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朱茱一时也怔住。才反应过来,朱茱问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朱茱只顿了一忽儿,立刻大喊,一面向外跑。可是来不及了,她已被曹敢捂住口鼻给制服了。
他们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朱茱给绑了起来,预备出去。
没想到,新郎官忽然来了,还有一帮子来闹洞房的亲友。曹敢他们又只得先将桑千语的红盖头盖好,纷纷找地方躲藏。
七手八脚的,他们把捆着的朱茱藏在床边的大立橱里,辛大姐和麻大力滚进了床底下,曹敢拉着尹妙晴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旋转身子躲进了屏风后。
几个年轻的亲友吵着闹着要闹洞房,说要看到新郎和新娘吃过交杯酒才肯罢休。
桑千语盖在盖头底下有气无力地道:“都残废的人还闹得动吗?”
大家一听意兴索然,怕新郎官面上无光,都知趣地溜走了。新郎官尴尬的笑着,面色惨然。
等人都走了,新郎官黯然道:“他们不过是想热闹热闹,你又何必如此说呢?”
“因为你不配。”曹敢小声地道。
新郎官惊诧不已,回过头去瞧,脸色更不好看。因为正有一把短刀抵在他的腰间。
新郎官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话还没说完,床底下又滚出来两个人,屏后也跳出一个人,连扯下盖头的新娘子也换了个脸。这一瞬间的嘈杂把新郎官惊得够呛。曹敢本来还要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很不经吓,已经瘫软在轮椅上不能言语了。
曹敢等人又准备撤离,谁料管家又忽然折了回来,在房门外嘱咐道:“少爷,天气冷,您的腿不好,夜间要多添床被子,就搁在大床边的立橱子里。”
管家说这话意欲是要给新娘子听的,告诉她怎么照顾好她的相公。
房中众人一时都定住。曹敢忙又拿刀子抵住新郎的腰,压低嗓音厉声道:“不要乱讲话!”
等了一时,管家没听到声音,便又问道:“您还需要什么吗?”
新郎官哭丧着脸,一言不敢发。
桑千语费力地冷声道:“啰嗦!下去吧!”
管家听得微弱的拒绝声,知道新娘子已经听见了,心中一喜,欣欣然准备离开。熟料麻大力不小心碰到了一个高脚几,他扶住将倒的高脚几,又握住了将落的红烛,却未捉住那一个铜烛台。
“咣当,当……”
当得他们心神乱颤。
管家的耳朵甚好,忙返回来叩门。
“少爷,您没事吧?”
曹敢把那短刀用力一顶,新郎官只抖着嘴唇不敢出声。
“多事!”桑千语用力喊道,语气里含着怒气。
管家怏怏地离开了。
麻大力等人吓得一身冷汗。
管家虽然离开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快步向前厅走去预备报告给老爷夫人。在路上忽又遇到正要从后门逃走的黄媒婆,便一把扭住她,道:“黄妈妈,您不在席上吃酒,鬼鬼祟祟的,这是要去哪儿呀?”
黄媒婆见势不妙,预备从后院迂回到厨房的后门遁走,却又被管家捉住了。她讪讪地道:“我上茅房,茅房。”
管家冷笑道:“您应该不是头一次上茅房吧,怎地就不识路了?”
“呵呵,大概是酒吃多了。”
管家睨着眼,道:“您该不会是要走吧?是不是新娘子有问题?”
黄媒婆心头一紧,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管家趋近一步,小声地道:“老爷和夫人知道吗?”
刚把新娘子接回来那会子,管家便看见黄媒婆和老爷夫人在一处嘀嘀咕咕,他就觉得那个跑了的张米芝应该没有找回来。
黄媒婆见瞒不住了,只得道:“他二老当然是知道的。我黄媒婆再能耐,也没那个胆不让他二老知道呀。”
管家皱着眉道:“那少爷知道吗?”
黄媒婆一想,道:“可能还不知道。”
管家一拍手道:“那可就糟了。如果不是那姑娘,少爷肯定要跳脚的。”
“那怎办?”
管家想了想道:“方才我见新房有些异常,为了少爷好,咱还是赶紧和老爷夫人商量一下比较稳妥。”
说着就要拉黄媒婆一同去前厅,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到老爷急促喘息地喊叫声。
“大人,大人,时候真的不早了,他们应该已经睡下了。”
曲折的抄手游廊上走来几个人。钟泽一马当先在前头阔步走着,廖老爷小跑步紧随其后。后面还有颜榉,廖夫人和几名丫鬟、小厮。看见黄媒婆和管家,廖夫人便拖了他二人一起走。
“晚了吗?”钟泽道,“瞧,月亮还没落下去了,夜还没过完,怎能说晚。”
钟泽虽说着月亮,他自己却没看,廖老爷倒抬头看了看当空挂着的圆月。
钟泽执意要去新房见新娘子,即使拿出了户籍册子也不管用,他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若不是在路上碰巧遇见了颜榉,他可不愿和这廖老爷在厅堂上费那些个唇舌,早就踅进新房看到新娘子了。
颜榉是规规矩矩的官,家教又好,处处要讲礼讲法规。钟泽可不是,只要能达目的,他愿意用最快最直接的法子把事情搞定。所以,当廖老爷和颜榉还在为何时见新郎新娘讨价还价时,钟泽已站起身直接往内院走去了。
将到新房门口,颜榉紧走几步奔到了最前头。他怕钟泽什么都不顾直接踹门,因而先走到门前敲门。
门叩响了三下,又等了一时,没见有人回应。张惶失措的廖老爷又要废话,钟泽一脚踢开了门,吓得廖老爷廖夫人浑身又是一颤。
他们一起涌进新房。
床上坐着新娘,盖着红盖头。轮椅上坐着不动的新郎官。
他们一进去,廖老爷和廖夫人就跑去儿子身边,让他的儿子不要说话,坐着不动。可不是,他已被点了穴了呀。爹娘还不知道呢。
打量了一下四周,钟泽便发现房间里不只有新郎和新娘两个人。床底下,立橱里,还有那新郎官身后的屏风后应该都藏着人。极细微的小动静,别人察觉不到,他都能看得到。在刚才叩门的时候,他已经听见了。
钟泽先不忙揭穿,等看完新娘子再说。
媒婆紧张的差点晕过去。一扯掉盖头,竟然是他们家的丫鬟朱茱。
各人的脸色又都异样。原来刚才尹妙晴将丫鬟和桑千语的衣服掉换了一下,好方便出去。
廖老爷和廖夫人都松了一口气。廖老爷悄悄地跑去跟媒婆说:“你的动作好快啊,真有你的。”
“这就是张米芝?”颜榉问道。他心想:真的姜米芝明明是跑掉了,这姑娘又是谁呢?
