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可怜的人太多。
花好月圆的男欢女爱，一厢情愿的痴男怨女，无法厮守的郎情妾意。一朝被背叛抛弃，谁又不是衔悲茹恨。
申小菱看透了默娘的心事。但她无法放默娘回去，萧伯鸾纵使对默娘情根深种，但一个私藏兵符的人，又怎会为了儿女私情而误了他的大事？
薛石隐说萧伯鸾有大图谋。申小菱暗笑，没有图谋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呢？萧薛二人且不提，丁墨，小将军夫人，点珍阁的冯氏，包括岑秀才，孙闯，哪一个不是有私心，有所图。
去点珍阁的路上，申小菱坐在马车里，审视着默娘。
二十多岁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已不算年轻。鹅蛋脸，薄唇透着倔强和冷漠，双眼隐藏了犀利，却仍难掩光芒。她梳的是妇人打扮，不知是为了身份还是早已委身于萧伯鸾。
萧伯鸾娶了田小菱，后来用自己代替田小菱，作为心腹的默娘，当时又在哪里？心情又是如何？
“默娘。”申小菱说道。
“夫人。”默娘不咸不淡地应着，眼神并没有看过来。
“既然来了我申家，就踏实本分地做好事。到你能离开的那一日，萧大人自然会接你回去。”
离开？回去？默娘扯出一抹苦笑：“之前是奴婢轻慢了，奴婢知错，还请夫人责罚。”
申小菱看着她，沉默不语。
默娘被看得不自在，抬起眼看她。
申小菱闭上眼，喃喃地说道：“我见过不少出身好的女子，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想的都是嫁个如意郎君，生一窝孩子。可偏偏造化弄人，没几个如意的。你可知是为何？”
为何？默娘没有问出口。
申小菱也没等她回答，仍旧闭着眼，缓缓说道：“她们啊，都将自己，托付给了男人。若男人真靠得住，我何必当寡妇？”
“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这悦己者并非别人，而是自己。这天底下能值得托付的人，只有你自己。”
申小菱睁开眼，叹了口气，又说道：“点珍阁的冯夫人，即便知道她给我下了绊子，我仍敬她。你可知为何？”
“为何？”这一次，默娘问出了口。
“她是巾帼翘楚，更是我的榜样。”她微微笑着，“我还知道她一个罕为人知的小秘密。一会儿，你仔细瞧着，应该会发现。”
点珍阁在杭州的铺子不多，冯氏最喜欢待着的铺子是点珍阁起家的老铺子。位置不算太好，但门口有一棵几十年的柚子树。柚子春季开花，夏季结果，深冬成熟。此时，一颗一颗翠绿色灯笼般的果子挂在树上，很是好看。
申小菱在默娘的搀扶下，迈进了点珍阁的门槛。
“申夫人，您来了。”掌柜的带着一个小伙计过来打招呼。
“你们东家可在？”
“在的，您随我来。”
申小菱跟着掌柜上了楼。冯夫人正在窗前喝茶看账，见她来了，心头十分诧异。
冯夫人定定神，站了起来，用帕子沾沾嘴，摆出笑容，说道：“申妹妹真是稀客，来来来，快坐。”
又招呼伙计撤了桌上的账本子，将旧茶杯也收走，再换了一套干净的青花茶盏，新沏了一壶凤凰茶来。
申小菱喝了一口凤凰茶，满嘴的桂花香气。浅笑道：“冯姐姐这里的茶，就是好。”
冯夫人谦虚了一番，又给她添了茶。顺道打量了一番她身后的默娘：“你定的钗子，老潘正做着呢，估摸着还得几日。”
“也不急，慢工出细活嘛。”申小菱笑道，“我也就是路过你的铺子，想着你的茶好，来讨杯茶吃。”
路过？这样的话，谁会信呢？冯夫人自然是不信的，她放下茶盏，拿着帕子沾沾嘴，说道：“我听闻你受伤了，见你现在可是大好了。原应该去看看你的，前些时日，铺子里忙着应付明王殿下的活，实在抽不开身。”
“不过是小伤，你送的人参，我可是吃完了都还没跟你道声谢呢。”申小菱又说道，“我也是忙着明王殿下的订单，前不久才把东西交出去，心里忐忑了一个多月啊，这才放下来。”
冯夫人的面孔有一丝细微的变化，笑的也太不自然：“那日你敲锣打鼓，可是热闹极了。”
“还说呢，我要不是请了绣使替我护着，只怕我那箱东西就摔坏了。”
绣使！冯夫人捏紧了帕子，原来申小菱和姓萧的勾搭上了。明王殿下为何没有告诉她？还是说殿下也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话，进来了一名男子，约莫三十多岁，锦袍金冠，削肩长脸。
“你怎么来了？”冯夫人皱皱眉。
男子看了一眼申小菱和默娘。又低下头，在冯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冯夫人一挑眉，站起身，说道：“申妹妹稍坐，前头铺子有个闹事的，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随着男子一同下楼去了。
申小菱端起茶盏正要喝，身后的默娘却四处搜了起来。
“你这是？”看样子前头闹事的人也是萧伯鸾的人。
“夫人只管喝茶便是。”默娘四处翻着，终于，找到了。
放在书架最里侧，有一叠账本。默娘将账本揣入怀中。又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颜色极相似的本子放在原处。
那是什么本子？申小菱想问，但忍住了。
默娘又恢复了卑躬屈膝的模样，问道：“夫人之前说的小秘密，奴婢没看出来。”
她观察了一阵子，这冯夫人除了不停用帕子沾嘴，就没有其他的怪异之处。
申小菱笑而不语。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冯夫人又回来了，挤出笑容说道：
“哎呀，让申妹妹久等了。”
“刚才那位是——”申小菱盯着冯夫人的脸问道。
果然，冯夫人又用帕子掩住嘴角：“丢人现眼，正是贱内。”实在忍不住，冯夫人干脆起身转过去叫人来添茶。
“冯姐姐不必忙了，我茶也喝够了。我原本就是想着来和你说两句要紧的话。”
冯夫人转过来：“什么话？”
申小菱走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抽回去：“妹妹无意去挣什么脸面，姐姐莫要再让人弹小石头了。”
冯夫人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