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吧,不用多礼。”太妃虚扶了一把箬筠,便请她入座听戏。贵妃与诚妃亦向她点头示意。
“贵人好福气,前些时日才是贵人,现下已是怀有龙裔的嫣嫔了。”太妃和颜悦色的言道。
“太妃过誉了,臣妾惶恐。”箬筠颔首言道。
太妃轻笑两声,便言道:“生养乃女子的劫数,要好生注意身子,以免动了胎气。”
“是,劳太妃挂心。”箬筠低声回道。
只见太妃鼻子深嗅两下,询问道:“好清逸的香气。”
箬筠莞尔一笑,恭敬回道“让太妃见笑了,怕是臣妾在湖边花间逗留的久了些,沾染了一些花香。”
“嫣妹妹是闲花归来香满袖啊!”诚妃幽幽的言道。
太妃点了点头,遂言道:“且看戏吧。”
“是。”箬筠淡然回言,方抬眸去瞧那台上卖力演出的戏子。
待与太妃、贵妃、诚妃看过几出好戏,便各自散了。
回涵泽堂的路上,又见天气乍变,只是没有昨日的势气大,雨珠子只淅淅沥沥的下着,太阳犹在,箬筠抬眸看着阳光中的微雨,似是透明的玉珠子一般,晶莹剔透,雨珠子落在湖边的莲叶上,荷花上,还会打滚几圈,才滑落,滴在在水波之上,引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散了开来。
此时在望一眼湖中央,刚刚的璧人佳景已不再。
箬筠不禁摇摇头,笑自己刚刚的心绪不悦。
人世间,无非是嗔怒娇嗔等闲绪,却是各食其味。古来多少野史之妖,欲要修成人形,与人同欢,同爱,同生死。可见世间男女之情,是何等令众生向往。而自己已然渡入其中,无法自拔。
犹记的在春禅寺那些时日,主持曾经向自己言之:“姑娘从面相上来看,必是祸不单行之人,老尼斗胆,望姑娘渡入空门,好生修行,以求多福,一生无祸亦无劫。”
当时自己不以为然,笑言:“如果远避红尘,来此修行,必是乏味,且是祸福由天,终是避也避不开的,即便是来此果真能避的开,而长日漫漫,青灯古佛伴残生实在不是我所想的,况且如此便是白来一遭这花红柳绿的世上,又有何意?”
若是现下春禅寺的主持再来问自己这一句,自己亦如从前般回言,一字不差。
眼见雨渐渐小了,还未回到涵泽堂,便雨过天晴,此时水更清,花更香,叶更碧,箬筠心旷神怡之余却仍是泛起一丝苦涩。
不知皇上此次又会隔多久才会来这涵泽堂?!
如箬筠所料,皇上久不来涵泽堂,倒是格外宠苏贵人,日日与她吟诗作画,却是听闻苏贵人对此却是一知半解,但皇上却无半点嫌恶之意,仍是夜夜缱绻在苏贵人寝宫。
这一次的专宠比以往的自己更甚,箬筠忽地记起前些时日,皇上对自己言说的话:“若是有一日,朕做了有违常理之事,还望筠儿如今日般这样与朕毫无间隙。”
虽然心知皇上如此定是别有用意,但箬筠心里还是难受的,且不说日日见不着皇上,只因腹中孩儿已会游移,与自己互动,而皇上却丝毫不知此而失落。
而此时在长胜宫善扑营的大殿内,皇上正端坐于北面宝座上观看扑户侍卫(1)躀交,闲时皇上总会遣派善扑营左右两翼,即善扑东营和西营,来切磋武艺。
在蒙古民族中崇尚的是男子必须拥有三大本领,即射箭、骑马、躀交,而善扑营中的扑户皆由八旗子弟中擅长躀交者通过技艺角逐而选定,充当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
现时大殿内的圆形角斗区内,那庭逸正在与段平修搂抱在一起切磋技艺,今日以此来角逐皇上身边一等侍卫,他俩人算是皇上最为看重的次等侍卫。
只见俩人毫不相让,势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般的较量着,宝座上的皇上看得是很是入神,不时称赞俩人的技艺。
“八哥,如何?”皇上朝着身侧的永璇爽朗言道。
一旁的永璇听到皇上如此询问,登时便从那庭逸身上拉回了目光,随即恭敬言道:“微臣以为,那庭逸虽说身子无段平修健硕,却也不含糊,韧力尤甚。”。
“哈哈”皇上不由得挑眉,微笑一声:“那八哥是赌那庭逸了?”
