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一直格外关心林敏之婚事的钱心兰,果然喜滋滋地向林老夫人提起了,含章郡主嘴甜性格爽朗,向来深得她的欢心。这一提出来,一家子人都越想越觉得合适,说得热闹非凡,好像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再问敏之的意见,也是面含微笑点头应允,林老夫人“呵呵”一笑,拍了板:“行,这孩子既然大家都说好,咱们也不磨蹭,明日我就托人先递个话过去,看看他们家怎么说。”
话是这么说,但依着两家的关系,再加上林家今时不比往日,圣眷正浓,林敏之先有军功在前尚未封赏,后又有救驾之功,即使不看家世,前途亦不可限量。何况他本人还生得仪表堂堂,英俊潇洒,放眼整个京城,这也是一等一的女婿人选啊,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了。
正说得高兴,林老相爷款步走了进来,面上还带着微微的疲惫,笑着问道:“今儿个有什么喜事不成,说得这么热闹?”
“祖父,我们在讨论大哥的婚事呢,刚刚才选定了一个人,大家都觉得合适,商量着怎么去她家提亲呢,您说这是不是喜事?”曦之自从去年与祖父详谈过之后,祖孙俩的关系便亲密了不少,此时第一个站起来,半是撒娇半是开心地说道。
“哦~这当然是好事情啦,敏儿也老大不小的了,早该定婚了,呵呵~”林相一听也很开心,笑着点头称许,又关心地问道:“是哪家的姑娘,说来我听听。”
“祖父,是顺王府的含章郡主,您老人家觉得怎么样?”这回是卿之站起来回话的,毕竟这件事情是她们母女俩提出来的。
“含章那丫头啊,确实是不错。”林相乍然一听也是频频点头,听得曦之心头一宽,祖父是一家之主,大哥的婚事只要他不反对,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件事好是好,不过却提得不是时候。”谁知林相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说得众人皆是一愣,不解地望着他,看他如何解释。
“含章那丫头与敏之倒是很相配,只是目前时机不对。自从元宵之后,严相一党多被打压,陛下事事都倚重我,看起来情势似乎很好,其实却不然。”
林相眉头一皱,将现在的形势分析给家人听:“严家虽然暂时受挫,但却未伤及根本,有皇后娘娘和太子爷在,他严家便是稳如泰山,永远也倒不了,反而可以借此机会韬光养晦。如今刺客案牵连甚广,皇上怒气难平,却全都是我在经手办理,你们想一想,这要得罪多少人哪。”
曦之对朝廷大事本来就不关心,这些日子又在养伤,更是消息闭塞,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许多内情,如今听祖父这么一说,才知道林家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灯光的,其实内里危机四伏。
“如今我看似独揽朝政,实际上却是被架在火上烤啊。查得不严,圣上不满意,查的太紧,底下又怨声载道,这样下去,弄不好有一天我就是人人避之不及了。”
林相摇头长叹一声,多日的忧郁似是找到了宣泄的窗口,不吐不快:“他们的婚事若是去年提出来,无异于锦上添花,可今时今日却是火上浇油啊。皇上近来性格大变,尤其对皇室宗亲疑心颇重,最近已经连续削减了好几位王爷的实权,顺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虽然未受到影响,但若此时与我家结亲,却很容易引起陛下的猜忌,所以无论我们哪一家,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结亲。”
这番话说完,林家个个心中都沉重无比,想不到自家小心翼翼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皇上重用,而内里却是这样的结果。外人看着林家风光无限,殊不知其实步步惊心。
“如此说来,还真是可惜了,看来是含章那丫头与我家无缘。”事情既然是钱心兰提出来的,此时自然也只能由她开口说话:“敏儿年少有为,等媳妇再为他慢慢挑个好的来。”
“就选含章也无妨,现在的形势下也不宜谈婚论嫁,就将这事儿先放一放,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也不迟。”林相笑着决定,听得一家人刚凉了的心,又活泛起来,想想也有道理,便纷纷点头应允。
林老夫人想了想笑道:“我先私底下找机会跟他们家透个话,这么好的姑娘,免得一不留神,就被别人家给抢走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曦之偷偷冲着大哥做了个鬼脸,看得敏之也忍不住跟着笑,凝重的气氛立时变得缓和不少。
“好,曦儿卿儿,你们陪着祖母继续聊天吧,敏儿和远儿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跟你们说。”林相只略微坐了一会儿,便匆匆起身了。
几个孙子孙女都欣然应允,唯有远之苦着一张小脸,仿佛刚刚吞了半斤黄连似的,看得曦之等人暗暗好笑。
那日过后,虽说未能如曦之所想,将含章与大哥的婚事定下来,但据卿之所说,她母亲已经找到机会,向顺王妃亲自透过话了,而且听对方的口气,也十分满意,想来二人的好事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时间要推迟一些罢了。
私底下曦之也悄悄试探过含章郡主本人,不出她所料,含章果然知道这件事情,看来顺王妃已经告诉过她了。瞧她一脸娇羞模样,也知道心里是愿意的了。自此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比以前近了一步,更见得亲密无间了。
曦之与她聊天时,也常常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敏之的事情,含章郡主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听着,偶尔还关心两句。偶尔他们也会在林家碰到,都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并没有像曦之所希望的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看得她很是郁闷,他二人不是彼此倾心么?怎么如此淡淡的。难道那些传奇话本里的情节,都是骗人的不成?
