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芒种,便是夏至。这是房州天气最热的时节。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无遮无拦地向大地散发热和光,晒得人浑身流油。田里几个人正在耕作,韩东山扶犁杖,苏安恒牵黄牛,李显跟着犁一边走,一边看韩东山操作。他从没见过犁地,犁铧钻进土层,掀起褐色的波浪,感到十分新鲜。李显拍手叫道:“好玩,真好玩。快,让本王也玩玩!”
韩东山哼了一声,肃然斥责道:“王爷,不要整日把玩字挂在嘴上。咱们并非玩耍,是来耕田的。”
见韩东山一脸严肃,李显老实了。马上嗫嚅道:“是。”
韩东山“吁”的一声,将犁杖交给李显。他比划道:“手要扶直,眼要看着犁辕,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李显接过犁杖向前走着,只见犁尖翻起土浪,新土散发着芬芳,觉得十分有趣。他乐不思疲地喊道:“嘿,挺好玩的。”
韩东山反感地苦了一下眉头,没说话。
李显以为学会了,不觉沾沾自喜。他随手抽了黄牛一鞭,兴奋地喊道:“驾!“
那牛挨了打,突然加快了腿步。李显掌握不住方向,犁尖吃土过宽,老牛不堪负重,停下步子。
李显不解地问:“它如何不走?”
韩东山解释道:“并非它不走,是吃土太厚,它拉不动了。“说着,韩东山接过犁杖调正向方。喊一声驾,那牛又向前走去。
李显一看,恍然大悟。他喜出望外地叫道:“啊,原来如此,本王知道了。“
韩东山又将梨杖交到李显手里,细心交待道:“只敢吃土半尺宽。吃土过宽,牛就拉不动了。”说着,他又调整了一下犁杖。
“这不难,本王学会了。”李显接过犁杖,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多远,由于吃土太窄,那牛竟然跑起来。苏安恒牵不住黄牛,撒手而去。老牛把李显拖倒在地,一直拖了几丈远。他痛得嚎啕大哭。
苏安恒赶来,担心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李显挽起裤子,腿上擦掉一层皮,正向外面浸血。他悻悻嚷道:“还说没事,看吾腿伤的?”
苏安恒一看,伤势不重。他恭敬地一揖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李显双眼含泪地埋怨着:“疼死本王了,还说风凉话。喜从何来?”
苏安恒反问道:“王爷,犁田可要流汗?”
“当然啊,吾的衣服都浸湿了。”
苏安恒进一步讲道:“你流了汗,又流了血。你的血汗和百姓的血汗融在一起,体会了农人的疾苦,如此不好?”
韩东山怕李显听不明白,仔细解释道:“苏大人讲得不错,王爷今日吃点苦,还不是为了往后的荣华富贵?若种好地,打下谷子,太后见了,该有多高兴!”
李显兴高采烈地喊道:“对呀,本王要让太后吃上吾种的小米。”
韩东山夸道:“王爷耕田,志在社稷。”
李显站起来重新掌犁,尽管犁得歪歪扭扭,苏韩二人仍然赞不绝口。
苏安恒称赞道:“没想到王爷是个能人,没多大时候就学会犁地了。”
“是啊,犁得不错嘛!”
犁罢田便是灌溉。近日来,李显弄得一身邋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尽管劳累,他也不敢有怨言。接着又是插秧,天热活累,李显从不叫苦,他怕韩东山在母亲面前告状。一日下午,韩东山与李显正在插秧。突然,李显喊叫着跑上田埂。
韩东山不知发生了甚么事?跑过来问道:“王爷,怎么了?”
李显哭叫道:“一条虫子在咬吾,疼死人了!”
韩东山在田埂上坐下,用手在李显腿肚上拍打着。他吃惊地叫道:“哎呀,王爷,流血了。”
李显心里烦脑,仍装做高兴的样子。他言不由衷地问道:“如此说来,本王的血又和百姓的血融在一起了?”
