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一周后的县衙常会上,郝县丞突然发难,指责自己做为邕城首富居然有事落跑,选择轻担子挑,简直不为邕城百姓负责。比如在劳役问题上居然选择了清闲的粮食而不是繁琐的铺路泥沙,实在是不该。在郝县丞的激烈自我抨击下,在许县令的强烈抗议下,最终许县令和郝县丞职位互换:由许县令承担劳役所需粮食,而郝县丞则承担所有泥土砂石。
而这世间的聪明人总是不少的,仅过一天,三岔河支流里的泥沙事件就传的沸沸扬扬。尤其是知道许哲已经考察过河里的泥沙的确可以做为铺路使用,哪怕县城劳役上无法挣钱,但是只要先疏通这条支流的一条小道顺水到达雍州,一切迎刃而解。
之前大家不疏通的原因无非是没有这么多银两支持也看不见好处,现在既然可以边卖钱边疏通,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说别的,就是河里这积攒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淤泥,就可以支持着整个邕城十几二十年的收益。
要知道不止邕城,雍州周边山高水远,道路崎岖,只要把河流清理哪怕一条小道到三岔河,有的是人会去抢这源源不断的泥沙。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天上掉的银子。而邕城要做的,无非是从河里把泥沙捞出来。
仿佛一夜之间,上延和东柳两镇就人满为患。尤其是上延,因为之前就有两艘采菱船可以直接改装,更是受到了大家一致的青睐,为了两艘采菱船的归属,邕城四镇差点大打出手。最终还是许哲出面协调:一艘归上延,一艘归邕城县集体所有。
许哲县衙也一时间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短短几天时间门口脚踏都换了一个。也不知道谁传出的消息,知道这位新任的县令老爷现在就有关系可以弄到便宜的小船,稍作改装就能下河捞砂,这可是现成的好事,自然要好好扒着了。
最终郝县丞已十五两银子的高价购买到了两艘快船,一等银子到家,就运送船只过来。除了上延,其余三镇也大家集资各买了一艘,加上郝家的两艘和上延的两艘,很快邕城就有了七艘采砂船,摆在一起也看着很有规模的样子。
于是在热烘烘的七月,当雍州其余地方秋稻已经种植完毕,都缩在大树底下纳凉时,邕城却开始热火朝天的做起事情来。要是往年这时时间喊大家做事,绝对是抱怨满天飞,不过现在,倒是没人抱怨,毕竟挣得可是自己的银子。
下陵和东柳之间的道路第一个被修建,河里采出的泥沙石子,平时大家嫌弃麻烦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宝贝。大批的劳力把泥沙采出来,活着山里特有的青透亮白的石粉,只要一点点,活在泥沙里铺在路上,在用草垫子盖上几天,一条苍黄厚重的泥路就铺好了。除非大雨不停的浇灌,不然用个十几二十年都没有问题。
一看路真的成了,之前担心的人也放下心思,舍得满身的力气,投入到铺路中。今年不比往年劳役大家一窝蜂的上,县令大人说了,自家修自家门口的路,就比如说上延和东柳这条路,就是两个镇子上服劳役的男人修的。其余地方的则耐心在家里待着,等待道路修建到自家的那天。
这可是自家门口的路,不用人说大家也会下死力气,明明要求修一个车道的路愣是被大家偷着摸的修宽了一倍,泥沙石子都不要钱,两餐还有人供应,修的还是自家的路,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可不得多修修,修厚些,再修宽些么。路边有杂草,必须拔掉,拔干净,拔一米的空白地方出来,可不得让杂草往这边长,占了路;修路中间发现凹洞,必须填平,什么绕道,那多麻烦,万一以后有牛车绕着也不舒服;路上有大石头挡着,必须搬开,小石头也不行,万一以后自家婆娘出门磕着脚了怎么办。
等到道路完工验收,许哲看着愣是宽出一倍的道路嘴角直抽抽,两个镇的镇长笑眯眯的陪在一边,满脸的褶子开了花,一边嘴里道着歉一边眼神示意家里小伙子干的漂亮。
等到验收完毕许哲还在头疼的时候,那边其余两个镇就为此闹开了。中心思想就一个:也要修两个车道的路。两个车道好啊,一劳永逸以后也省了会车的麻烦,万一哪条路被冲垮了还有另一边可以轮换使用,更加不用说的是现在已经建好一条两车道的路了,我们可不能比下陵或者东柳差才行。