“微臣不敢,皇上先选。”永璇犹觉失言,说着便要跪下身去。
皇上赶忙从宝座上跃起,亲切的言道:“唉,八哥,如何这般拘礼,当真让朕不习惯,还是如往常便好。”
“是。”永璇拱手道。
皇上见永璇仍是那般拘礼便不再言说,随即岔开话题,言道:“朕与八哥心思一样,犹觉那庭逸今日尤甚。”随即将目光落在了此时快要绷不住的段平修身上。
“这那庭逸平时闷不作声,不露锋芒的一个人,今日怎么这般与自己较劲儿?”段平修心里嘀咕着,不禁又使劲儿将那庭逸压了过去,却不料那庭逸将他锁得死死的,让他动弹不得,直撕扯着自己的筋骨疼。
不到半刻,段平修便倾倒在地,二等侍卫的段平修被三等侍卫那庭逸撂倒,脸上自然挂不住,虽浑身剧烈疼痛,但还是忍着剧痛站立了起来,此时一旁的段平行赶忙去扶哥哥,却不想被哥哥退了一把。
“让开。”段平修低声沉闷的言语了一声,便恭敬的侍立于角斗中心,等待着皇上的发落。
静谧间听皇上满脸喜色的言道:“三等侍卫那庭逸,技艺高超,力压群雄,让朕大开眼界,今日起便特封为一等侍卫,为朕贴身侍卫。”
此时的那庭逸镇定的侍立在角斗中心,听到皇上的封赏,心里“咯噔”一声,随即便屈膝一跪,行贴额之礼,清声言道:“微臣那庭逸谢主隆恩!”眼眸不禁斜瞥了一眼段平修,自己平时没少受他的气,今日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平时自己不显露只是谨记阿玛嘱咐罢了,他还真当自己是只狸猫,好欺负呢!
“起身吧。”皇上虚扶一把,随即将眼神落在了永璇身上,笑言:“八哥,好久没与你练练了,怎么样?今日切磋切磋,朕可是听闻八哥一日不得闲的在府中苦练呐!”边说边瞥了一眼圆形角斗区,登时一众扑户侍卫皆退至外围。
永璇见这架势,推是推不过去的,迟疑间便应声言道:“微臣失礼了。”说着便拱了拱手,左臂一挥,做着请的手势,朗声言道:“皇上,请。”
“好!难得八哥今日这般畅快!”皇上喜上眉梢的踱步至角斗区中心,左右手臂舒展开来,练了练臂力,踢了踢腿脚,待浑身血脉都雀跃涌上,方言道:“八哥,请。”
“请。”永璇只轻跳了几次,便应声静默了,随即便等着接皇上的招式。
此时外围的扑户侍卫皆拭目以待,要知道皇上与仪郡王皆为(2)布库好手。
皇上见永璇一直不动弹,便先出招了,谁料永璇却是只守不攻,让皇上兴致大减,久不见进展,方不悦的言道:“仪郡王这是要扫朕的兴吗?”随即眼眸片刻不移地盯着永璇。
永璇见这般亦不是办法,虽对手是皇上,却也只能冒犯,遂言道:“微臣僭越了。”说着便瞧出皇上的破绽,一脚踢去,又霎时回脚,使了个绊子,将皇上瞬间撂倒。
皇上虽被永璇用力摔倒在地,却也不恼怒,只懒懒的躺在绯红色绒毯上打趣道:“八哥果然好身手,魄力不减当年,朕喜欢。”
永璇却只微微一笑,又伸手去扶皇上,皇上见此将手伏在永璇手心紧握,一瞬便被永璇拉了起来,虚拍几下身上虚土,又极具挑衅的言道:“再来!”说着便开始上手,这次皇上却是下足了劲道,毫不留情的制服住永璇的双臂,不等他反应,脚下已是连攻几次,终是使了个出人意料的巧绊子,永璇一个猝不及防,便摔了个狗吃土。
此时外围一直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扑户侍卫见是皇上赢了,登时便是满堂喝彩。
永璇以为就此罢休,不料皇上却是又言道:“再来!”永璇只缓缓从绒毯上爬起,俩人再次交手,这次永璇亦是下足了力度,俩人环抱着,久久僵持不下,仲夏三伏的天气,闷热异常,汗珠子已出满俩人周身,衣襟也已经浸湿,俩人却仍是在较着劲儿。
一旁的鄂罗哩眼瞧着皇上与仪郡王这般亦不是个事,却也是无计可施,在边上来回踱步心里干着急。
又过了半响,俩人还是未分出胜负,却听外面有人来传话,言说是苏贵人到了,这时鄂罗哩便见缝插针的言道:“皇上,苏贵人到了。”
皇上淡淡“哦”了一声,随即吃力的对永璇言道:“这次便这样吧,下次找着机会再与八哥一角高下。”说着俩人便齐齐送开了缠绕着彼此的手脚。
皇上舒展了一下筋骨,接过宫人递了来到汗巾,抹了一把布满汗水的额头,“都退下吧。”
“是。”众人皆退了出去。
皇上转身向后殿行去,在宫人们的簇拥下梳洗更衣了一番。
“喔!”皇上耸了耸肩,“好久没有这般畅快了。”
“奴婢也觉今日的万岁爷比往常躀交要畅快。”皇上的贴身宫女素舒喜言道,随即用手扯了扯皇上的龙袍围角。
“八哥平日里不常在内廷行走,今日好不容易让朕逮着,呵呵,旁人与朕躀交皆有顾虑,好在八哥今日用了全力,不然,有何意思?”皇上裂开嘴笑着说。
注释
(1)躀交:摔跤。
(2)布库:布库为满语,意为摔跤常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