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蒙已然是豁出去了,道:“皇后娘娘难道忘了吗?当年,是您指使我内人在云贵妃的膳食里加了催产的药物,导致云贵妃不足月便产子,结果产后出血而死。还故意污蔑说云贵妃是为了早一步生下龙子而私自用了催产药,若非如此,现在坐上皇后宝座的应该是云贵妃才对。”
他的话还没说完,半夏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口中的这个云贵妃便是凤宸的母妃。
半夏不由得看向对面坐着的人,但见他整个人似乎都摒住了呼吸,眼眸变得极深极冷,只手紧紧抓住了椅子扶手。
“你……你怎么能说出来呢?”刘夫人无力的哽咽着,道:“既然都是一死,为何死了还要做个忘恩负义之人?”
刘蒙冷笑道:“什么忘恩负义?是她先要我们的命,既然她不仁,你还讲什么义?”
“你们……你们这是污蔑,你们有证据吗?”皇后直指着刘蒙,手指却在颤抖。
事隔这么多年,自然是不可能再有什么证据了。
刘蒙一时怔了怔,皇帝却似已经听不下去,挥手道:“将他们先送往刑部关押,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探监提审。”
皇帝做这样的决定,便已然是信了他的说辞了。
至少不是立刻被处死,刘蒙等人这回没有过多挣扎,便任由侍卫将他们带下殿去。
殿内有片刻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脸上时青时红,也不知是羞是怒。然而,在皇帝威严的目光下,却不敢出声辩解,只识趣的保持着沉默,等待着他的发落。
皇帝却没有再看她一眼,站起身来,道:“凤宸,你跟朕到书房来。”
凤宸脸色深沉,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一时间,空荡荡的大殿便只剩下半夏和皇后两人。
皇后站起身来,目光冷冷的看向半夏。那眼神仿佛带着利刃,能拆肉分骨。
半夏也站起来,迎着她的目光,却浮起一抹淡淡的浅笑。
或许,云贵妃在皇帝心里已然淡得快要想不起来了。
但,她终归是凤宸的母妃,只要有凤宸在,皇帝便不可能真正忘了她。
而刘蒙的话不管有没有证据,都是种在皇帝心里的一颗毒瘤。
就算为了利益,皇帝不得不妥协一些事情。
但,这颗毒瘤藏在心里越久,发作时便会越致命。
“母后脸色这么差,需要臣妾为您号号脉,开一服养生汤吗?”在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后,半夏幽雅的开口。
听出她话里的讥讽,皇后气得有些咬牙切齿,却仍维持着她皇后的威仪,道:“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如今多了一个人替你照顾宸王,你也可以闲下来好好调养身体了。”
“如此说来,这后宫之中佳丽无数,母后当是比我更轻松惬意才对。”半夏款步离了座,道:“王府事多,请恕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后尖锐的指甲因为气愤而深深刺入手心里,久久不能松开。
书房内。
皇帝命人沏好了清茶,待侍女退出房后,才静心品了口茶。
再度抬头时,目光看向凤宸,道:“你,想坐上朕这个位子吗?”
凤宸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的问,一时顿了好一会。
“没错。”他没有否认的回答。
对他的直接,皇帝也有些惊讶,片刻后,却又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你的野心,比凤睿更强。”皇帝如是说着,一时让人分辩不清他这番话是赞赏还是什么。
皇帝望着对面墙上一幅山河图,道:“那你可知道,朕为何直到现在仍未立太子?”
凤宸看了他一眼,道:“父皇正当年壮,江山有您亲掌自可兴国安邦。”
“原来,你也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吗?”皇帝似有些意外。
饮了口杯中清茶,他眼神变得幽远了些,道:“当年,皇后还是沈妃的时候,你母妃与她几乎是同时有了身孕,朕那时正当青春年少,意气风发,初为人父的喜悦难以抑制,高兴之余,当即便宣布,谁若先诞下龙子,朕便立他为太子。”
这些凤宸早已听人谈论过,可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却还是第一次。
皇帝眼神之中流露着鲜少有的懊悔,道:“正是这个决定,害死了你母妃,也差点连你都失去了。”
凤宸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道:“这便是朕一直不立太子的原因,而且,朕也不希望你去争这个位子。”
凤宸有些不解他的话。
“你和凤睿都是朕的儿子,其实,朕对你心里一直都有亏欠。你母妃的死,朕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
似是遥想起了当年的往事,皇帝脸上一片忧思,道:“其实,说得难听一点,还是为了这把龙椅,为了凤家打下的这个江山,朕不得不有所取舍。”
凤宸心头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听自己的父亲坦承心里话。
“你虽然看似无情,其实心底却比任何人都重情义,这便是朕不希望你争的原因。”皇帝深深望向他,道:“这个皇位不适合你,朕更希望你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凤宸许久没有说话,神情却是几经复杂。
“如果,我不愿放弃呢?”不知过了多久,凤宸的声音传来。
皇帝震了震,看向他。
他还是了解这个儿子的,当他决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谁也无从劝阻。
皇帝良久都没有回复他,最后,站起身来,道:“刘蒙的事,朕希望你不要插手。”
凤宸并不意外他这么决定。
这些年来,只要是遇到与沈家有关的事,哪一件不是皇帝最终妥协了?