钟泽倒是知道眼前的新娘子并非就是新娘子。她虽穿着新娘服,装容却是丫鬟的模样,可见是才被人调换的。而且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里有恐惧和焦急,显然是被人点了穴控制住了。
黄媒婆从昏厥中醒来,扯了个大笑脸打哈哈道:“哎哟,今天若不把真相告诉二位大人恐怕不行了。”
她扭动腰肢走到朱茱身边,伸手在朱茱的腰后拧了一把,疼得朱茱叫都叫不出。她还瞪了朱茱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讲话。
黄媒婆接着道:“事情是这么回事。这姑娘原名叫朱茱,东都洛阳人。无亲无故来到长安,到了我们廖府。她乖巧伶俐,被我们家少爷相中,央着老爷夫人娶她为正室。老爷夫人疼爱儿子,又怕亲友说闲话,遂给她安排了个名目,做了昌兴村张家户的女儿。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媒婆的职业素养,方的能说成圆的,圆的又能编派成有棱角的,只要有点搭边,她就能自圆其说。
黄媒婆这样牵强而又全无违和感的解释,将在场的人都说服了。
“放心吧,我会去洛阳查清楚的。”钟泽忽然又道,“既如此,那就不打扰新娘和新郎了。”
颜榉怪怪地瞅他一眼,但还是跟着钟泽等人一同走出了新房。
桑千语一听是任天阶的声音就要从立橱里出去,尹妙晴怕她出声坏了事捂住了她的嘴。桑千语急得要命。
身为钟侍郎的任天阶不是没听见立橱里那细微的响声,但他似乎是要放他们一马。
事不宜迟,等钟泽他们一走。曹敢等人马上滚了出来,就要溜之大吉。桑千语看见房中有一把琴,伸手就要去拿,预备弹奏她与任天阶独有的曲子《隰桑》。她动作缓慢,手将要碰到琴了,却被曹敢叫麻大力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
桑千语被麻大力扛在肩头上,双眼极度渴望地盯着那把琴,双手无力地伸张着。那感觉简直心力交瘁。
又不知怎地,屋里的灯突然灭了,四下一片漆黑。又一阵嘈杂,和一阵手忙脚乱,他们扛着两个女人走了。
到了前厅,夏主事和吴主事单准备了酒席招待钟泽和颜榉。
颜榉急着要走,钟泽却道:“不急。既然二位主事这么有心,不如喝杯喜酒再走。”
颜榉顿住,不明他意。钟泽已经接过夏主事笑脸相递的一杯酒,都送到唇边,他忽然又顿住,扯了扯嘴角,道:“夏主事,不如你也陪我喝一杯。”
夏主事笑道:“下官不胜酒力,已不能再饮酒了。”
钟泽笑了笑,道:“不喝也得喝。”
夏主事的笑脸立刻僵住。这话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钟泽已逮住夏主事,硬把那杯酒往他嘴里灌。夏主事挣扎着直往外吐。一旁的吴主事虚汗渗渗冒涌,哧溜一下,人已瘫软在地。
颜榉的脸色也变了,喝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下毒毒害朝廷命官!”
夏主事和吴主事眼见事情败露,便要铤而走险,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二人也毒死。熟料,还是被人识破。
颜榉命廖府的家将先将他二人捆起来,待天明送官。廖府的人不敢不从。
在回程的路上,颜榉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你明知道新房里还藏有别人,你为什么不道出来?”
“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吗?”钟泽反问道,“你为什么也不说出来?”
颜榉笑笑:“他们的新娘子跑了,哪里还有新娘子。不是临时拉了一个人来,这婚也是结不成的。新娘的家人也未必肯,所以洞房之夜潜进新房把人接走。”
原来他二人都知道有人要劫新娘子,而且来劫之人一定与新娘子认识,也或者就是新娘子的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把新娘子带走。不管他们是谁,这新娘子总归是不能留在廖府的。没人劫,他们就要带走新娘子。反正都要带走,谁带走不是一样呢。
但他们不知道新娘子是桑千语。要是知道,也许就不会这么自以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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