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箬筠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讥讽道:“怎么?你也会难过?你难过是因为命不久矣,还是因为见不到白莲教成事的那一天?”
箬筠听罢,只摇摇头,心里却是哀漠着。
她是很难过,难过不是因为命不久矣,也不是因为白莲教之事,而是难过王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将命赴黄泉,难过自己与皇上的感情将不复存在。
“说!说!给朕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难过?”皇上像是疯了一般的摇晃着箬筠,他不相信箬筠会这样辜负于自己,他不相信。
“朕这些时日来,每天都彻夜不眠,每天都在赌筠儿你不会如他人所言是白莲教的奸细,可是,朕还是等到了这一天,而这一天你没有如朕所愿,而是如他人所言,可是,朕还是不相信,而现在的朕却不得不相信,你王箬筠就是白莲教的奸细。”皇上踉跄的退后了几步,声音凄哀道:“传朕口谕,即日起褫夺嫣嫔封号,幽居蓼风轩,待诞下龙裔,打入冷宫,等候发落。”说完便大步龙行的走出了蓼风轩。
鄂罗哩颔首跟在皇上身后,隐晦了回眸了一眼箬筠,他终于知道前些时日,皇上为何那般反常了,除了嫣嫔可伤得了皇上,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现在想来,只是苦了素舒,成了这场赌局的牺牲品。
而那庭逸收起信笺,亦紧随其后。
待皇上一行人走去蓼风轩,贵妃方慢悠悠的来回在箬筠身边踱步,她自然不会现在随皇上而去,现在的皇上正在气头上,自己才不会笨到去触这个霉头。
贵妃眼见箬筠泪流不止,便道:“王箬筠,你现在伤心未免早了些,等过些日子,王氏满门抄斩的时候,你再伤心也不迟。”贵妃伸手用锦帕,拭了拭鼻尖的脂粉。
箬筠抬起眸子,目露凶光的瞧着此时颐指气昂的贵妃。
贵妃见箬筠凶光乍现,便厉声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本宫,是你罪有应得。”随即用戴有鎏金护甲的手指轻轻滑过箬筠的脸颊,极其阴柔的言道:“本宫若早些查探你的底细,便是没有这本就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了。”说完眼神落在了箬筠的腹部。
箬筠眼见贵妃在打腹中孩儿的主意,便道:“你想做什么?我腹中怀着的可是皇上的骨肉。”
贵妃闻言,却是嬉笑不已,随即阴阳怪气道:“哈哈,什么?当然,你怀着的当然是皇上的孩儿,只是皇上未免希望见到这个白莲教奸细所生的孽障!王箬筠,你说是不是?哈哈......”贵妃笑声岚岚的走出了蓼风轩。
箬筠却是身心俱疲的瘫坐在了青石砖上。
贵妃所言字字诛心,是啊,自己是白莲教的奸细,那么自己所生的孩儿,皇上也定是不喜欢的,那么自己的孩儿又该怎么办?
正惆怅之际,清椀与汐柠被侍卫押进了殿中,听着“砰”一声,殿门被侍卫紧紧关住了。
“嫣主子。”清椀眼见箬筠狼狈不堪的伏在青石砖上匍匐不动,忙上前去扶。
“寒冬腊月,地上湿冷,嫣主子小心凉坏了身子。”汐柠心疼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与清椀一起将箬筠扶去了木炕上。
“清椀、汐柠是我连累了你俩。”箬筠只吐出这几个字便不再作声。
“嫣主子那里的话,如今之际还是先想想今后该如何才是。”清椀道。
“是啊,虽说嫣主子与白莲教有关系,但却是未做什么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大清的事啊!”汐柠道。
隔了好一会儿,箬筠才道:“做没做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何而来!皇上在意的是我的身份,在意的是我进宫来只是为了套取情报,而不是真心来做他的嫔妃,不是真心对他。”
“现在,我只担心爹爹和娘亲的状况。”箬筠秀眉紧锁,算算日子娘亲应该是诞下孩儿了,只是不知提督府现在是什么状况?
箬筠知道,不管什么状况,皆不会是好状况!
而此时福建水师提督府内,早已是尸横遍布,血流成河。
子夜时分,有一队精悍官兵闯入了早已灯熄烛灭的提督府内,不问青红皂白便开始了杀戮。
“老爷!老爷!”绮娘泪眼婆娑的抱着还未满月的孩儿,踉踉跄跄的行至殿门口,瞧着王鹤手握剑柄与队伍中的首领对弈。
寒冬腊月,王鹤只穿一件月白色的软袍子,赤脚踩在霜雪隐隐的寒地上,却是不觉得寒冷,因他面前的景象,已让他火冒三丈,怒不可言。
当王鹤手持剑柄与对弈之人面面相对时,厉声道:“来者何人?为何夜闯王提督府?”
