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休哥半点也不迟疑,当下分出一支人马出去,自己和萧思温带着剩下的人马立刻赶往燕山以北,堵住徐羡南下的道路。
从未时一直等到日头偏西,方见徐羡率着人马从北边缓缓而来。明知耶律休哥率着大军在前,徐羡不逃也不躲,隔着一里地和耶律休哥对峙。
“都说草原上的汉子热情,两位还要来相送,实在是叫徐某感激涕零啊!”
耶律休哥上前几步道:“我和萧太尉不是来送你回周国的,是送你下阴曹地府的,保证叫你死个痛快,到了阎王面前莫要告状。”
徐羡大笑回道:“耶律休哥,老子敬你是条汉子,却不想你毫无德操竟然使诈害我,叫我对你大失所望啊!”
一旁的潘美立刻大声附和道:“契丹人终究是蛮夷之辈,即使建制立国也不过是沐猴而冠,昨日此人陷入绝境,立刻显出禽兽本色,令公与他们讲德操简直就是辱没了自己。”
契丹的勇士听不懂潘美的羞辱也不在乎,可是契丹贵族却十分的在乎。唐亡之后,契丹人自称正朔,可不仅仅是嘴上这么说的而且是这么做的,制度、文化竭力的向“中华”二字靠拢,对外交往也以中国自称。
潘美这番话就连好脾气的萧思温也不能忍,握着拳头恨恨的道:“逊宁莫要跟他们逞口舌之能,只管将他们杀光屠尽方能泄我心头之愤!”
儒化程度越深就越是受不得潘美言语,耶律休哥闻言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太尉只管动手就是。”
萧思温一声令下,最前排持盾的士卒立刻撤下,露出一排排的床子弩,竟不下两百架,映着夕阳的红光骇人心魄。
如果说红巾都有什么好怕的话,就是真怕床子弩了,射得远威力大,即使肩头被擦上一下整个胳膊都能掉下来。
徐羡大吼一声:“赶紧的散开!立刻回撤!”
可已经来不及,只听见木槌击打的声音,紧接着就有两百支枪杆一样粗的箭矢朝着一里外红巾都而去。
床子弩确实没什么准头,可这种群攻模式下也不需要什么准头,箭矢从徐羡的头顶掠过,身后立刻响起一阵惨叫,立刻就有二三十人中箭坠马。
红巾都的士卒迅速散开掉头往回跑,而耶律休哥已经率着骑兵追了出来,分作两股向红巾都包抄。
辽阔平坦的草原确实是红巾都发挥战力的好地形,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可以轻松的应对,可是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就没有那么从容了。
一万五千辽国骑兵分成两股,跟在红巾都两边卖力追赶,但凡他们向红巾都靠近立刻就会招来神臂弩的还击,中箭坠马者不知多少,他们干脆紧紧的坠在红巾都的身后。
红巾都士卒虽然得一时安稳,却无力改变方向,无论是向东还是往西队伍立即就会被辽军截断被迫与之短兵相接,只能沿着来路往北跑。
耶律休哥扭头看了看西边的红日,又望了望前方飘扬的徐字大旗,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冷笑,“徐羡你完了!”
野羊谷本是一条河道,不知怎得就干涸了再无清澈甘甜的河水,草木倒是极为茂盛,唯有黄羊常此觅食,故称之为野羊谷。
日近黄昏,一群黄羊悠闲的啃食着地上鲜嫩的草叶子,头羊的耳朵突然动了动,抬头看向西面的土坡,似是那里有不寻常的动静。
可是入眼的唯有挂在土坡上的半轮红日,它轻轻的叫唤了一声,吃草的羊儿便都抬起头看它,头羊缓缓的迈开四蹄走向谷口,羊群立刻跟上似是准备寻个安稳的过夜之处。
不等他们走远,西边的土坡之上一阵咔咔的声响,接着就有一波箭雨射来,二十余头黄羊立刻中箭倒地,受惊了的羊群惊叫着撒开四蹄往北面的谷口逃去。
土坡上茂盛的草丛之中,立刻跳出来二三十个人来,下了土坡直奔射死的黄羊,抽出横刀二话不说就在黄羊的尸体上剥开一块羊皮,割下一小块鲜嫩的肉来丢尽嘴里大口的嚼着,虽然吃得一嘴鲜血可却一脸的满足。
徐朗咽下口中的羊肉对身边的士卒吩咐道:“别光顾着自己吃,送上去叫上边的兄弟也填填肚子。”
九宝从对面的土坡跑下来,甩掉头上的草环,对徐朗大声的斥道:“你小子要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了便都前功尽弃了。”
徐朗苦着脸道:“张指挥我们实在是饿得不行,这些黄羊一直在我们眼前晃悠,实在是忍不住了。”
“是一时口腹之欲重要,还是歼敌大计重要,等事情了结了我必告诉令公,叫他责罚你!”
