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年前宫中贵人跟太监私通,一下牵扯出三十几条人命之后,太后就一直深居慈宁宫,除非大的庆典才会露个面,平时宫里位分低的嫔妃们也不用去请安,所以青瑶进宫一年只在除夕夜远远见过一面,还不甚真切。
文竹在宫里的时间久,青瑶问她,“太后怎样个性子?”
文竹道:“奴婢不好说。”
青瑶也明白她是伺候吴太妃的,吴太妃对太后能有什么好评价,也就没再多问,想了想,让文竹替她更衣。
文竹问道:“小主可是要出门?”
青瑶道:“你可知宁妃喜欢什么?”
文竹立即明白她要去长春宫,想了想道:“好像喜欢香料。”
青瑶也想起每次碰到宁妃,都能闻到她身上一股香味,点了点头。
晚上凉气重,文竹又给她加了个披风,提着碧纱灯笼在前面走。
宁妃已经安置了,听说青瑶来了,就让她在暖阁稍等片刻,倒是没把她当外人。
给青瑶上茶的小宫女,年纪不大,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容华请喝茶,容华真漂亮,难怪我们娘娘总对容华赞不绝口。”长春宫的宫女性子倒是跟她们的主子很像,都很活泼,青瑶赏了她两片金叶子。
小丫头激动得连忙跪地谢赏。
宁妃正好进来瞧见,笑道:“不愧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出手这般大方,我要把长春宫的人都叫来,每人夸上两句,可不能便宜了春桃一个。”
青瑶站起身来,亦笑道:“娘娘取笑我,还不是娘娘把宫里的人□□得好,不然我怎知娘娘在背后夸我?”
宁妃故意虎起脸对春桃道:“我编排容华的不是,你可没学吧?”
春桃一吐舌头,“娘娘才不会呢。”
一众人都笑了。
宁妃道:“春桃带文竹去吃点茶果吧。”
春桃会意,“文竹姑姑请这边来。”
只剩二人时,宁妃这才道:“妹妹这么晚来,不知所为何事?”
青瑶却没急着表明来意,而是道:“我闻着娘娘这里有股香味儿,可是玉华香?”
宁妃听她提香,顿时来了兴趣,“妹妹好鼻子,她们来我这,可一个都说不上来。”
青瑶拿起装着香料的香囊,放在鼻间又闻了一闻道:“玉华香可不易得,而且姐姐这香料里少了三钱麝香,想必是故意去了,虽是对身体好了,却少了几分意思。”
宁妃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能闻出是玉华香已是很厉害,十几种香料里单单少了麝香,她都能闻出来看来是个大行家,要知道玉华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香料方子,连太医院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讶道:“你也喜欢制香?”
青瑶淡淡一笑道:“只在古书中看到过,倒是第一回闻到。”
只看过就能闻出来,那也是好本事了!宁妃立即心痒起来,“那妹妹可还记得有什么新奇的方子?”
青瑶自是有备而来,道:“娘娘能否借笔墨一用。”
宁妃连宫人都未用,直接自己去取了来,还帮青瑶研磨,把沾了墨汁的笔递给青瑶,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青瑶想了想,挥笔写下,“花蕊夫人衙香:洎香三两、香三两、檀香一两、乳香一两、龙脑半钱另研香成旋入,甲香一两法制,麝香一钱另研香成旋入;杨贵妃帏中衙香:沉香七两二钱、香五两、鸡舌香四两……”青瑶一口气写下五种宫廷香料秘方。
宁妃越看越激动,“我还以为以讹传讹,竟是真的有,今日可是长了见识。”恨不能立即调出来,见青瑶搁下笔,忙问:“还有吗?”
青瑶道:“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倒是有个神仙合香,才是极品。”
宁妃急道:“你倒是写啊!”
青瑶却笑而不语。
宁妃立即明白过来,庄容华这是跟她讲条件呢,庄容华跟她交情不深,这深更半夜前来,还送了她这些香料方子,定是有所求,所求之事无非是跟皇后有关,虽说拿人手软,可是这事还真不好办,不由得面露难色道:“不是我不愿帮你,皇后娘娘被禁足,皇上正在气头上,谁劝也没用,今日安妃不过在皇上跟前无意提了一句嘴,就被皇上一顿好骂。”
青瑶这才道:“我不是求娘娘帮姑姑说情,我只想见姑姑一面。”
宁妃还是摇头,“你也应该听说了,乐平长公主到现在还跪在慈宁宫外,就是希望太后发话让她见一面皇后,连太后都不应允,何况我们?”
