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暖(1 / 1)

江湖上从来不缺令人热血上涌的故事,也不缺哀婉缠绵的惨事,但最不缺的,还是那种一听就让人觉得是胡天扯地的谣言。

这回兴起的谣言却传得有模有样,传得一下子就紧紧地揪住了江湖中小虾大鱼们的心脏,使得他们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全身心地投入到八卦大业当中。

就连躲在客栈里终日沉溺于酒食的韩绽,也没有躲过这波八卦大潮的轰炸。

他今早一起来喝酒,就听得邻桌的二人兴致勃勃地谈论道:

“那‘云州三杰’号称情比金坚,义气深重,原来也有反目之时。”

“你还别说,这今日能是兄弟典范,明日就可以是冤家仇人,一辈子这么长,谁也说不准以后的事儿。”

韩绽一敛眉,险些把酒给洒了出去。

凭这几人的情深义重,如何会落到反目成仇的一步?

莫不是有人散播谣言,来一回故技重施,引得他复出江湖?

若真是如此,那人就算是白费心机了。

那其中一人问道:“他们如何反的目?”

另一人笑道:“那三杰当中的陆羡之,不知因何缘故与林中黑蝉交上了朋友。可那林中黑蝉是什么人?那是九山幽煞从前养的一条狗,专为他杀人取命。你说他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另外两人能坐视不理?”下面是防|窃章节,余下的正文在一百八十六章的作说部分,过段时间换回来。

“你觉得这道菜怎么样?”

陆羡之把手头的醋溜鲤鱼端给白少央的时候,内心原是十分忐忑的。

那鲤鱼的白眼瞪得像是快掉下来,肉上还沾着没有去净的鳞片,红肉里透着青,青里泛着紫。鱼汤上的醋味也实在太大,大得仿佛能把房顶都给掀翻。

其实对于第一次做菜的人来说,这并不算是一件特别糟糕的成绩,至少色香味中已经有了三成到五成。

然而陆羡之并非首次下厨,这已是他烧的第五道菜了。

前四道看上去都不算菜,只能勉强算作玉狸奴的猫粮。

玉狸奴这两年来便如一只身娇体贵的猫中贵妃,天天和他的主人一道吃山珍野味,喝牛乳炼奶,早就被养刁了胃口,哪里看得上一般的吃食?陆羡之把没做成的菜端过来后,它通常只瞥了一眼那焦黑状的不明物体,然后就嫌弃地眯着眼睛走开。

不过这次陆羡之捧上来的东西至少不焦不黑,就是味道有点呛人。

玉狸奴跟在他身边嗅了嗅,然后转身便跳上了白少央的膝盖,他动作优雅贵气,仿佛一只身手矫健的山中王者。白少央低头看去的时候,他却已经缩成了一团黄白相间的毛球。

于是白少央便一手摸着毛球,一手拿着筷子去夹陆羡之刚做的鲤鱼。

等他吃完几口之后,才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心满意足一般地说道:“不愧是富贵人家做出来的菜。”

陆羡之立刻看向郭暖律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郭暖律冲着天翻了个白眼道:“他在骂你弄的菜难吃。”

陆羡之几乎是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对着白少央道:“别人敷衍我也就算了,怎么小白你也这般不老实?”

白少央叹道:“你若要我老实说,那我就不得不直言了——小陆,你该去为难一下小郭的胃,我的胃不经磨。”

郭暖律独自一人进大山大漠之时可什么都能吃。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就没有他逮不下来的,就连天上飞的也能被他拔下一嘴巴毛来。所以这人无论是嘴还是胃,都比撸猫少年白少央的要更能耐磨耐艹。

郭暖律却冷冷道:“白少央,你不老实。”

他这会儿却与陆羡之同仇敌忾了起来,仿佛一点也不记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白少央苦笑道:“你们两个都骂我不老实,怎么不想想我过的日子有多难,刚刚才从苗山寨上退下来,就不能让我安生几天?”