对啊,很好的事情,大家都很开心,就是许哲死的心都有了。假借上任县令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可以使用部分银两或者粮食;以退为进的耍了郝少雄一番,让他看到修路巨大的商机,就是为了让他答应修路而不是采石,免去诸多百姓的性命之忧。等郝少雄如愿进了翁,再稍做破绽,让他自己调换两人事务,要求自己提供泥沙而许哲提供粮食;再用雍州补贴的一部分赈灾粮抵扣劳役粮食,既不需要邕城出粮免去诸多纷争,又可以一举两得为以后的邕城发展铺垫。
许哲算计的很好,如果不出意外,自己手里拿下的粮食堪堪够劳役所需,赈灾粮食虽然减少一些不过有劳役期间的补贴,加上乡民手里的结余也可以熬过这个冬天。等到开了春,漫山遍野的野物开始生长,山里的百姓总归是饿不死的,再然后河流通畅,秋稻收割,一切恢复生息。整个过程空手套白狼,通过不停的流转换得邕城百姓几个月的生机。
千算万算,漏算了人性。许哲翻遍了前几年的县志,走访了邕城四镇百余村,了解了大家所有人的想法,却忘记一个基本的道理:为县里服劳役和为自家修路总归是不同的,以县里劳役的进度和工量去衡量和自家修路的进度是完全不对等的。许哲以为大家会修一车道路,那是服劳役,但是服到自家门口就会偷着模的变成两车道。同样的道理,许哲以为每人每顿两个馍馍就可以,可是这样修路一顿就得三个馍馍。
等到一条路修好,许哲扒着手指算预算才惊人发现,自己居然超支了这么多。这就是没有经验带来的恶果,但凡有个老成持重或者经验丰富的提个醒也不会成现在这样。前头算的好好的,等到事情真的上马才发现居然有这样那样的变数。许哲为难的摸着脑袋,急的一脑门的汗。
直到许蒙牛走进屋子,“老爷,有个叫安德高的人递了帖子说要见你。哦,是安师傅带来的。”
许哲心里顿时长舒一口气:“粮食来了。”
漕运安家家主安志海,嫡出有三子二女,另有庶子女若干。嫡子中长子安德远,次子安德高,幼子安德天。除了幼子年少还在家中,其余两个二子都已成年,协助父亲掌管安家产业。这次拜帖上的安德高便是其中的老二了,三十余岁,面白肤润,脸上一个小小的酒窝,让人看着就心生舒适。
邕城虽说是个县城,但是地处偏僻,许哲本以为来的会是个管事或者庶子,却没有想到安家嫡出会亲自过来,不免有些疑惑。安德高也是个人精,看到许哲的眼色哪里还想不透,赶忙解释了一句:“之前送家妹成亲,回来的时候路过这边听到安师傅不住的夸赞,忍不住便过来拜访一二。”
“哦,原来是家有喜事,真是恭喜二公子了。”许哲恍然大悟,“二公子来的真是时候,若是你提前或者晚到两天,也许就不一定看得见我了。”这倒是实话,许哲这次回来本身也就是换洗一下,马上就得继续进山。
“那正是巧了,许大人可是方便,我同大人一起去啊?”却没有想到安德高说了句这个话:“家父有意向在邕城设立站点,但这之前总是要看看邕城物产才行。我听安师傅说邕城的皮货非常出色,经常有大家伙出现,因此也想去山里看看情况呢。”感情人家是来考察来了。
“去倒是没问题,只是我这次进山是去东柳修路处,那边人来人往的,畜生估计不多,二公子想看山里的畜生情况估计是看不全了。”而且看着这二公子满身上下的打扮,实在不像是可以在山窝窝里面翻滚的人。
“这没问题,高幼时便跟着父亲亲族四处游荡,只要让我到了地方,根据山里动物的粪便及周边情况,就能大致知道山中物产大致普及了。”
“许大人你放心,我们家二公子从小跟着长辈,懂得比我们还多。”看着许哲有些犹豫,安师傅赶忙敲边鼓:“别的不说,十四岁那年被家里丢到山里住了半年,靠着自己打猎挣钱,还换得百十两银子呢。”安家白手起家,比不得千年万代的世家底蕴,对着下一辈却是实打实的下得了手,用安家家主的大白话就是‘活不下去的就是救下来也没用’。二公子能在这样的家境里平安活到大,没点本事那是不行的。
“不管成不成,安家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安德高又下一击:“我听说邕城正是劳役时间,安家愿无偿赠送十车粮食,做为双方友谊的见证。”
许哲还没有提,安德高就自愿奉献出来。许.真穷鬼.哲瞬间KO。
“下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