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子彰转身过去,堵在门口,盯着豆佑堂,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只是检查尸体,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解剖的!况且,我们如果不这样做,无法获得一些关键的证据,这样也就没办法查出杀死豆建坤的凶手是谁,也就没办法为豆建坤沉冤”
豆佑堂愣住了:“这···”
谭子彰继续说道:“老先生这么疼爱令郎,一定希望我们查出真凶对吧!不然怎么告慰令郎的在天之灵?”
就在豆佑堂摇摆不定的时候,窦佑庭却突然凑了过来,哭天喊地的说道:“大哥,不能解剖啊!死者为大啊!要是坏了建坤的身子,建坤就没办法安心投胎了!只能在这里做孤魂野鬼了!这,这使不得啊!”
豆佑堂抬起头:“警察大人,佑庭说的有道理啊!这···”
谭子彰当即沉下了脸:“成材,哲玥,我们走!连夜离开窦家!既然人家不配合,那么我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就让凶手逍遥法外啊!走!”
路过豆佑堂身边的时候,谭子彰停了下来,然后凑近豆佑堂,低声说了什么。豆佑堂当即大惊,睁大眼睛喊道:“慢!警察大人!留步!”
谭子彰转身过来:“怎么?豆老先生还有什么交代?”
豆佑堂往谭子彰那边走了两步,拱手:“全凭警察大人做主,既然要验尸,便验吧!我无异议!”
窦佑庭当即靠近豆佑堂:“大哥,这···”
豆佑堂伸手止住了豆佑堂:“不要再说了,建坤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这么做!验尸!”
谭子彰这才重新走进屋子里面,然后对成材说道:“成材,你将各位请到正堂稍微等候,我等会儿有话问各位!”
成材当即出屋子,一伸手:“各位,请吧!”
豆佑堂望了屋子里面一眼,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众人无话可说,跟着豆佑堂走了。
这个时候,谭子彰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开始认真的审视整个屋子。
杂物间里面很乱,而且灰尘积累的很厚,这本来是很利于采集脚印的,但是由于窦家人的踩踏,现场已经被踩的面目全非,脚印的采集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安思予打开大箱子,里面竟然是各种法医的用具!
接着,她戴起口罩和手套,开始对尸体进行认真的检查。郑哲玥也戴起手套,临时充当助理法医。
豆建坤的尸体呈半侧卧状态,身上有多处伤痕,长衫也是破烂不堪,血渍几乎将整个衣服都染成了暗红色。
谭子彰一伸手,安思予马上就递给他一双手套,谭子彰戴上之后,便也开始着手检查尸体。
豆建坤的尸僵现象还没有消散,说明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双手呈抓握手型,手指甲中,还有一些血肉残留。他的眼睛紧闭,但是嘴巴却张的很大。
豆建坤的全身都分布着紫红色的勒痕,身上除了伤痕之外,还有一些淤青,不敢想象,这是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如此虐待豆建坤。
谭子彰在查看豆建坤的腿部的时候,突然就发现豆建坤的两条大腿上有字!字的边缘毛糙,入肉很深,肌肉组织清晰可见,其中的血液已经凝固,暗红色的字迹更加显眼。
谭子彰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声读了起来:“收共我骨于江潭,我怨窦家无绝期?”
郑哲玥闻言,也凑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怨恨窦家?”
谭子彰眉头皱的更深了:“不知道”
夜深了,谭子彰坐在杂物房外的台阶上,望着弦月,抽着烟。烟雾袅袅,不绝于缕,谭子彰一直没有让烟断掉,从他这个角度看,袅袅的烟竟将月亮和自己连接起来。
谭子彰看着看着,突然就愣住了,抽烟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望着月亮,嘴里开始念叨起什么了,但是声音太小,听不见。
“头,检查的差不多了”,安思予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一边说道。
但是谭子彰似乎没有听到,还在痴痴地望着月亮。安思予直接上去拍了谭子彰肩膀:“头,尸检的差不多了”
谭子彰这才反应了过来:“什么?完了?”