“其实,您是深爱过沈静贤的吧?”在皇帝即将出门之前,凤宸终于问出了口。
皇帝脚下顿了顿,道:“对于帝王而言,哪有什么深爱可言?”
说完,再也不作停留,离了书房。
回府的马车上,凤宸比以往更沉默了些。
想到殿上发生的事,半夏终于还是软下心来,问道:“你还好吗?”
好一会,身边的人都没有回答。
就在半夏以为他不打算开口时,才听到他淡淡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半夏问。
凤宸转头看向她,道:“刘蒙的出现,并非偶然,对吗?”
半夏有些无耐的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凤宸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
半夏只得坦承道:“其实,我也只是在调查拂柳身世时,偶尔发现,她曾是你母后身边的宫女,便让随风深查了一下。”
巫盅嫁祸的事,其实都不过是为了引出刘蒙一家,说出当年的真相而已。
“皇上,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看他情绪如此低落,半夏忍不住问着。
凤宸却没有答她。
其实,他不说,半夏也能隐约猜测到一些。
皇帝没有当场发问皇后半句,这便已经很清楚了。
回到王府,天色已近黄昏。
看他情绪低落,半夏本有心想要多陪陪他,然而,凤宸却提出想自己单独呆一会。
这让半夏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随即又想起,今天是他与沈静淑的大喜之日,不知他晚上会不会去沈静淑房里。
半夏努力让自己做点别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早早的吃了饭便歇下了。
这夜,王府很宁静,跟平常所有的夜晚似乎没什么两样。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半夏在床上辗转好几个时辰,才渐渐进入梦乡。
次日一早,她刚下了床,白芷便灰着脸来通报道:“主子,沈侧妃来给您请安来了。”
半夏倒还不习惯一大清早有人来给自己请安。
沈静淑一大清早的便跑过来献殷勤,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待洗漱妥当了,半夏这才召她进来。
沈静淑已换了一身水红绸裙,妆容比昨天淡了不少,却带着一丝少女无尽的娇羞,脸上飞起的红颊仿佛刚被滋润过的荷花一般,娇艳无比。
“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请喝茶。”沈静淑微微欠身,端着一杯热茶奉上。
此刻的她行止仪态皆是万般风情,和正常的千金大小姐一般无二,哪还有半点疯癫模样?
如果半夏不是大夫的话,几乎要以为她以往的疯傻都是装出来的。
难不成,凤宸就真的是治她的药?一成亲,便连病都好了?
半夏满脑子胡思乱想,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道:“你身子不太好,以后也不必每天都过来请安。”
她不想看到她,更不想跟她姐姐妹妹的虚以委蛇。
沈静淑浅浅一笑,道:“王爷昨儿跟静淑说过,既嫁进了王府来,便要守这府里的规矩,给姐姐请安是我份内之事,岂能懈怠?”
听她这口气,再看她这脸色,昨天凤宸临幸她了?
半夏虽然觉得这可能性不大,心里却总是有点膈应的,也不想与她多语,道:“随你吧,时候不早,我要用早膳了,你回吧。”
“是,妹妹告退。”沈静淑恭恭敬敬的应着,欠了欠身,这才退出了房间去。
半夏看着她谦恭的背影,越发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算着凤宸下朝的时间,半夏做了些膳汤本想给他送去,然而,却迟迟不见他回来。
半夏又看了一下午医书消磨时间,待到傍晚时,才看到他人。
“发生什么事了?”半夏看他神色有些凝重,一边替他倒茶,一边问。
凤宸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盅,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半夏奇怪的打量着他,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了?
凤宸坐下身来,想要饮茶,可茶杯已递到嘴边,又放了下来,道:“没事,你回去吧。”
他语气有些冷淡。
这些日子里,虽然他们一直在冷战,他也鲜少用这样冷淡的语气来和她说话。
半夏一时有些莫名,同时又有些生气。
“既然你这么厌弃我,那好,我走。”她忍着心底的痛意,转身便走。
眼看着人已到了门口,腰间忽然一紧,被他一把搂了回去。
不等半夏反应过来,他的唇已落下,热烈的吻住了她。
最快更新无错阅读,请访问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