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道:“既答应了你,本王绝不食言。你总该给本王一点时间吧。且不说本王还没有验证你今日的表现,总该容本王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才行啊。那可是圣旨啊,又不是儿戏。让皇上朝令夕改,没有实足的原由,皇上就不恼吗?”
桑千语只是不高兴地坐着,听着。李隆基又叹了一声,忽然问道:“千语,你就那么不愿意吗?”
桑千语怕他反悔,便哄他道:“也不是。只是你堂堂一国太子,要说话算话的嘛。我都违心的又做又说了那么多了。”
李隆基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吧,本王绝对会信守承诺。”
桑千语道:“那好,我不回去了,就住在这里等信儿。”
李隆基笑道:“甚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样霸道而又率真的个性。这里原是你住的地方,自从你走后,本王也没叫他们收拾作他用。这里一应人手都是原来的,你有什么需要吩咐乔公公便是。本王还有要紧事要处理,就不与你多说了。”说着,一径走回寝宫,吩咐秋刈去办两件事。
原来,李隆基这日进宫,是因为太平发现了一件可怕的大事,特来和他父子商议的。太平终于等得探幽嬷嬷回宫,从上官婉儿的记录中读到了十四年前授给莫瑶的柴桑羽令,兹事体大,思考再三,决定拿着那羽令的锦盒前去找皇兄商量。
李旦因前不久李隆基也拿了一个羽令的锦盒去问他,便也叫了他一起来商议。
把这两只锦盒放在一块,细细比对,竟是一模一样。又与上官婉儿的记录和令官史册上形容的都一致,想必断不会有假。三人商量后判断:这羽令的锦盒都是真的,但羽令却是只有武则天发过的那一支,而且至今不知道任务是什么。近日,这羽令的盒子两次出现,又离身边这么近,而且都围绕着皇宫而来,想必这任务定与皇室有关。
因着柴桑门有“发出去的令绝对会执行完毕;未执行的,但已发出的令,经久不灭。”这一绝对的规矩,对这羽令深为惧恐。又深知武则天的毒辣手段,那时那令,只因执行命令的人莫瑶忽然失踪,使得这令更加神秘,更加深不可测。说不好那莫瑶就是为了羽令任务而故意失踪的,也未可知。
李隆基因对任天阶等柴桑门人有芥蒂,更因他们太厉害而心生畏惧,早存了除掉他们的心。那日羽令的锦盒忽现东宫,更唬得他日日不得安寝,便借此之机向皇上提出撤掉柴桑门这一说法。
太平本就与那柴桑门主莫瑶有仇,何况曾在宫中截杀过她。去的人全死了,却找不到她的尸首,本就惶惶不可终日,可后来又传言她失踪了,也不见她来报复,只道她死在哪里了,便又放宽了心。但这羽令锦盒的出现却又勾起了她的恐慌。一想起,当日在母亲病中逼她退位给了李显哥哥,母亲那时的愤怒和不甘心的眼神,她至今未忘。母亲掌管朝野几十载,对待亲生子的各种残酷,和对事的心狠手辣,她太平是最清楚不过了。母亲既秘密设了柴桑门,有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武器,难道她就不会对自己的下场深谋远虑?再者,她太平布的眼线,在朝在野,或多或少都被人剪除了。那么隐秘,除了柴桑门,一般查不出来。何况她也收到了风声,说是柴桑门所为。虽然李旦否认,但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她想更进一步把控朝廷,这头一个柴桑门就是她的绊脚石。那韦氏便是一个活生生的先例。因而也上表撤除柴桑门。
李旦身为皇帝。一来深惧母亲遗留的那个柴桑羽令。二来这柴桑门设时就不是正根,朝廷早有非议。三来这柴桑门杀手、能干之才众多,又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很深不说,势力范围之大,人员分布之广,连他也不能查清。每每思之,都有惧之三分。长此以往,恐对江山社稷不利。又难得他姑侄二人一致认同,借此机会,一并取缔了柴桑门,岂不甚好?便准了他姑侄二人的奏请,即刻撤除柴桑门。
但此时的柴桑门绝非武则天初设立时的柴桑门了。势力之大,连李旦恐怕也不能够控制了。因过多依赖柴桑门,有时,李旦反倒觉得自己被柴桑门所“辖制”。没有这样作茧自缚的道理。李旦忧虑至此,便把情况向他姑侄二人说了。他三人便商量出了对策。认为先不要将取缔柴桑门的消息下达给柴桑门,一来恐他们得知后造反,二来柴桑羽令任务还未出现,更不敢大动手脚。只有一步一步如那蚕虫咬食桑叶一样,蠲其手足羽翼,再夺门主权力,方可一举歼灭。
三人议定后,李旦便命李隆基全权去办此事。太平倒是非常赞同,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向她说,一定会鼎力相助。
这时,李隆基便命秋刈明日去找李默,把从皇上那儿得来的柴桑门分布在京都的秘密基地全部扫荡掉。借口就是查出他们私藏了五石散。
秋刈答应了。
李隆基又道:“那个任天阶怎么样了?”