却见对面之人,拭去铜盔,眼眸上挑,傲慢不羁道:“怎么?提督大人不认识在下了?”
王鹤借着昏黄的火把微光,看清楚了来人相貌,是榕城副都统赖长林,顿时不解道:“你我同为大清驻外武将,为何冰刃相向?”王鹤扫了一眼地上,俱是倒在血泊中的家丁和侍卫。
“就因你王鹤为白莲教奸细。”赖长林道。
王鹤听罢,便如丢了魂魄一般,久久楞在原地,过了半响方正了正神,道:“你有何证据?谁人准许你擅闯提督府?”
“证据?谁人准许?”赖长林漫笑起来,“证据当然有,只是不在我这里,而谁人准许现下倒是可以让你知晓!”说着掏出了明黄色的长轴,甩给了王鹤。
“京师欲传达圣旨指令,只需点燃烽火,火火相传,而圣旨早在数天前便下达,只需我等静待烽火执行指令既是。”
王鹤缓缓打开长轴,却见密密麻麻写满了皇上的御笔亲书,只最后几字,尤为显眼:若违抗圣令,杀无赦!
王鹤欲合上圣旨,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位官兵夺了过去。
王鹤只觉天地颠倒,浑然道:“皇上是命你押送我上京问话!”
“是又怎么样?”赖长林不耐烦道。
“你这是欺君之罪!我王鹤并未违抗圣令,我提督府上下还未来得及反应,副都统便已经开始了杀戮,这是何意?”王鹤话说到一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随即顿了顿,神色凝重道:“其实不管我王鹤作何反应,下场皆是死,对吗?”
“提督大人好悟性!”赖长林懒懒的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继续道:“京师嘛,提督大人是去不成了,这也替兄弟们剩下不少功夫不是!”
“要怪便怪提督大人得罪了京师的大人物,在下也是受人之命。”赖长林说着便是退后了几步。
王鹤惊觉大事不妙,便言道:“赖都统,老夫的妻儿是无辜的,老夫恳求您放过她们娘俩。”说着便给赖长林跪了下去,右手的剑柄已经脱离了手掌,“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赖长林听罢,玩味儿的瞥了一眼殿门口的绮娘和襁褓中的孩儿,漫不经心道:“老来得子,实在是该恭喜提督大人,可是本都统却为提督大人感到可惜。”说着提脚将地上的一支锋刃极佳的利剑踢飞过去,直冲着绮娘怀中的孩儿飞去。
绮娘为了保护襁褓中的孩儿,本能的转过身去,利剑登时便插入了绮娘的背后,直直的穿过腹部,不幸的是,这一剑亦命中了襁褓中的孩儿。
“笠儿。”绮娘瞧着怀中没了动静的孩儿,便是一声嘶吼,随即便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再无反应。
王鹤见此,心如死灰,立时拾起地上的利剑便起身向赖长林扑去,而赖长林又是旋身一脚,踢中王鹤胸部,随即又是重重几脚,接连数次,终将王鹤踢到口喷鲜血,而王鹤似乎并不死心,仍旧艰难的直起身子,向赖长林扑去,赖长林却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只听“咻!咻!”几声,王鹤便身中数箭,跪立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是没了反应,而眼眸却仍旧睁的大大的。
赖长林见此,悠悠行至王鹤身前,抬脚将王鹤踢翻在地,捂着鼻子,嫌恶的言道:“给我一一查验,全部尸首必是要死的透透的才行。”
“是。”身后官兵便忙不迭的开始验尸,遇到不确定的便再连刺几下,以确保万无一失。
待一切查验完毕,赖长林方计划打道回府,行至提督府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此时血染的提督府,瘪嘴摇摇头,这种差事,也要麻烦到我,真是晦气!
第二日,福建水师提督王鹤为白莲教反贼,王家上下一百三十七口因反抗抓捕被就地正法的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当然此事早在第一时间便被箬筠知道了,贵妃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击垮箬筠心理防线的消息。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箬筠口中喃喃道。
箬筠知道爹爹的秉性,爹爹虽为白莲教中人,却并未真正做过什么反清之事,且娘亲又生了笠儿,不管如何,到了当口,爹爹也会为娘亲和笠儿打算,不会在被团团包围的情况下,反抗官兵,她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阴谋。随即又想到爹爹年轻时所遭遇的不幸,更是悲从中来,爹爹是被逼无奈才沦落成了白莲教中人,若不是那样,爹爹亦不会弃文从武。
箬筠还记得小时候,爹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教授自己名人典故,诗词歌赋,每当自己知文晓意、倒背如流的时候,爹爹都会由衷的开怀大笑,可见爹爹还是最喜文墨的。
越想心越悲,箬筠情不自禁,潸然泪下,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