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地一下,寅将军站起身来,项恭暗道糟糕。
刚刚能够强压下寅将军的报复之火,那是以特处士的生死为要挟才成功的。
如今特处士的缝合手术已经做完了,还有什么能够掣肘寅将军?寅将军盛怒之下,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疯狂举动?
项恭现在只能祈祷,祈祷寅将军能够多为他的兄弟们想想,不要逞一时意气,不然恐怕将军寨就要从此烟消云散了。
“二当家醒啦!”忽然有人喊到,一时间整个将军寨都沸腾了。
“太神了,用针线救人,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位兄弟留下吧,以后俺们将军寨有了你,再也不怕受伤了!”
“这么快就能就醒三当家,简直跟法术一样,教教我吧兄弟!”
……
几个人没听到胡子兵来攻的消息,还沉浸在项恭外科手术的神奇效果中,项恭对众人的赞叹置之不理,全神贯注看着寅将军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寅将军竟然意外地没有立刻冲出去大杀四方,而是转过头来看了看还没有完全醒转的特处士。
项恭心里刚刚生出一点儿希望,却见寅将军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掉头走到将军寨众们中间。
“兄弟们,你们说俺寅将军是不是一言九鼎的好汉?”寅将军大吼着。
“是,是,是!”弟兄们激情附和,项恭预感很不好。
“我说过,要让胡子们给二当家血债血偿,是也不是?”寅将军追问着。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群情激奋,项恭都觉得体内的鲜血燃了起来。
寅将军扭头看了看项恭,忽然话锋一转说道:“这位兄弟救了三当家,大家应该都看到了!”
当然都看到了,这帮山贼平日受了伤,可都是挨着或者等死,头一次见人跟打补丁似的,在人身上绣花就能疗伤的。
寅将军一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项恭身上,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项恭有些羞赧,他只不过硬着头皮试着做了点儿什么而已,与这帮汉子相比,自己可算得上是胆小如鼠了。
可越是敬佩欣赏他们的热血仗义,项恭就越是不希望他们白白送命。
在项恭看来,最重要的莫过于男人不可以穷,比这更重要的,无疑就是活着。
“从今天起,他就是我寅将军的好兄弟,大家看到他,就要像看到我一样,听到了没有?”命令的语气,听起来却有那么点儿无奈。
项恭有些纳闷了,这样拐弯抹角的,根本不应该是寅将军的个性,他到底想说什么?
将军寨众们的眼神充满了顾虑,然而,或许是他们都习惯了听寅将军的吩咐,或许是这些人都觉得项恭的医术,将来能挽救很多性命,这是很牛的本事。
总之,稀稀拉拉的应“是”声,在人圈里传出,寅将军皱了皱眉头,吼道:“听到了没有?”
“是!”声震云霄,将军寨众的表现,寅将军稍稍满意了些,硬朗的面孔上,扯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既然如此,兄弟们立刻带上打点好的行装,跟这……兄弟你怎么称呼?”寅将军尴尬地转向项恭问道。
听寅将军忽然问话,项恭脑门流下一道冷汗,低声道:“项恭。”
“兄弟们立刻跟着项恭兄弟……”顿了又顿,寅将军似乎很难开口,半晌,才攥紧了拳头,咬牙喊道:“撤离将军寨!”
“大当家……”
“大哥……”
“老大……”
……
每个将军寨的兄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好的血债血偿呢?怎么眨眼就变成撤离将军寨了?
所有人的不甘与难以置信,都像刻在了脸上一样,项恭轻易就读懂了他们的心情,连他自己也都有些诧异,寅将军为何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老二,你给我看好这帮王八羔子,有谁敢不听项兄弟命令,一巴掌给我呼死他!”寅将军恶狠狠地说着。
熊山君看了看小不点儿项恭,眼珠一转,重重地点了点头。
寅将军眉头一挑,凑到熊山君鼻尖前,咧嘴道:“别动花花肠子,你不擅长那套,所有人也包括你,都要听项恭的,听到没?”
熊山君咬牙点了点头,寅将军却还是吼道:“听到没?”
“听到啦,俺就知道……”熊山君终于开口要说些什么,寅将军却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打断了他的话。
“项恭兄弟,好好照顾他们,实话跟你说,这些弟兄们跟着我一票买卖都没干过,他们都是本分人,要是有可能,希望你能带他们回家。”
寅将军忽然煽情,项恭才明白心寅将军的反常,他根本就像是在临终托付,根本就是在诀别,根本就是推开所有人,准备牺牲自己!
“那你呢?”项恭问道,心中忽然有些酸楚,说不上来的酸楚。
“我?”寅将军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地笑了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孤家寡人一个,老二、老三就算是我的家人吧。”
“寅将军……”项恭一愣,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劝他放下执着,他也不知道寅将军到底在执着什么?
按他说的,将军寨就是他的家,所以安土重迁?还是说出的话,言出必行,即便不能倾将军寨全力,也要单枪匹马,兑现承诺?
山下已经可以看到腾起的烟尘,寅将军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忽地转身,大手一挥高声道:“都给我滚!”
然而,没人挪动一步,所有人都咬着牙,死死盯住寅将军,寅将军见了,浑身一震,片刻,猛一顿足,一脚挑起身边朴刀,刀锋横抵脖颈。
项恭一怔,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果然,就听寅将军又是一声虎吼,“滚!”
没人言语,没人吱声,熊山君虎目中泛起水花,忙深深低下了头,转身吼道:“走!”
万般不舍,却也只能屈从于寅将军的以死相逼,项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天大的错事,这样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像是死在了自己手上一样。
一切,都源于自己那幼稚的想法和行径,好像自己无意中,挑动了寅将军心中的某根弦,所以才让他做出这样的诀别。
是自己戳痛了寅将军一直以来的傲气,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屈从的味道,所以受辱的傲娇汉子才生出了必死之心?
下山路上,天色已暗,每个人看项恭的眼神,都变了味道,敬佩早已一扫而空,项恭不明白他们到底怎么了?
他们也觉得是寅将军是因自己而死吗?不行,决不能让这样一条好汉,就这么一命呜呼。
“弟兄们,都停一下……”项恭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