“张指挥我是实在饿的没力气了,回头契丹蛮子来了震天雷丢不远,那才是坏了父亲的歼敌大计,不仅我要吃张指挥更要吃,其他的兄弟也不能落下。”
徐朗说着又割下一块肉来递给九宝,“张指挥回头还要指挥咱们作战,饿着肚子可不成。”又对手下人道:“别光顾着自己吃,给东边的兄弟们送十头过去。”
九宝咬下一口生肉使劲的嚼着,“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赶紧的回去吧。地上的血迹用青草盖上,若是被契丹人发现就不好了。”
“好!不过张指挥放心,潘监军说围堵咱们的辽军不会率先进谷的。”
“你听他的还是听令公的!”
北边的谷口处突然有一人冲下来,向九宝禀道:“张指挥,有一股辽国骑兵来了,在北面不到三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人数大约有三千人马”
徐朗道:“我就说他们不会率先进谷的,不然父亲怎会上钩,哎哟!”
九宝在他身上的踹了一脚,“那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派斥候进来查看,赶紧的都回去上面等着,谁但凡弄出半点动静来老子就砍了他。”
山谷重新恢复平静,过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果然有几个契丹骑兵进来,在谷口附近稍稍打量一番就重新的撤了回去。
九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西天的落日,希望天能快点黑下来。
时间悄悄的流逝,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圆月已经从东边的天际升起,夜空之中星光闪烁,野羊谷里只有虫鸣之声,隐约可闻远处长长的狼啸。
如同闷雷一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青白的月光之下一支骑兵在茫茫草原之上急速的奔驰,两支规模更为庞大的骑兵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将其夹在中央。
无处可逃的红巾都只能一头扎进野羊谷中,狂奔小半天的时间无论人马几乎筋疲力尽,进到狭窄的谷口之中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辽国骑兵突然暴起不断的猛冲,缀在后面的徐羡只能指挥着士卒放箭,争取进谷的时间。待红巾都尽数进到山谷之中,契丹骑兵反而不急了,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把,缓缓进入谷内。
已经疾奔至北边谷口附近的红巾都已经停了下来,因为在那边也有举着火把的辽国骑兵堵住了去路。亲兵举着盾牌簇拥着耶律休哥来到队伍的最前面,看着前方进退两难的红巾都,心中的不甘和愤懑总算是有些许的平复。
他引着麾下骑兵缓缓向那杆徐字大旗逼近,口中高声喊道:“徐羡何在!”
“老子在这儿!”徐羡现出身形大声回道:“耶律休哥我猜你此刻心中一定很得意吧。”
耶律休哥毫不掩饰的笑道:“没错,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逃,我能击败一个强劲的敌人难道不值得高兴。”
他说完口气突然变得十分诚恳,“徐羡其实我不忍杀你,带着你的勇士投降吧,我大辽从不亏待降臣,尤其是你这样的干将,。”
徐羡反问道:“然后和你一起提兵南下杀我同胞掳我姊妹?”
“哈哈……真是没有想到你还是个迂腐之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天下中兴在我大辽不在中原。”
“你这话说的毫无道理,你那上京的睡王比得过我东京的英明天子。”
“嘿嘿……你怕是还不知道郭荣为何匆忙撤军,他已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待他死后中原怕是重新陷入动荡谈何兴盛。识时务者为俊杰,年纪轻轻就能成为一方诸侯,我相信你不是个蠢人,知道如何抉择。”
“我若是执意做个蠢人呢?”
