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索尔庆发出极为低沉的喘息气息,忍着周身的剧痛,使出浑身仅剩的丁点力气挣扎着,眼见捆绑自己双手的绳索有了空隙,抬眸望向了南边破旧残缺的轩窗,透过缝隙,眼见太阳西斜,那些个穷凶极恶之徒便是快要来了,自己必须在他们来之前逃出这里。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屋外看守的小厮赶忙上前去招呼,“鬼爷,您来了。”
鬼三点点头,沉声询问道:“那小子呢?”
“在屋里呢。”常枸子哈腰言道,并上前去开门,鬼三行至一旁,哈腰给为首的一位爷让开了道。
索尔庆眼见一行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只是这次换了人,为首的穿着华丽,衣饰不俗,身后几人皆步履齐整,虽服饰并不统一,但行走之间步伐却是出奇的协调,那种默契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就成的。
想罢便是垂下了头,索尔庆知道自己的命应是到头了,在惨绝人寰的宁古塔没有要了他的命,现下在这荒旧破败的宅子里终要有个了断了,闭眸间尽是悲凉。
“我会给你一个痛快!”只听为首的一位身着绯红色如意金线劲装的男子淡淡的言道,索尔庆面无表情的看着看了说话的男子一眼,便低下了头。
为首的人名叫段平修,是贵妃娘娘的姐夫,这次来处理索尔庆是受了岳父善其纳的指示。
“我等也是受人之命,待下到黄泉来世转个有福的人吧。”段平修用手不耐烦的挥动着鼻间的气息,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几经作呕。踱步来回走了几步,眼眸瞥了几眼索尔庆身上的斑斑伤痕,又瞥了一眼身后的鬼三不禁心塞,这犊子下手这么狠!随即正身望向了索尔庆,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自己堂堂二等侍卫,想必岳父派自己来,不会只为杀这么一个小角色吧?不过,谁叫这是贵妃的差事呢!即使是小角色,那也是大事。岳父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女儿,可不得帮衬!然后朝着身侧身着石青色云缎的段平行递了个眼色。
只听“噌!”的一声,索尔庆腹部插入一把利剑,随即迅速拔出,鲜血顷刻间滚滚涌出,衣裳皆为染为血色,段平修眼见眼前之人奄奄一息,没了动静,此时段平行上前去伸手伏在索尔庆鼻尖几许,确定没了声息,冲着哥哥段平修点了点头,一行人便退出了屋内。
出了屋子,鬼三随手丢给常枸子一包碎银子,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屋子,沉声言道:“里面的那位,你把他安葬了吧,谨记别惹人注意!”
“是,鬼爷!”常枸子点头哈腰的应承着,哈腰目送一行人离开,直至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姗姗转身进屋去料理索尔庆,口中神神叨叨的念着词,“死后做了孤魂野鬼千万不要找我,我也是受人之托......”
晴空万里的天气,霎时却是乌云密布,黑沉沉想要崩塌下来一般,阵阵狂风席卷而来。
京城郊外,常枸子双手紧握铁锹一铲子一铲子的,在卖力的挖着坑,抬眸望着此时阴沉沉的天空,只期望雨晚点再下,至少等到自己把这苦命的人给安葬了再下,不禁使出浑身力气,连挖几下。
只听天际“轰隆隆”一声,雨珠子便如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的从天空倾泻下来,狂风席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一样,落在常枸子身上,狠狠地抽着他,雨飞连绵水溅,迷迷潆潆一片,不一会儿,土地便被雨水倾注的成了水潭,溅起些许浑浊的水花,常枸子的衣裳全都浸湿了,此时紧紧贴在身上,很是别扭,脚底也是泥泞不堪,走一步都艰难无比。
“噼啪噼啪”周围树枝也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雨水如注般的落在脸上,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常枸子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索尔庆,眼前却像是有一层大大的银色雨帘,遮在自己眼前,不禁抬手摸了一把脸,才看清此时的索尔庆已浸泡在了血色的雨水中,眼见血色慢慢晕开,却是极其恐怖渗人。
此时“轰隆隆”声再次响起,闪电雷鸣不绝于耳,天际几道亮光闪现几下,看的常枸子是心惊肉跳,这荒郊野外的,四下只有他一人,不,还有一个死人。
骤然间又一阵飓风袭来,把这如瀑布般的瓢泼大雨吹得斜飞起来,入了常枸子的脖颈,顺着进了内里,常枸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再看一眼面如死相的索尔庆,心下却觉异常恐惧,心中不禁打起了喧天鼓,扰乱着他的心神,阴气森域,不宜久留啊!想罢,便只匆匆把索尔庆推下挖着不深的坑,掩埋几铲子,溜溜姗姗的走了。
这个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半响,从坑内伸出一只布满淤泥的血手,顷刻间被雨水冲洗干净,索尔庆艰难的用身体内仅剩的一点余力,爬出了泥坑中,抬眸望着这漫天风舞的雨珠子。
连苍天都在为自己鸣冤叫屈,自己怎可辜负这救命的及时雨?