“是啊,可喜可贺,王爷与百姓又走近了一步。”
听到韩东山的赞扬,李显抖起来。他不禁炫耀道:“何止一步,吾在种地,百姓也在种地,吾在流汗,百姓也在流汗,本王也是百姓啊。”
韩东山不胜欣慰地夸道:“王爷能这样想,吾心里就踏实多了。”
“韩大人,这是何虫子?”
韩东山训斥道:“甚么韩大人?叫得人脸红。吾甚大人也不是,只是个穷要饭的。这种虫子叫蚂蟥,专吸人血,就像贪官一样。”
李显悚然大怒,恨咄咄地嚷道:“本王若是当政,就专杀贪官。”
韩东山肃然起敬,跪在地上虔诚地叩头道:“王爷,吾替天下穷人谢你了。”
李显见韩东山跪下,急忙叫道:“快起来,韩大人,吾就想不通了。本王插秧,你也插秧,为何蚂蟥专咬本王,不咬你?”
韩东山艰难地一笑:“吾是出力人,风吹日晒的,皮肤又黑又粗,它咬不动的。哪像王爷呀,细皮嫩肉的。”
李显心里一动,不禁又问:“你的意思是风一吹,日一晒,皮肤就黑了,粗了?”
“是啊。”
李显立即将衣服脱下,快活地嚷道:“那本王就让风吹日晒。”
过了中秋,天气依然炎热。王府院里有棵大槐树,像一把大伞遮盖了大片荫凉。李显在院里,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这时,韩东山背着袋子进门。
李显好奇地问道:”韩大人,背的何物?”
韩东山放下袋子,愉快地笑道:“王爷,吾说了你一定高兴,这是刚收获的谷子。”
李显打开袋子,抓了一把谷子问道:“这种东西能做米饭?”
“是啊。”
李显挖了一碗谷子,急切叫道:“韦妃,快给本王做饭。”
韩东山慌忙阻止道:“王爷,这东西现在还不能做饭。”
“却是为何?”
韩东山耐心讲解道:“谷子还得加工,碾掉谷皮,方可做饭。”
李显又问道:“韩大人可会碾谷皮?”
“会的,当然会的。”
“咱去碾谷皮!”
韩东山板起面孔,生气地吼道:“不去,就不去!”
李显见韩东山无端发火,小心翼翼地问道:“韩大人,刚才还是喜眉笑脸的,如今怎么变得像怒目金钢,本王惹你生气了?”
“你一口一个韩大人,叫得人头痛。”
“不叫韩大人,应该如何称呼?”
“称吾叫花子好了。”
“你是太后的钦差,如此称呼,多有不妥。”
“你不叫,吾就不去。”
“叫花子,碾米去!”
“小的遵命!”
碾房里一头驴子在拉碾,韩东山用簸箕簸着谷糠。他穿身旧衣服,头上裹着烂头巾,加上满脸尘土,活像个老太婆。
李显抓了一把小米,一边看,一边问道:“叫花子,这东西可以做饭?”
“可以。”
李显疑惑地问道:“这黄米能做出白米饭?”
“不能,它只能做黄米饭,也叫小米饭。”
“不,吾想吃白米饭。”
韩东山一怔答道:“那得再等几日。”
“却是为何?”
“等稻子熟了再说。”
李显百思不解地问道:“又是小米,又是大米,又是稻子,又是谷子,把人给讲糊涂了,甚么是稻子?”
韩东山启发道:“王爷,忘记蚂蟥咬你的事了?”
“没忘。”
韩东山解释道:“那块地种的就是稻子。”
李显如梦方醒地答道:“哦——吾知道了,稻子是水田里种的。”
“王爷聪明。”
李显高兴得一蹦三跳,大声叫道:“叫花子从没有夸过本王,今日可是头一次。”
韩东山笑道:“只要你认真,好好种田,将来全天下人都会夸你的。”
李显有些不相信,不禁又问:“是何道理?”
韩东山批解道:“你种过田,懂得百姓的疾苦,你读了那么多书,懂得治理国家的本领,将来定是个好皇上,到时候国也强了,民也富了,天下的百姓岂不夸你?“
李显兴奋地抱住韩东山,开心地夸道:“叫花子,你真有学问,懂的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