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迟了,青城手忙脚乱地给他通头,一边说着:“公子,大公子已经去上值了,留了青曼小哥给公子使唤,蔡郎吏已经用了早膳了,就在外面等公子呢。还有赵郎吏和陈郎吏!”
王文远点点头,小心地插了帽簪,正了正冠,抬脚出了内室。
胡乱用了些东西,汇合了蔡坤等,一起出了郡守府。
“郎中,王大人给的田亩在张家坳,需要坐船前去,要行大半日才到!”
赵任恭敬地说。
他和陈楠到了广安才知道王郎中和广安郡守竟然是堂兄弟,怪不得广安竟然给准备了整整三千亩的实验田,而且是连成一片已经被简略地平整好了的田地。
赵任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陈楠,只见他正愣着神看着府门前的两辆马车和围着马车而战,森严有度,昂昂激荡,精神十足的十多个护卫。
这护卫是王文远自己带过来了的,看来王氏一族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庶子就少乐供给。
赵任更加恭敬地说:“郎中,属下已经和陈郎吏备好了船!”
王文远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上了车。
这一次往张家坳坐的船可就不是当初里长带着宝哥坐的小船了,而是比王文远来时坐的舱船还要大一号的官船,看来是王寄信的。
众人上了船,顺河而下,入了大河往西,绕过隆化山,行了半日,才到张家坳。有小河静静地通往坳内,船缓缓地驶入张家坳,直到村口才看见迎候的农夫们。
农夫们都是货真价实的农夫,侍弄土地的,这一次王寄信费了老大的劲,从周边选出的这一百户农夫,连同家眷一起迁到张家坳来,言明了,如果好生做事,那三千亩田亩收益全部交给每家每户,官府一文不收,还免三年的税赋。
王文远最关心的还是田亩,下了船,温声细语地和农夫们说了几句话,才顺着赵任指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有座石桥,过了桥的河对岸,一片齐整的田亩静静地候着他。
三千亩虽然不能说是无边无垠,可这也是张家坳所有的土地了!
今日应该是三月二十了吧?张家坳村子已经简略地修过,在夕阳下已经有性急的燃起了灶火,缕缕白烟往远山而去,小河流淌,两岸树木成荫,不时地还有小鱼跃出水面。再看看身后围着的百多位农夫,一个个面色黑黄,伸出的手骨瘦如柴,看来去岁的日子很不好过!但是,眼神躲闪不敢跟他对视的双眼却隐含希翼!
王文远一时间百感交集,在他看来,此事不过是个进身之阶,对农夫们来说却是仅剩的一条活路了。
有几个高矮不等的小孩在河边放灯,王文远轻声问道:“这不年不节的,放灯是做什么呢?”
青曼低声说:“公子,广安之人大多数都受过公主恩惠,这里的百姓经常放灯为公主祈福,小孩子估计是有样学样吧!”
王文远忽然觉得那残阳分明了带了点点血迹,刚才还觉得山清水秀的张家坳忽然间变的了无生趣,忽然间很想和她说说话,很想听她讲一讲广安的事,很想看看她愁肠满结地算着粮草药材,算着帐篷,数着米粒下锅的样子!
王文远想笑,却怎么都挤不出那笑容来,眼睛干涩,竟然不能直视,就连这呼吸,都隐隐作痛。
是不是从之以后,凡是她的一点一滴,都会随时换成一根尖刺的鞭子,狠狠地给自己一鞭?以提醒她到底有多好?以提醒他究竟都做过什么事?
终于还是惨淡一笑,率先往那石桥走了过去。
二十日,柳家船队到京,柳夫人何氏带着两个女儿并几个族侄侄女入京了。
第二天,柳府往明静公主府送了拜帖!
明眼人一眼,心里便有数了,这大公主的婚事快提上日程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柳府的第二章拜帖却送进了明阳公主府,而不是宁王府。
二十二日,姜夫人做东,在家中摆宴给柳夫人接风。
自姜相如何,姜府一直低调做人,并未曾设宴大肆庆祝,就连姜相正式升任大相之位,也不过是自家人坐一处简单庆祝了事。这一次为了给柳夫人接风,也是给柳家造势,竟然前所未有的大开宴席,广邀宾客,京都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俱都到场。不看大相面,也要看柳家面,柳大人可是新任吏部相公,跟他夫人打好关系,这一层意味还用别人提醒吗?
一时间六部三台各相公侍郎常侍大夫给事中,大理寺翰林院,就连一向少露面的帝师莫家大夫人都罕见地出了席。显然是立场鲜明地摆明了车马支持柳家了。
荀贵之家一个都没请,全是世家官眷,唯独两个不同,一个是二公主季莹,因为她母妃姓姜,总要给点面子,另一个便是端宁郡主,另外她母亲和柳夫人是亲姐妹,也是不能不给面。
宴会的喧嚣热闹自然可以想象,有幸恰逢其会的人直到年底都不会少了谈资了。
陶六爷多年未曾如此紧张了。
出了京都往东行了二百里,便转向往南,一路快马加鞭,就是为了奔到扬州亲眼看看,验证自己心里的想法。
二十三日,总算到了扬州!
陶六爷没有去安平钱庄,而是在街对面找了家客栈,悄悄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常,一直到二十五日。
陶六爷坐在窗前,半开着窗户,一遍用午膳一遍不时地打量着钱庄。
安平钱庄总计有二十多家分号,每家的装潢都是一样的,三间门脸,门庭开阔,安平钱庄那四个大字还是景帝御赐的,到今年正好一百年了。
陶六爷面无表情地想着心事。
他生平好赌,十五年前他赌赢了一次,从此安平钱庄一跃成为票号之首,这一次,赌局更大,他下的注也不小!赢,那就天下无敌了,输,陶六爷看看桌上虽然简单却精致的几个盘碗,自嘲地一笑,输了就什么都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