待到曦之每日玩得有些无聊之时,整日忙得焦头乱额的林老相爷,却仍然惦记着自己的小孙女,抽空子为她请来了两位老师。一位是教授诗词歌赋的孟夫子,据说此人不擅长八股文章屡试不第,但却于诗词上颇有研究,后来干脆不再科举,只在些官宦人家教书度日,没想到反而渐渐混出些名气来,凡是他教过的学生,皆是大有长进,如今竟然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西席,捧着千金也难以求动。
另一位教授音律歌舞的柳夫子,却是位女子,听说她当年曾是宫中的乐坊教司,后来得了太后恩典,出宫嫁人了。可惜命运多舛,没多久夫婿便病死了,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的,婆家认为她克夫,便不待见,将她挤兑出门。于是她仗着当年在宫中结下的人脉关系,为一些官宦千金教授音律歌舞,如今竟也名声鹊起,在京中小有声望了。
曦之想不到祖父百忙之中,还能为她请到这样的两位老师,心里自然是十分高兴,对祖父也是感激不尽,亲自下厨炖了一碗燕窝汤送过去,以示感谢之意。林相欣然接受,又随口鼓励了几句,让她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只要是她喜欢的,祖父就一定会为她办到,说得曦之心里头暖暖的。
自此以后,曦之每日一早给祖母请安之后,便去上学。她于诗词和音律上本来就天赋极好,再加上学得认真,因此深得两位夫子的欢心。凡是做老师的,都喜欢聪明勤快的学生,尤其是孟夫子,原来听说是教一名女子,心里便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又碍于林家的权势,不得不来,没想到曦之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得意的弟子。
孟夫子早年多次科举,人到中年才开始授徒,教授的又大多是些官宦子弟,其中虽然也有诗才敏捷的,但大多数都只将其作为消遣,并不愿意花太多精力。如今以年近花甲,没成想却遇到了曦之这样的学生,不由得老怀大慰,竟然将曦之视做关门弟子,平生第一得意的学生,倾心教授。
曦之也对这位老师很是敬佩,孟夫子博闻广记,对诗词鉴赏和历史上十分有见地,为人又颇为固执认真,两师徒往往为了讨论一首古诗,争得面红耳赤,过后却又觉得各有所获。曦之自得了这两位老师,便一心扑在学业上,心无旁鹜,也不知岁月流逝。
渐渐地,外面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草长莺飞花红柳绿,又到了京城贵女们最爱的踏青时节。含章郡主已经来邀请了她好几次,可曦之如今沉迷诗词音律,总是舍不得离开,因此连连爽约,弄得含章郡主最后终于发飙了,扬言再不陪陪她一起出去玩玩,就要与她绝交了。
曦之也知道含章郡主的性子,明白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林老夫人也劝她,女孩儿家也不可整日埋头书卷,还是该与闺中朋友一起出去走走。曦之想着也好久没有去看望姑姑了,于是便提议去西山小住几天,含章听了自然是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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