“别无他法,只能送你见阎王了,你不会以为你这五千人马能敌得过我近两万人的前后夹击吧。”
“那可不好说!”徐羡大吼一声,“九宝可以动手了!”
徐羡话音刚落就见两侧的土坡之上,一阵悉悉索索的草响,紧接着就有火把点燃,耶律休哥脸色大变,可见两侧山坡之上仅有数百人时不禁大笑。
“哈哈……原来是我中计了,难怪我觉得今日你的人马少的些,原来是藏在这里。可是这区区数百人又有何用,你以身做饵却自蹈死地,真是疯了……”
耶律休哥尚未说完的话,被突如起来的一声爆响撕成碎,随着一团火光乍现,周围十余个契丹骑兵被掀翻在地,一个个满面焦黑血肉模糊,好似被雷劈了一样。
辽国骑兵尚弄不清楚情况,从山谷的两侧已有更多的闪烁的火星袭来,轰轰轰……契丹骑兵之中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每一次爆炸就横扫一片,血肉横飞,连人带马一同掀翻在地。
更有不少震天雷直接在半空之中炸响,火药爆破的冲击力裹挟铁珠竹片四处飞溅,杀伤范围远胜过丢在地上的,别说辽军倒霉,就是离得近的红巾都士卒也跟着遭殃。
一时间山谷中声光剧烈,宛如雷神之怒降下的天罚,水草丰美的山谷转眼之间就变成修罗地狱,辽国骑兵早已乱做一团,人喊马嘶惊恐的向谷口逃去与那些正要进来的袍泽撞在一起。
好些辽国骑兵跪在地上,他们不是在投降,只是在乞求天神的原谅。可是等到的却是震天的爆响又或是冰冷的箭矢……
山谷之中的辽国骑兵几乎完全丧失战斗力,不是受伤或死亡就是吓破了胆,可是两侧山坡上的攻击却还没有停下来。
徐羡气得大骂,“九宝不要再扔了,你这是在浪费,老子也没有办法去追敌,耶律休哥若是跑了,老子跟你没完!”
见大魁在自己面前只张嘴不出声,徐羡方才意识到是自己听不见了,九宝那边应该也不差多,这会儿想派个传令兵过去告诉他也难。
“令公,北边谷口拦堵的咱们的辽国骑兵已经吓跑了!”大魁冲着徐羡耳朵大声的嘶喊。
见徐羡没有反应,直接抱着他的脑袋朝向北面的谷口,这才发现北面截堵他们的辽军已经不见了,徐羡立刻命令道:“从北面绕过去!”
见众人没动静,徐羡干脆拉着扛大旗的大魁往北面冲,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大旗跑。
等徐羡从北面回南边的时候,辽国骑兵已经跑得漫山遍野都是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甚至有没头没闹就朝徐羡撞过来的,被徐羡拿枪挑落马下。
潘美对徐羡的身边扯着嗓子大吼,“往辽军大营的方向追!”
徐羡总算能听到一星半点,点点头回道:“好!”
当下就引者众人杀向辽军大营,并非是去攻城破寨,有倒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绝大多数逃兵都会回营,尤其是身负责任干系的将领不可能胡乱逃窜。
果然沿途之上遇见一波波逃窜的辽国骑兵,只是他们并不与红巾都作战,见了红巾都就打马猛逃,连给徐羡扩大战果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马儿都要脱力了,方才在路上遇见股完整编制的辽军,有马步军数千人,徐羡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冲上前去一阵猛打,没费多大力气就将其击溃。
“令公不必再追了!”潘美将徐羡拦住,“这就叫上张九宝趁乱穿过幽州,有这一仗辽军怕是没有胆子再敢捋令公的虎须,咱们可以顺利过河了。”
麻瓜突然押着一个人丢到徐羡跟前,“看俺是不是抓了个大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