暴雨如注般的下了好一阵子,现下却渐渐稀小了下来,箬筠安抚好冬倪便欲回自己寝宫,行至殿外檐下,云奚刚刚撑开水墨华伞,箬筠手扶清椀欲出殿去,却见冬倪宫中的内监小蛮子匆匆跑进了庭院内,弓身向箬筠行过礼后便踱步至殿内,伏在冬倪耳畔悄言几句,便行至一旁,箬筠有意停住了脚步,回眸望着冬倪,冬倪亦回望着箬筠,此时殿内极其静谧冷清,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珠声,丝丝绵绵的洋洋洒洒下来,溅起斑斑水花珠子,殿内空气却是凝结成冰的寒冷,寒彻心骨,冬倪挥手退避了左右,半响,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嫣姐姐,原是我太天真,斗不过旁人”。
箬筠听到冬倪如此言说,便转身款款踱步至寝床边上,宛然望着冬倪,黯然沉声言道:“当日,只怨我把妹妹拉进这些个污秽事中,如今却是平白惹这些个烦心事,若当日不是因我,妹妹不会如此悲心,原是姐姐思虑不周,害妹妹如此忧心。”
冬倪听到箬筠如此言说,却是低声有力的回道:“嫣姐姐,此言差矣!当日冬倪虽不想沾惹罪臣之后,却也只是随口说说,若姐姐当日未向冬倪提及,才是真真把冬倪当成旁人了,何况姐姐几次坠入险境,冬倪却是百无一用,不能为姐姐分忧,现在有了索尔曼这一事,才是让冬倪大开眼界,冬倪只觉天地间亦换了颜色,今时的天空果真是如此晦暗浑浊,只怕日后再也不会像昨日那般明净清澈了。”冬倪顿了顿,继续言道:“后宫中,无人算计我,可算是我的幸,却也是我的不幸,原是冬倪还不够分量,不够出挑,于她们恩宠无碍,让她们放心的很罢了。”
“妹妹......”箬筠哑然。
“嫣姐姐有所不知,当日冬倪并未如实相告,其实...索尔曼原是那家未过门的媳妇,只是家道中落,物是人非,现下,于情于理冬倪都应扶她一把,也算是帮哥哥宽心,可是如今这样的结果......”冬倪默然,“一切皆无常,今日事发多变故,况且曼姐姐所处的境遇,也许注定要如此凄苦,就连...索尔庆也未能幸免。”
“......”
“索尔庆早已不在空觉寺,哥哥遍寻无果,现下的索尔庆,恐怕早已成了他人的刀下鬼了。呵呵......”冬倪说完却是嬉笑一番,“那索尔庆才与我一般大小的年纪!”
箬筠眼瞧着面前的冬倪似有几分哀戚与戏虐,不由心下疼惜,婉言劝道:“妹妹要注意身子,免得伤了心神。”
“姐姐放心,冬倪不会亏待了自己。”冬倪言语间仿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又与冬倪说了会子话,箬筠才蹉跎出了冬倪寝宫,此时雨也停了,满地的潮气浮在空气中,不由让人清爽。箬筠款款行至了自己寝宫,端坐在木炕锦榻上,发着呆。
经过这么一折腾,箬筠忽地觉得身心皆疲,懒懒的靠在倚枕上,闭目养神。想着,若是今日栀子没有倒戈,言说丢落的包裹是贵妃娘娘派给她的,反是害了自己,若贵妃娘娘谋害荣常在,怎么会用自己宫中的粗使宫女呢?且只凭栀子几句空话,并不能让众人信服。而包裹中的东西已被自己调换,而栀子定是言说不对。
这是一招险棋,箬筠却是笃定栀子一定会栽赃自己,只因栀子昨晚的一个眼神,便终是要被作为弃子的。
其实今日栀子明明可以躲过一劫,皇后已言明,荣常在本是自身原因导致小产,而栀子这一出,却是多此一举,自掘坟墓的节奏。
左右栀子都是一死,这便是这场游戏的残忍之处。
天刚放晴不一会儿,夕阳便是西下没入了黑暗中,天边隐隐有几片淡薄的云彩,渐渐被染成了深色,眼瞧着到了掌灯的时辰,殿内的几簇红烛琉璃灯亮起了微弱的亮光,殿外廊檐上的大红宫灯亦被宫人们点亮了,箬筠手扶云奚皓腕踱步至廊下,抬头仰望绮春园的夜景,这还是她第一次有心观赏,却是与紫禁城中的星空无异,皆充满奥妙,皆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