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大芳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在滴血。自古以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乃是古训，包括到现在的大明朝商户，也是到了地方后自己选择，采买结束后再运回售卖地进行售卖。至于货物中途丢失或是售卖不出去烂在手里，这林林总总的损失总是要自己承担的。
也因此,商贾之道,虽说利润多多,却也风险巨大。往往自己折腾十几二十年赚的的银钱,还抵不过一次的损失。有道是一朝回到解放前，现在可没有什么保险保单之类的给商户托底，也没什么有限责任的说法，但凡货物出事，所有的风险向来由一人一户承担。
江南那些商户不愿意和安管事的船队过来，的确是基于想要联手限价的意思，更深层面也是不看好邕城到江南的这条商路，毕竟相邻的雍州已经发展水运这么多年,这区区一个才开发的县城,能有多少利润还尚未可知。
这路途久远的,安管事又是个上无老下无小的光棍汉子，这一路上兜兜转转的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敢保证，也因此，所有商户宁可舍了这条小利,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而别人不知道，安管事肯下定决心接下邕城这个盘子，其实心中还是有数的。旁的不说，便是邕城大山里这成百上千吨的大青石，就是一个值得投资的货物。邕城地处西南，本身山石林立，邕城特产的大青石不仅质地坚固耐用，还色泽明亮透白。若不是山路颠簸实在难以运送出去，这邕城的石头山也不会一直隐于暗处。
更不用说许哲另辟蹊径，还开发了竹制艺术品这么可稀罕玩意了。要知道这东西自从去年带到江南，可是已经隐隐在权贵手中形成风潮了，更不用说那些喜好精巧细致物件的豪门小姐，更是一个个稀罕的不得了。
安管事也是留了一手，并没有大咧咧的把竹制品的来源说出来。毕竟自己背后大腿也不算太粗，若是什么都倒出来了，说不得这邕城的商队也就轮不上自己了。
刘大芳看着一脸怔怔的小唐，咬咬牙开出自己的底线：“我刘家为了和安家的结谊之交，愿意先付货再收款，等待商队将货物售出后再行结算。”
抛出这个想法，也是刘家实在有些坐不住了。安家的商队已经开到了邕城，这往后的日子即便用脚想想，也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屁股决定脑袋，刘家本身在之前的站队上就有问题，即便许哲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再追究，但是对比一直在后面帮衬自己的潘家和孙家，刘家又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没看着下陵那个怂货，因为得罪了许哲，到现在为止除了抱着自家的那几亩地，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么~等着这上延的水道一通，你且看看，这下陵的日子必然还要难过。
刘家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张家。
其实这‘先交货后收款’的手段，也是刘家仔细思量过的。
到目前为止，刘家能够拿得出手的和安家的交易，除了码头上的几个铺子，也就只有自家祖传的那座石头山了。
码头上的铺子好说，因为刘家之前的底气不足，完全不敢撒出手段来和老潘他们争夺。因此码头上十几个铺子，刘家只是堪堪拿到了边远的几个，面积虽说大了些，但是位置却不是很好。除了囤货，目前还想不出什么用处。
刘家本身在县城就有几间脚店，都是老字号开了几十上百年的，根基深厚，因此这新开的商铺不能售卖东西，对于刘家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石头山更是好说了。这座刘家祖传的小山脉，虽说也生产大青石，但是因为地处深山，荆棘遍地，采伐不易也难以运送，每年的采伐量都很小。也因此，才逃过一劫，当年没有被郝家强行收购。
即便如此，也是刘家一直以来的血液基础。去年许哲以铺路代替劳役，刘家趁机克扣了不少石粉，这些日子一家人偷偷摸摸的，也算是把那条小路给修了个大概。按着自己的估量，说不得往后的收成就得翻个番。
这产量上来了，自然要努力找到倾销处了。不然这大青石即便在坚固，也不能变成银钱啊。
现在安管事商队来临，刚好是场及时雨。只要和大明数一数二的商家搭上关系，那自己在小小的石头山，就绝对不愁出路了。更何况从许哲的口风来看，许哲对于刘家和安管事的交往，并不是秉承了反对的态度。
这对于安家来说，就足够了。
这是刘大芳来见安管事之前，家中的一致决定。哪怕稍稍吃点亏，也一定要搭上安家的这艘大船。反正无论是石头山还是码头上的几个铺子，所供的支出都不是很大，撑死也就少赚几个银钱罢了。
