把它整合到了我自身的基因序列组里面了。”
“你疯了!”这个时候的怀特已经完全相信了尤拉诺的所有言论,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追究尤拉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将他叫来这里的了。
“现在的我终于能确信那个卵的确是虫族夭折的王蜂了,正因为它就是最初的原始单位,所以才不会因为‘断链’而消亡。一开始军部的人并不相信我的话,为了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我只能那么做……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后悔,如果不那么做,这件事情永远不会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排斥反应吧,或者是我的身体不能承载过高的精神力开始自我崩溃,毕竟这个量的确是高过了头。”尤拉诺淡淡地说,“怀特,我叫你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情,第一是告诉你这个我们当初一起探究了许久的课题的结论,第二是为了……一个计划。”
“一个叫做‘佩龙’的计划。”
尤拉诺蓝色双眼里留下的只有坚定和决绝。
彼时距阿刻戎战役的爆发还有八年半。
***
时间点回归现今,瓦西里的书房里。
“有些事情,真是一次也不想再度回忆。”怀特看着瓦西里照片上的金发青年,如此感叹道。
瓦西里将照片扣下,长叹了一口气:“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跟你这个小王八蛋拥有一点共鸣。如果不是看在你是他最后要求相见的人的份上,在你背后搞那么多小动作之前,我早就该把你给碾死了。”
怀特轻笑:“那还真是感激不尽。”
这点仅存不多的共鸣只让瓦西里对怀特和颜悦色了一瞬,接下来他便拄着手杖走到了怀特跟前,直视着怀特的双眼冰冷道:“你告诉了那孩子多少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他话语里的“他”除了尤拉诺维奇别无其他人选。
“没有多少事情,都是些皮毛。”怀特推了推眼镜,“只告诉他我是你儿子的旧友以此激发他对赫尔文的兴趣而已。顺便还给了他一张老照片,反正我也不想再看见那些东西了,只会平添无用的感情。”
“你的成长和变化还真是让人感到心寒。”瓦西里毫不遮掩地直接讥讽,“我还真是怀念你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孬种模样,起码比现在有人情味的多。”
“不是我变了。”怀特回视着瓦西里,他绿色的瞳孔深处此刻酝酿着比瓦西里还要深沉而昏暗的积云,“变的是你,你变钝了,我印象里的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可不是你现在这幅软弱的模样,你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感情,你明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
瓦西里用力地将手杖往地上一跺,竟敲出了一个小坑:“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沃克家的小混账。”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何必生气?你是被戳中了痛脚么?”怀特以最平静的语调述说着最刻薄尖锐的话语,“十八年前联邦军部里最果断最有先见之明的乌拉尔总司令已经死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一棵徒有其表的柏树,内里早已被蛀空,只剩下一层干硬老死的树皮硬撑着最后的威严。想想当年你在军部里是何等激进地要求加大战力,而如今呢?明明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回避的,还一厢情愿地龟缩在自己的王国像条老龙一样私藏着最重要的宝藏。”
怀特竟然生生把瓦西里哽得哑口无言,瓦西里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对面前这个十八年前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后辈怒吼:“已经足够了不是么?九年前不是已经成功击杀了‘巢穴级’么?你们还想做什么?!”
“是,我们是成功击杀了巢穴级。”怀特眼里的阴暗加深,“但我们可以没有确认‘王蜂’的死亡。你应该注意到了不是么?作为乌拉尔总司令的你,难道会没有注意到巡逻舰队近期已经开始频繁回报探测到可疑电波的情报了么?瓦西里·伊万诺维奇,你在对即将到来危机时而不见,这样的你跟十八年前的那些懦夫没有任何区别。”
“……”
“你这个时候应该想想你的儿子。”怀特眼里的乌云仿佛终于积攒到了一个临界值,悲伤和沉痛开始分崩离析,“他是我此生最钦佩的人。为了联邦,为了所有人,他奉献了自己,如果没有他,我们之间没有人能站在这个地方享受着短暂的和平……我至始至终想做的,不过是延续他的意志,继续守护着这个联邦罢了。”
“不要给我提起他!”瓦西里真正地开始暴露了自己的情绪,“我不希望那孩子走上和他一样的道路……你们已经夺走他了,别再从我身边夺走那孩子了!”
“夺走?不,不是夺走。”怀特平静地,“我可真是无法理解你在他身上投注的感情……尤拉诺维奇,尤拉诺之子,这个名字取得真好,但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一点吧?瓦西里·伊万诺维奇。”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杀结束了,yeah!设定扣得差不多了!还会有下次回忆杀的哼唧,就算你们不想看也会有的哼唧!
今天去看了飞机和坦克,超兴奋!写得也超兴奋!我不科学起来自己都害怕23333333!反转录病毒和精神力相同处是我瞎几把扯淡系列第二弹!!还有没有瞎几把扯淡系列第三部!我也不知道!
迟到两天来祝读者fiel生日快乐!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哒,用口水润湿你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