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齐殿回来的一路上,谢逸时而思虑,时而又释然,这般纠结的情绪全都展现在了脸上。
“白无常,你去哪儿了?黑无常正在到处寻你。”罗刹办差路上,正撞见埋头行路的谢逸。
谢逸见是罗刹,不好告诉他实情,便隐瞒道:“必安只是随便走了走。”
罗刹好言劝道:“你是不是同他争执了?从未见你们分开行事过。”
谢逸微微笑道:“马面兄多虑了,我与无赦怎会起争执呢。”
“那就好!”罗刹不解的说道:“方才见他急匆匆的,还以为你们吵架了,不是我说你,他向来心疼你惯了,你也该体恤体恤他的心!”
谢逸闻言一怔,罗刹让他体恤体恤范皓的心,这一点他好像从来都不曾考虑过,一如他习惯着范皓的照顾,仿似家常便饭一般。
罗刹的提醒,令谢逸陷入了沉思,许久以来,谢逸心中只装着一个元烨,从未在意过一直默默守护着他的范皓。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太小,装下了一个便再也装不下另一个;或许是因为,元烨与范皓,在谢逸的心中,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存在。
可范皓毕竟对他太好,好似兄长,又怎忍辜负。想到这里,谢逸紧忙辞别罗刹,风驰电掣般的赶回了住处。
……
四处遍寻不得谢逸,也不见云桑回来,范皓独自坐在屋中的床榻上,望着清清冷冷的四壁,茫然的失了神。
临睡之前,他将他揽紧在怀中,他清楚的听见自己深感幸福的心跳声,然后一直在脑中默念‘不论上天入地,如果能够永远的与师弟这般相处,便再无任何奢求!’
范皓只有这一个执念,缘起于他和谢逸一同成长的点点滴滴,改变在他听说谢逸钟情于元烨。
尤记得当时得知谢逸的心中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却不是他时,范皓烦躁的一拳杵在墙柱上,将那墙柱捅穿一个窟窿,又慌张的将那窟窿用术法还原,他方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早已喜欢谢逸喜欢到发狂。
为什么没有赶在元烨出现前对师弟表白?这只能怪自己……太愚钝!
“无赦?”谢逸奔进门中,见范皓失失落落的坐在榻上发愣,神情十分孤独无助,紧忙唤了他一声。
范皓闻唤,猛地抬起头来,见是谢逸回来了,竟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他跟前,一把将谢逸揉进怀中。
“必安……不要离开我……”范皓喃喃自语了一句。
谢逸一怔,却并未推开箍紧他的怀抱,范皓的这种惊惶无措的失态,谢逸还是第一次见到。
无言相拥许久,谢逸忍不住关切的问道:“你……你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没……没有。”范皓放松的笑了笑,回道:“遍寻不得你与云桑,我还以为,你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逸笑道:“无赦何时变得这般患得患失了?必安与云桑又怎会突然离开?”
何时变得这般患得患失,自然是从那个元烨出现之后,可范皓不敢告诉谢逸,他怕自己一时说清楚讲明白了,反而会真的失去谢逸。
云桑匆匆忙忙的奔回住处,望见屋门大开着,便直接奔进了屋中,正撞见他的两个师兄如胶似漆的相拥在一起。
如果有上半身,云桑的下巴此时恐怕要脱臼了,虽然他早就希望七师兄与八师兄能够凑成一对,可此时见了他们竟然大开着屋门搂搂抱抱,还是被惊的两腿抖了抖。
范皓抬眸望见云桑抖动的两条腿儿,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将谢逸松开,面上换了一幅不悦的神情,斥问道:
“云桑,你跑哪里去了?让师兄一通好找!”