刘大芳这一个馅饼抛出来，小唐虽说勉强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但是心中绝对是波涛翻滚起来。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师傅和自己这只船队上说好听些是暂时没有商户，但是往长远了想，若是师傅这边一直不松口，说不得就会变成一直没有商户了。
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合同制约，官府保障的，所有交易的开端都是基于信任。自己空口白凭的跑到商户家里去，请人家跟着自己风餐露宿的折腾半个月来邕城，看看石头看看竹子的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得上，人家凭什么啊？
但是若是自己带足了一船队的货物回到江南，哪怕说不到江南而到其他地方，这情况就瞬间不一样了。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是个人都能看得出自家的货物质量如何。
若是这第一笔生意做成了，第二笔也就顺水推舟了。
刘大芳看着小唐陷入深思，继续开口道：“就从这次开始，就冲着你小唐管事这个名字，我刘家可以先行提供百斤大青石以及免除码头一间商铺的租约，等到安管事和你小唐管事的货物售出后，或者说等到下次前来邕城采购时，再行支付。”
说白了，就是允许小唐管事积压一次的货物资金，以及免除一间店铺的租约。货物资金倒是好说，但是这店铺租约里面可就有说头了。这刘家交易，认的是小唐管事的名字，他是免除了店铺的租金了，但是这安家可不知道啊。
天生租店交钱，也是天经地义的。运作的好了，这一年到头的租约，甚至比得上小唐管事这每年的差钱了。
“这不好吧，似乎于理不合啊~”勉强着推拒一下，小唐颇有些舍不得。这刘家的建议虽好，但是若是这么一来，自己和刘家被迫绑在一艘船上，也必然只能采购刘家的青石了。外加上即便没有经历过，小唐也是晓得的，在一个地方和一个本地大家都得近了，于自己以后发展必然不利。
“哎，这有什么。小唐管事你也不想想，这采购采购，买谁的不是买。现在可不比之前，只是在水路上运送运送。这每天成百上千的货物走来走去的，即便你不伸手，也有人会捞一把的。”
“与其什么阿猫阿狗的伸了手，不一定办的了事情还坏了口碑，倒不如从你这边控制了，也省的下的的不懂事，乱七八糟的瞎做反而还要你来擦屁股。”
说的到也对。终究是心中的贪念占了上风，小唐管事勉强按捺了心中的激动，淡定的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且等我师父醒来，我再和师傅商量一下。”
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不出三日，必然有结果。”
“好说，好说。”似乎想到了家族的未来光辉前景，刘大芳应承的痛快。
这边刘大芳和小唐举杯共庆，算是达上了半个战略同盟关系，那边赵太守苦苦等待的家中通信，最终还是到达了。
雍州，太守府。
仔仔细细把手里的家书研究了一圈，半晌，赵太守才放下手里的信纸：“他倒是好运。”
赵主簿瞄了信纸一眼，不出意料之外，许哲最终还是没有被安排到那个自己苦心选择的地方去，虽说这次调整的依旧不是个好位置，但是对比之前，无疑是生与死的区别了。
“不管怎么说，那许延年毕竟还有房子谋在后面撑着呢~”小心的看了赵太守一眼，赵主簿回答的很是小心翼翼。略显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赵主簿轻轻的声音：“许哲帮着房子谋规划了天湖书院，无论以后见效如何，在目前，房子谋肯定是要护着他的。”
自从上次的郊游之后，周起就像是他来的那个时候一样，静悄悄的消无声息了。后面的几次书房议事，赵太守都没有喊上他，而赵主簿，自然也不会傻缺的提醒。两人默契的把周起遗忘在后宅，似乎原本，就没有这个人。
赵太守将手里的书信一扔：“这倒是个霉星，每次想要动他，总会冒出个不知所谓的。哼哼，就是不知道这次这个调整，这位‘福星高照’的许大人，是不是还有招了~”
“得罪了大人，本身就没了福气，何至于福星高照呢~”不着痕迹的拍了马屁，赵主簿笑的淡薄：“只是这家里的意思，这事情就此为止了。”只是可惜了家里扔出去的那些金银，倒是便宜了那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吏部小官了。
“随便了。只要不是碍了我的眼，管他到什么地方去当刺头。”似乎许哲的命运已经被定下，赵主簿回答的毫不在意：“倒是那夏家，最近可是动作多多啊，你可别忘记盯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