安思予皱了眉头:“完了啊!”
说着,安思予脱下手套,和谭子彰并肩坐在台阶上,打开笔记本:“豆建坤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他死于机械性窒息,但是我们并没有在他的面部发现指纹,也没有在他的鼻孔之中发现类似棉的织物”
“但是我们在他的鼻孔之中发现了很多的水,而且他的肺泡有很多破裂,肺部有少许的出血现象。这是溺死才会出现的特征,同时出现两种特征,这让人很是费解”
“死者生前受过虐待,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捆绑,有很多紫红色的勒痕。他的身上有一百处伤痕,有淤血和破皮现场,应该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
“他的胸口,腹部,背部,腿部,还有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应该是外力打击所致。死者的腿部有两句话,字的边缘毛糙,字里面的肌肉组织被生生挖掉了,初步估计,应该是用手生生扣出来的!”
“我用死者的手指比对过,基本一致,而且死者的指甲缝里面充满了皮肉组织,我有理由相信是他自己的”
“现场已经被完全破坏,脚印重叠覆盖,杂乱不堪,无法提取指纹。我们检查了死者的全身,没有找到一枚指纹,至于他戴的什么手套作案,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尸检”
“另外dna的检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尸检报告也要之后才能做出来,我现在只能做出来这么多了”
谭子彰拿过笔记本,看了一眼:“辛苦了,后面的尸检报告赶一下吧!”
安思予点点头:“我会的!”
谭子彰起身,朝着正厅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哲玥,你帮安思予尽快把尸检报告搞出来,刘队长跟我走一趟吧!”
窦家大院,正厅。
谭子彰将成材招过来,耳语几句之后,成材便走了。
接着,他将所有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各位,是谁发现豆建坤的尸体的?”
窦建明举手道:“我”
谭子彰盯着窦建明:“杂物房灰尘遍地,应该是很久没人去了,你为什么突然去那里?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去哪里?”
窦建明扶了扶眼镜:“因为宣纸没了,我突然想起来,那边还有,就去拿,然后开门的时候,就发现大哥倒在那边了”
谭子彰点了一支烟:“你发现豆建坤的时候,他是怎么躺的?”
窦建明想了想:“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谭子彰抽了一口烟:“他的周围有脚印吗?什么样子?”
“有脚印,但是天太黑,看不清楚什么样子”
谭子彰盯着窦建明的眼睛:“今晚,七点到发现尸体之前,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窦建明想了想:“唔,我们是六点吃饭,吃饭回去之后,大概就是七点半的样子,然后就一直辅导启元功课,直到发现尸体”
“期间没有离开房间?”
“上茅房算不算?”
“算”
“那就离开过”
谭子彰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开:“第二个发现尸体的是谁?”
豆佑堂举手:“是我”
谭子彰又问:“第三个呢?”
窦佑庭举手:“我”
将所有人都问了一遍之后,谭子彰撕下一片纸,提笔刷刷的下了一些什么东西,然后举着纸:“各位,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句话‘收共我骨于江潭,我怨窦家无绝期’,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豆佑堂和窦佑庭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突然就变了。豆佑堂赶紧将头低了下去,身体不住的颤抖。
而窦佑庭则惊讶的指着那张纸:“这,这不是···”
他还没说几个字,豆佑堂便狂暴的将他打断:“佑庭!闭嘴!”
窦佑庭赶紧老实的闭了嘴巴。
谭子彰皱了眉头:“豆老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豆佑堂马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拄着拐杖便出了正厅:“就到这里吧!”
窦家大院,东厢房。
昏黄的灯火,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阴晴之中,每个人的脸色都多了几分凝重。
“你们觉得,谁的反应最奇怪?”,还是谭子彰先开口,将沉默打破。
郑哲玥托起下巴:“常婉婷!死的是她丈夫,她竟然一脸漠然,好似这个人就是路人一般。就算是路人,也不至于如此吧!至少皱个眉头吧!”