青瑶神色黯淡道:“原来我就是想娘娘去见姑姑的时候,我扮个小宫女混在娘娘身边,跟姑姑说两句话就行,娘娘实在为难,算我今日没来,打扰娘娘歇息了。”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宁妃看着桌上的香料方子,琢磨着青瑶的话,一咬牙说:“我答应你便是。”
青瑶立即眉开眼笑的回头,拉着宁妃的手说:“多谢宁妃娘娘。”
宁妃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样威逼利诱,我不答应也不成,何况我知道皇后娘娘也是想见你的。”
青瑶一听越发想快点见到明瑜,问:“何时能去?”
宁妃沉吟道:“若是白天,只怕会被认出来,不如现在就去,这借口嘛……”
青瑶道:“夜里起风,天越发凉了,皇后有旧疾在身,受不了冻,往年这时候已用上红萝炭,烧了火炕,如今虽特殊情况,也不能让皇后挨冷,且送两件御寒的冬衣过去抵一抵寒气吧。”
宁妃眼中流出赞赏之意,“不怪娘娘要选你入宫。”
青瑶垂下眼眉,她虽能想出这主意,却也要人帮忙,宁妃性子急,受不了激,要比处事小心的安妃好说话得多。
宁妃让人去司服局取衣服,青瑶则把那副神仙合香方子写下来,宁妃得了好处,心情就更顺畅了。
*
“景阳还跪在外面吗?”紫檀雕荷花纹宝座上坐着一位银发老妇人,束着抹额,手里捻着佛珠,若非衣服上用金线绣着万字佛,只以为是寻常的老太太。
旁边站着的同样上了年纪的宫人道:“回太后的话,还跪着呢,已经跪了两个时辰。”
“这个孩子。”太后把佛珠放在案上,叹口气道,“把她喊进来吧。”
宫人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景阳看到慈宁宫大门打开,就是一喜,“方嬷嬷,母后可是肯见我了?”
方嬷嬷把她扶起来,景阳跪得时间长了,险些又摔倒,方嬷嬷心疼道:“先擦些药再去见太后吧。”
景阳道一声“我没事”飞奔进去,见到太后,就跪倒在她膝盖旁,“母后,您劝劝三哥,放了三嫂吧!”
太后让她起来,然后责备道:“这是皇帝后院的事,哀家如何管得了?倒是你一直跪在外面,传出去像什么话?”
景阳急道:“母后!只要您说话,三哥一定会听的。”
太后道:“哀家早已不理后宫之事,上次皇后被罚冷宫,哀家都没吱声,这回不过是禁足,哀家如何管?何况这事还没个定断,哀家更不能插手。”
景阳哼道,“上次是因为我不在,我若在,绝不会让三嫂进冷宫受罪!”
太后斜了她一眼,“幸亏不在,这次也不要多管闲事。”
景阳怎会听话,道:“三哥糊涂,魏嫔被人害了,凶手无非那几人中的一个,关三嫂何事?”
“放肆!”太后轻喝,“你不能仗着哀家宠你,就敢胡言乱语,兹事体大,岂有你胡乱猜测?”
景阳却不服气,“他本来就武断专横,难不成再清理一次后宫吗?”
“啪”的一声脆响,景阳脸上多了个五指印,景阳也知说错了话,几年前下令处死那么多人的可是太后,不怪太后生气打她。
太后见她眼泪含在眼中,一副受了委屈却不敢言的样子,一下又软了心肠,毕竟景阳是她最钟爱的小女儿,也是陪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如何不疼?
太后缓缓道:“景阳,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吗?你已经二十了,也该明事理了,她毕竟是你三嫂,你三哥若是知道了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怕不容你于世!哀家只道你守规矩,这些年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今你僭越了。”
景阳忍着的泪一下落了下来,她以为掩藏的很好,却原来知女莫如母,伏在太后身上,哭泣道:“母后既然知道,为何还将我许配人家?我宁愿终身不嫁,守在母后身边,也好陪着她。”
太后道:“你若真这样想,便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