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正胡思乱想间,有个小丫鬟的身影出现在后花园,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直奔穆蓉而来。素心上前两步拦住了,那丫鬟说了什么,素心转头看看穆蓉,便带着那丫鬟走到穆蓉身边。
那丫鬟倒是面熟,葱绿色的比甲,眉间一点美人痣,极为有礼地施礼问过穆蓉安,便笑着说:“郡主有回礼要交给端敏郡主,因为东西特殊是郡主亲手所制,请端敏郡主到花房说话!”
穆蓉不疑有他,点点头,说:“你前面带路吧!”
那丫鬟笑着微微躬身在前面引路,从花园的侧门往西,走过两个跨院,看位置与那侧殿一墙之隔,远远看到有个琉璃屋子,里面郁郁葱葱,满是各色的花。
那丫鬟笑着说:“端敏郡主请看,那就是花房,是郡主平日里养花种草的地方,郡主说有些花太娇嫩了,需要细细呵护,所以世子妃给建了这么大一个花房专门给郡主养花!”
穆蓉点点头,沉默地跟着往前走,素心在背后不远处。养花,何氏是出了名的能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就是所谓的世家之女的做派吧。
到了花房,那丫鬟轻轻推开门,请穆蓉进去,素心上前来,先一步进了花房,仔细查看四周,果然密密麻麻堆满了各色的花,并无异样,才让穆蓉进去。
那丫鬟倒是面色如常,神色自若地笑着说:“还请端敏郡主在此稍候,奴婢去去就来。”
穆蓉笑着点点头,慢慢看着一屋子的花,想着端宁送给莲姐儿的应该是其中一盆花了吧。
素心看看这琉璃花房,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便对穆蓉说:“郡主,奴婢候在门外吧!有事您叫我!”
穆蓉摆摆手,对着一盆蝴蝶兰仔细看,颇为感兴趣。
毕竟是女孩子,对花花草草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素心微微一笑,推开门,走出了花房,小心地守在外面。
穆蓉喜欢兰花,紫色蝴蝶兰这种花,并不常见,非得要养花技术非常高超才行。前世她有一盆蝴蝶兰,非常喜欢,养了很久。
咋见之下,穆蓉满心喜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盆娇嫩的花,身后有了动静,便以为是端宁进来了,笑着说道:“端宁,这盆花送给我吧!”
便站直了身子往来人看去!
有一瞬间,穆蓉以为自己在梦中!
那张带着些欣喜带着些宠溺的笑脸竟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含笑而扬起的眉,那微微翘起的嘴角,那眼角抖动的弧度,那写满了喜欢与爱,挂满了因她而倍觉幸福的笑颜,竟然一模一样!
穆蓉如被雷劈了一般僵直地站在原地,手脚发凉!
四面八方而来的凉气疯狂地涌过来,有那无限的黑暗带来的窒息,有那冰凉的毒酒从嘴唇冰凉到心窝,有铺天彻底的绝望夺走了所有感知!
穆蓉毫无知觉,感觉不到身在何处,感觉不到琉璃房外已经阳光明媚,而素心正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等她!
感觉不到一墙之隔的侧殿正人潮汹涌喧嚣其上!
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一刻,她想哭,想狠狠地哭!
她又想笑,疯狂地大笑!
她恨,想要眼前这人灰飞烟灭!
她怒,她想要撕碎这世间的一切,毁天灭地,给她陪葬!
一瞬间的时间,闪过了太多情绪,太多念头,复杂沉重到她差点承受不住地晕倒在地!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来人,定定地看着,淡淡地问一句:“你是谁?”
十四岁的穆蓉骑在马上,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执马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惊诧,语气却平淡无奇地问出的那句话也是:“你是谁?”
王文远停在不远处,不敢再靠近!
他嘴角带着笑,脑海中闪着无数个念头,带着一百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定定地看着穆蓉。
明明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给她听,王文远却淡淡笑着,抬起脚,一步又一步地靠近,嘴里说着:“在下王文远,行猎至此,无意间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眼泪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毫不顾忌他的感受,擅自流淌而下,他却顾不得擦。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王文远,便是这么一步又一步地靠近他真实的猎物,说出精心编造的开场白:“请问贵人身份,在下初来乍到,不识贵人身份!”
穆蓉泪流满面,喃喃说着冥冥之中似乎被安排好的对白:“我是端敏!”
王文远总算跋山涉水走到穆蓉的身边,伸手摸上穆蓉的脸,抓了一把的泪。
这是他的蓉儿,他的妻啊!
王文远猛地揽人入怀,紧紧抱住,似乎要将眼前此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生命,揉进自己每一次的心跳之中,揉进自己每一寸皮肤,每一方血肉,连呼吸都恨不得带上她的气息。
穆蓉浑身颤抖,她想问为什么!
原来这个时候,她最想问的竟然仅仅是一句为什么!
他要夺江山,他要杀她,他要杀了孩子,因为他是前朝遗孤,这江山本该是他的,可是,为什么,她就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好的让她倾心,倾尽所有相托付!
穆蓉张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咬住那一块肉,这样就能堵住夺口而出的哽咽!
王文远身子一僵,却任由她咬,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怀里的身躯在颤抖,连同他的心,王文远只觉得有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捅进他的心窝,捻着那一点心头肉,狠狠地碾转扭曲!跟那心头的剧痛相比,肩膀的那点痛反而如此舒坦,简直如同宣泄一般的享受!很快肩膀的衣裳完全湿了,王文远浑然未觉,抱紧了不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