谭子彰点了点头:“她的反应是很奇怪,哲玥你辛苦一下,跟一下这条线”
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道:“我倒是觉得,最奇怪的,是窦建明”
刘光耀一愣:“嗯?为什么?我倒是觉得,很正常啊!”
谭子彰摆了摆手:“刘队长,你是一个老刑警了,难道也没看出来?”
刘光耀皱了眉头:“他的回答合情合理,完全没有一点漏洞,也没有一丝的慌乱啊!难道···”
谭子彰点了点头:“对,他就是太从容了,太冷静了!就像是一潭静水,看着可怕!我一开始故意抛出话头,暗指他有嫌疑。但是他竟然一点都不慌乱,而是依旧从容对答,稳如泰山!”
“按理来说,一个正常人,在我说出那样的话,一定会惊慌,然后辩解,但是他没有!这是我觉得,最反常的地方”
刘光耀闻言,恍然大悟:“谭警官这么一说,我倒是真觉得有点奇怪了!以前见的罪犯,要不直接交代,要不慌乱,说的话漏洞百出。窦建明这种,还真没见过!”
谭子彰摇头道:“我只是说他奇怪,并没有说他有嫌疑,你不要误会”
刘光耀喝了一口水:“明白”
谭子彰也喝了一口水:“宗仁,怎么样?窦建明真的是一直在屋子里面吗?”
冯宗仁眯起眼睛:“他一直在屋子里面,中途出去上了两次厕所,不过不超过三分钟就回来了。剩下的时间,就都在屋子里面教窦启元背《弟子规》,他读一句,窦启元读一句那个样子”
“这样啊!成材,你发现什么了吗?”
成材点了点头:“发现了,我在东跨院发现了一截绳子”,说着,他拿出了那截绳子,放在了桌子上。
谭子彰拿过绳子,仔细看了看,上面还有一些已经渗透凝固的血液。他将绳子递给安思予:“去鉴定一下吧!”
然后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发现吗?”
成材回答道:“有,在靠近东跨院的围墙上,发现了一些痕迹,像是人翻进来的时候留下的。不过痕迹不对劲,像是做出来的”
谭子彰点了点头:“豆建坤被绑架那会儿,我们都没有发现翻墙的痕迹,他被杀的时候却有了翻墙的痕迹,欲盖弥彰啊!”
刘光耀皱起眉头问道:“谭警官,你的意思是,杀人凶手,在···”
谭子彰摆了摆手:“刘队长,凡事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要瞎说啊!”
谭子彰重新打量了众人一眼:“现在我们分配一下任务吧!今晚都不要睡了,分开行动!”
“安思予和郑哲玥一起做尸检,辛苦一点。成材和郑哲玥去监视西跨院,我和刘队长去东跨院!”
安思予嘟着嘴说道:“那让成材把我的巧克力糖还给我!”
成材看了看安思予:“大晚上吃,你不怕胖啊!忍忍就得,就当减肥了!”
安思予白了成材一眼:“减你个头啊!我是要嘴里有点味!压着自己的嘴!不然你整晚去切尸体试试?”
成材当即投降:“好好,我还给你,姑奶奶”
深夜,窦家大院,东跨院。
已经是十一点了,但是东跨院的两个房间依旧是昏灯依旧。
豆佑堂坐在书桌之前,就着昏黄的灯火,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豆建坤”,最后,又开始在宣纸上写下一个个“刘”字,写着写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但是豆佑堂始终没有哭出声来了,只是默默的流泪。
豆佑堂屋子的对面,常婉婷坐在床边,不知道在哼着什么调子。哼着哼着,这个女人却突然发疯一般的笑了起来,但却不像是高兴,五官扭曲的可怕。
笑着笑着,眼泪也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