望着满鞋泥泞归来的云桑的两条腿,谢逸也禁不住想问问云桑,怎的还像个孩子一般的贪玩,不知道归家。
未承想云桑听到问话,忽然两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一众师兄弟中,云桑年龄最小,幼时常被范皓背着走来走去,俨然弟弟一个,此时见云桑突然跪在了地上,想必已是疲劳至极,范皓紧忙上前一步,将他的半个魂魄抱了起来。
“这是疯去了哪里,竟累成这般?还是先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再去寻那半个魂魄不迟……”
范皓回转身,望着身后一直不曾出声的谢逸说道,谢逸点了点头,以示他同范皓想的一样。
范皓帮云桑脱了脏腻的鞋子,帮他洗净腿脚,换上其他的衣服。云桑的半个魂魄就斜趴在范皓的床上来回的滚了一圈儿。自他来到幽冥地府,一直都住在这里,一直和范皓挤在一张床上。
看到云桑这种大大咧咧的模样,谢逸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在阳间时,范皓亦是如此,不仅这样照顾那些年幼的师弟们,也包括他。
可是现在,他望着范皓床上来回翻滚的那两条腿,心中却滋生出些许不平。不知是不是洁癖作祟,还是想尽快将云桑的另半条魂魄寻回,好让他去顺利的转世投胎。
纵使心中有百种思虑,谢逸却极少表现在脸上,只是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恰巧范皓忙清了,走过来正看到他面上的不适。
“必安,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范皓关心的问道。是了,谢逸出去了这么久,想必也是乏累了。
谢逸平静的望了范皓一眼,却把头扭转过去,清冷的回了一声:“无碍。”便再没有了话说,也不愿去看范皓诧异的眉眼,兀自撩开被子躺在床上,阖上了疲乏的双眸。
范皓愣了片刻,猜不透谢逸此刻的心思,还以为他是累坏了,习惯性的走到他床边,伸出宽大的手盖在了谢逸的额头上。
诚然,鬼是不会生病的。所以,当范皓的手盖在额头的瞬间,谢逸忽然想到他们初到冥府的第一个晚上,长长的睫毛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却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将范皓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平静的说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范皓这才躺回到自己的床上,之前并未睡足,此时见谢逸与云桑都回来了,范皓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不消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睡得同样香甜的云桑的两条腿,忽然不自觉的缠在了范皓的腰间。
谢逸却睡意全无,本是无意识的侧过头去望了一眼,竟再也没挪开视线,一直盯着缠绕在范皓修长身躯上的两条云桑的腿,心中的不平又开始蔓延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云桑从小睡觉不老实不是众所周知的么?怎么今天却如此在意起来?
心中的作祟总也安抚不好,谢逸莫名其妙的从自己床上下来,走到对面,将云桑的半个魂魄抱起来,安静的放到自己床上,帮他盖好被子,转身来到范皓的床前,撩开被子躺了下去。
谢逸睡觉还是很老实的,自然不会在睡梦中压迫到范皓,权当是为了让范皓睡个好觉吧,谢逸原是这么想的,心中这才踏实了许多。
……
冥界一夜过后,满窗幽蓝入室。
没有了手舞还可以足蹈,云桑的两条腿兴奋的在床榻上蹦啊跳着。他一早醒来就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对劲,稍加感知便确定自己与谢逸换了位置。这么说,七师兄和八师兄终于睡在一张床上了?若是有嘴,云桑一定会兴奋的叫好的。
咚咚的跳脚声惊醒了谢逸,蓦地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弹起身来。
范皓翻了个身,睡眼朦胧的四下里望了望,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注意到云桑极是快活的胡乱蹦跳着,轻声斥道:“云桑,你怎么跑到必安床上胡闹去了?不记得你八师兄最爱干净的么?”
云桑顿觉委屈,虽然自己只剩下两条能跑的腿了,可却不是这两条腿胡乱跑到八师兄床上来的。但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又是何时与八师兄换了位置,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听了范皓的轻斥却无口辩解,只好怏怏的从谢逸床上跳下来,乖乖的坐到旁侧的凳几上去了。
范皓懵懂的转过脸来,正与谢逸的一双清冷的眸子撞在了一起,范皓望着近在咫尺的谢逸那松散的发丝,雪白的亵衣,恍然意识到什么,不禁眨了眨眼,呆愣了片刻后,木讷的问道:“必安你……你昨晚睡的还好吗?”
谢逸一直盯着范皓看,直看得范皓也一并睁大了眼睛,才惜字如金的回了一句:“还好。”
谁都不再讲话,连云桑的两条腿也异常安静,屋中沉寂了片刻,范皓紧忙解围道:“我去打水来梳洗吧!”
自屋中走出来,范皓的心砰砰乱跳,方才谢逸那抱怨的眼神,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仿佛与他有仇的样子。难道自己又做了什么非分之事?惹得谢逸对他意见这么大?范皓左思右想想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