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许泠才出来见人。
去给顾氏请安的时候,她发现许沁已经到了。
许泠的到来让正堂的气氛为之一松。
“永安,这么快就出来了,也不多养几天?来让娘看看你的腿好了没。”顾氏揽过许泠,又是摸头又是要看腿。
许泠后退一步,躲开了顾氏伸过来的手,“娘放心,永安已经好全了,娘送来的药很好用,早就不疼了。而且湛哥儿也亲自去了芳芜馆送药,湛哥儿的药也很好用,现在已经看不出来淤青了。”她说着还抽空看了许沁一眼,果然发现她喝茶的手一顿。
许沁抬头看许泠。她知道砚台砸人有多疼,因为前年她就被许泠砸过,也是砸在腿上。还好她当时离得远,没被伤太狠。她却始终记得那钻心的痛......
面前的许泠明媚又甜美,看人的目光格外清澈,一点都不像是会伤人的孩子。
已经好全了?许沁不信,她看出来许泠的伤不轻,至少淤青肯定是没消的,这才过去两三天...怕是故意这样说免得顾氏担心吧。
许沁有些出神。
许湛的到来惊醒了许沁。
“二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许湛发现许沁似乎不在状态,关心道。
许沁温柔一笑:“我没事,不过是想到些事情,想得深了。”
“什么事让二姐这么牵挂?”许湛立马来了兴致。
“昨晚杨府让人送来了帖子,说是后日要举办桃花会,太原府的姑娘多半都会去,我和妹妹也在邀请之列。”
杨府就是许沁姨母大孟氏的府邸。大孟氏是孟氏的嫡亲姐姐,年轻时相中了武将军杨凌,颇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孟父孟母同意这项婚事。她结婚没两年,丈夫杨凌就被派到了晋北打鞑靼,她也跟来了。没想到这一来就呆了十几年!这其间只在孟父的五十寿辰回过京城一次,与同胞姐妹更是天人两隔。可以说,从许沁出生到前年,大孟氏一直没有见过外甥女。
直到前年许桐外放到太原府,她才算是见到外甥女。所以她对这个妹妹唯一留下的女儿很是疼爱,时不时就要接去小住一段时间。
虽然一般帖子都是要送到当家主母手中,但是凭着这层关系,杨府的帖子直接送给许沁也不算失礼。
顾氏听了面色有些古怪。
大孟氏一直不待见许泠,这一点顾氏是知道的。但是杨家又算是晋北最有声望的名门,与其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让女儿借此机会多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可是她又看不得女儿受欺负。左右摇摆间,她看到女儿依旧一脸淡定,她扶额,决定问问女儿的意见。
“永安,你想去吗?”
这几天许泠已经跟身边几个丫头打听过了现状,也知道这杨府是哪里。
“好呀,我这几日正闲的慌呢,正愁着在家里快要闷出病了,还可以结识新朋友...有机会出门为什么不去!”许泠点点头。
顾氏、许沁、许湛闻言,都有些诧异。
许湛到底人小,有些话大人顾忌着不说,他却是直言不讳,“你不是不喜欢去杨府吗?怎么突然又想去了。”
许湛说完就有些后悔,他一向是不屑跟这个三姐说话的。
“我不是不喜欢去,只是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怕给家里惹祸。”
许湛听完许泠的借口,哼一声,还小声说:“你也知道你脾气不好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顾氏脸色一板:“湛哥儿,这就是你对姐姐的态度?你父亲没有教你长幼有秩吗!”