秋刈得意地道:“殿下放心,那人已不中用了。”
李隆基喜道:“哦?你可确定?”
秋刈笃定:“属下确认无疑。”
李隆基神色一凛,道:“既这么着,不趁此斩草除根,还等什么。”
秋刈应声下去。
任天阶自越国公府门前呕出两口血后,神思便游离了。呆怔怔趟到家门口,间或嘴上还喃喃道:“我明白了。”
刚进内院就撞见了日间到访的冷涩。
这时天空已下起了大雨。冷涩闯进雨里,一把逮住他,道:“你是昏了头了不是?为了那个人,你竟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我真是白教你一场!”
冷涩因见他迟迟未归柴桑门,因而前来问他理由。谁知,一打听竟是为了要见桑千语而耽搁了行程。又因屡屡吃了闭门羹,显出这灰心丧气之情状,这在冷涩看来,简直丢尽了颜面,因而非常气愤。一见他回来,便逮定他要痛骂他一顿。
任天阶忽然被冷涩逮住,也就站定,然而神情落寞,跟丢了魂似的。冷涩一看,真是气狠了,不觉伤起心来,只道:“天阶,你怎会变成这样了?那个桀骜不驯、理识明赡的任天阶到哪里去了?”
又恨恨地道:“都是那桑千语害的!我早告诉过你,那桑千语是个害人精,不可留,你偏不信我。如今,看把你害的。你从执行徵令一降再降,到只能执行宫令、商令的地步。你难道还不能自醒,还不能领悟吗?你趁早离开京城,与我回柴桑门才是。等回到门中,你再潜心习练,把你那丢下了的寒火功修炼成,不怕将来夺不回柴桑羽令。天阶,你觉得怎么样?”
任天阶抬眼瞅了瞅他,一句话不说又要走。
冷涩挡前一步,道:“你倒是说句话呀?”
任天阶愣愣地道:“我回房修习寒火功。”
冷涩一听,大为欣慰,忙让了他的去路,还一个劲地催促:“去吧,去吧。这样甚好,甚好。唉!早这么着,还会到如此地步?早这么着,寒火功怕已习成了。莫说徵令了,羽令也不成问题了。”
冷涩在这雨里自说自话,任天阶却已无知无觉走回房中了。
方才冷涩说寒火功时,一下子戳中了任天阶潜意识中的那个要紧的点,并不是真的令他醒悟过来。他回房练寒火功,也是下意识为之。因受了刺激,心神混乱,一炼内功,心脉就无法自护。且寒火功本是至阴至阳两种内力对流之功,若不能在体内融和,这两股气流,一冰一火,定厮杀的五脏六腑、奇经八络败损不可。
任天阶练到后来,不能自控,终至走火入魔。经脉尽断,武功全废。
巨大的打击一时令他不能自已,跑到一家酒馆里猛喝了几坛子酒。那酒家见他这样呆喝,怕喝醉了不给钱,当中就向他要了好几次。任天阶哪里带了钱出来,便向他们说没有。气的酒家登时吹胡子瞪眼,命家下壮丁暴打了他一顿,也不管外面滂沱大雨,直接扔出了门外去。
任天阶在雨中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手中还有那不肯放的酒壶,不管头上大雨浇淋,仍是往嘴里灌酒,只混着雨水喝了下去。
他现在真是什么都没有了。他所追求的理想——柴桑羽令,因他武功尽失,已是遥不可及。他好不容易爱上的桑千语,也已弃他而去。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废人。
任天阶像游魂一样,在雨夜里蹒跚着到处游荡。这时竟也走到了一个暗巷。他扶着墙咳嗽,又干呕了两下,一起身,又喝起酒来。
这时候杀他,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秋刈站在雨里,远远地看着他。本想与他来一场真正的决斗,但知道技不如人,只得依命来宰了他。
雨夜里,寒光一闪,剑尖直刺任天阶心脏。就在这电光火石中,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横刺里一挡,及时护住了他的心房。接着便是利剑出鞘之声,一时,两道寒光在雨夜里交锋闪烁。
原来那冷涩就寝时,不放心任天阶,借故与他商议次日回柴桑门之事去看看他。及至他的房间,却又不见他。又见床沿、床下都有沥沥鲜血,便叫不好,怕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因赶着出来寻他。幸亏及时赶到,不然,他已命丧黄泉。那秋刈也不是冷涩的对手,过不了十来个回合,觑个便就撤了。冷涩因牵挂着任天阶,也不去追。反身扶起趴在雨水淋漓之地的任天阶,一面叹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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