顾氏虽然疼儿子,但是她最不能看到儿子亲近许沁,而对他的嫡亲姐姐毫不掩饰的厌恶。
许湛低下头,不语。
许泠笑着宽慰顾氏,又向许湛承诺:“我以前确实是脾气不好,惹了湛哥儿不喜,但是我以后会做一个真正的姐姐,让湛哥儿能够看得起我。”
许湛还是不信,他别过头。但是他心里却是有一分期待的。
“好了,那后日永安就随沁姐儿一起去吧。”顾氏发了话,孩子们只能点头称是。
因着今天孩子们都有课,女儿们要去魏先生那里,儿子要随武功师父练身子,还要跟着许桐请的先生读书。是以顾氏早早地就放他们离开了。
魏女先生原名魏芙蕖,她本是尚书家的嫡长孙女。两年前魏尚书犯了事,被言官弹劾,于是皇上便不喜他了,顺手贬他任晋北蒲县的知县。他们一家从京城到晋北,一路上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是水路,又是官道的,把一家子累的不轻,魏尚书直接病死在半路。他的子孙又都是没有什么出息的,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身子骨弱似烂泥,遇到这事更是病的病、死的死,有的小妾、下人还直接卷钱跑路,让魏家过得更是不顺。
一路都过来了,谁知却在近蒲县的水路上遇到了水匪,一大家子人除了魏芙蕖和她的幼弟,皆被水匪杀死。魏芙蕖还是因幼时爱玩,跟府里下人学了洑水,才趁乱时带着幼弟幼妹沉入船底。等许桐的官船经过救起他们时,她的幼妹已经溺亡。
一大家子只剩下魏芙蕖和幼弟,即使她自己不想苟活,也要为魏家的香火着想。
许桐见她虽是女子,却满腹学识,才气惊人,索性请回家给两个女儿做了先生,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沉心院就是平时许家女儿读书的地方,也是魏女先生住的地方。
院子不大,东厢房做了两姐妹的学堂,西厢房就是魏芙蕖和弟弟平时生活的地方,顾氏也算大方,还拨了两个小丫头伺候她们姐弟。
真是个清高冷傲的人!许泠第一次见到魏芙蕖的时候如是想到。
她先前病着,顾氏自然不敢让她费神,后来虽好了,顾氏却心疼女儿,有心让她休息,就没提来清远院的事。还是前两日,许桐去了芳芜馆提了此事,许泠才不情愿地来了。能不学她自然是不想学的,前世的时候,成王特地请了朝廷中唯一的女官来教导她,还为她寻遍名师,只因为她生来爱学。琴棋书画对她来说虽然不是精通,但也略通一二。所以说,前世烂熟于心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有兴趣再学一遍。好在她本□□学,说不定这位女学生还能教给她不一样的知识。
“魏先生!”姐妹两个虽是一前一后来的,却是一同向魏芙蕖问好。
魏芙蕖点点头,看着许沁的时候还带着一丝笑意,看向许泠的时候却是一丝笑意也无,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几分厌恶。虽然她隐藏的很深,但是皇宫是什么地方呀!那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又惯于勾心斗角,许泠虽受宠,但是多多少少也见识过一些阴暗的,许泠前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宫里度过的,可想而知,许泠一眼就看出了魏芙蕖眼里的不喜。
魏芙蕖让两个女孩坐下,先把许泠晾在一边,给许沁讲起来。
许泠也不气,她已经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性子了,能惹得全府下人都不满,还让亲姐姐、弟弟、父亲都不喜,还奢求教书的先生青眼相看?自然是不可能的。
许泠也不闲着,她铺开一张宣纸,又从笔架上拿出一支顺手的狼毫笔,就安心练字。
说实话,之前的许泠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她的字还是勉强可以入眼的。
前几天许泠一直在研究原主的字,也练了许久,现在已经能模仿的八分相似了。许泠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一个人的字几乎可以代表这个人!她虽然现在成了原主,但到底内里不一样,字自然也不一样。她的字和原主不一样,原主的字近似簪花小楷,而她本人的虽然也喜欢簪花小楷,但是因为她的师父多是老先生的缘故,却多了几分英气。
魏芙蕖虽是一直在给许沁授课,却也留了个心眼在许泠身上。
许沁天资聪颖,几乎就是一点就通,她也乐意给许沁多教点。这几篇诗赋讲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魏芙蕖拿眼一扫,见许泠还在安静地练字,也有些惊讶。
她平日里最不喜许泠的娇惯,吃不得一点苦。平时让她练字顶多练一刻钟就不肯练了,总是找着各种借口说累,见在她面前行不通,还搬出了顾氏。现在这个总爱以各种借口偷懒的小姑娘竟然在安心练字?
许泠越写越顺手,手感来了,就不愿意停下来。倏地,从上方伸过来一只素白的手,拿起了她正写着的纸。
许泠撇撇嘴,她明明写了一沓纸,都铺开在书桌上,为什么魏先生偏偏要拿她手里的这张!她瞬间失去了写下去的热情。
魏芙蕖凝神细看,只见那簪花小楷写得工整漂亮,利落又英气。与之前许泠写的很像,却又多了几分气势和韵味,让字大方好看不少。她看了一眼许泠,见小姑娘正一手托腮、双眼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下疑惑:这是这个娇纵的小姑娘能写出来的字吗?但是她又在旁边亲眼看着,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