他们初到陈州一带就听闻那苗山寨上强人众多,专门为祸乡里,劫掠过往行人,自是起了练手之心。

于是陆羡之这边揭了官府的通缉令,白少央就去苦主那边搜集情报,郭暖律趁机取得山上地图,摸清寨中路线。准备妥当之后,三人便星夜登上苗山寨。

市面上对他们杀敌制胜的过程几乎有一百种说法,可最流行的一种,就是这云州三杰一人剑挑数十寨丁,一人烧山寨灭粮草,另一人专擒匪首。三人分工有序之下,自是杀人放火两不误,行侠惩恶两边横。

于是一夜过后,苗山寨的大名就此在江湖上消失,白陆郭三人的战绩史上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州百姓为感激三人恩德,自是夹道相迎。这一片赤诚之下,砸鲜花的砸鲜花,扔水果的扔水果,最后连香巾手帕都要劈头盖脸地扔过来了,白少央只好带着陆羡之和郭暖律躲进旁边的五香楼,好避一避这些姑娘们的香风。

不说别的,让郭暖律去收这些叔叔奶奶们的鲜花鸡蛋,简直就是让他去受一场酷刑。

那些姑娘们把贴身的手帕丢过来的时候,他看上去似乎很想一把拿住再扔回去。

陆羡之似乎也是个闲不住的人,进了五香楼后便向老板借了厨房一用,誓要捣鼓出个能吃的菜。自从他在野外烤鱼时把那可怜的鱼烤个焦糊透顶,以至于被郭暖律无情嘲笑之后,陆羡之似乎就和白少央的胃有些过不去了。

谁也不清楚他这样的人为何要亲自下厨,大家更不清楚为何他固执地只让白少央一人品尝。

也许是因为陆羡之一向是个好学生,而好学生总是摔倒了之后再爬起来,绝不会一摔就瘫。

然而这个好学生却在厨艺一道伤摔了足足五次,虽然每次摔倒的姿势不同,但摔的都是同一个坑。

在陆羡之殷切的目光之下,白少央又勉为其难地夹了一块肉喂给了玉狸奴。

猫儿总归是该爱鱼的,哪怕这鱼没有全熟。

然而玉狸奴简直连看都懒得看,只在白少央的膝盖上瘫成了一坨球。

这哪里是猫中杨玉环,分明是猫中的安禄山。

白少央无奈地把鱼肉放回了盘子里,然后往窗外一瞥。

他们现在坐在窗边的位置,随意一看就能把这陈州的景色尽收眼底,可谓是独占风光。

街上人流不息,大家若一同举袖,便如一片浮云飘过长街,若是聚在某处,便似风中静立的群木。那人头在人海里攥动纷涌着,仿佛银河边上的一颗颗星子,这星星是数不尽的,人仿佛也是看不完的。

可白少央这么随意一看,就看到了某人。

准确的说,不是某个人,而是某把伞。

一把大太阳下的黑伞。

这把黑伞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可以让见到它的人都纷纷后退,无形中让出一条过路的通道来,让伞下之人得以顺利通过。

黑伞就这么穿过了人群,仿佛人海中飘过的一叶扁舟。

白少央仔细看去,却始终看不清握伞之人的相貌,只知他走路极轻,呼吸也极为不易察觉,好似阳世中行走的一缕幽魂。

白少央的反应似乎引起了陆羡之的注意,惹得他也挤到窗边看。

可他这么一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陆羡之忍不住道:“小白你在看些什么?”

白少央道:“我在看一把伞。”

陆羡之道:“那现在这把伞呢?”

白少央笑道:“在你的脚下。”

就在陆羡之过来看伞的那一瞬,黑伞已闪入了五香楼的大门,如今伞主人应该已经在楼下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把黑伞已经上了二楼。

握伞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他身上是一袭素白长衫,袖角绣了松竹的暗纹,肩上披着的墨狐狐裘,那毛色在光下水滑通透,一看便知不为凡品。

这人的腰上还系了一条单扣的镂空白玉蹀躞带,带上雕的是月影玉兰纹,玉扣呈貔貅瑞兽形,通体看来玉质白润,浅雕轻刻之中走起云龙之势,该是名家雕琢、宫中御赐。

然而再富贵的打扮,也掩饰不了他身上的病气。

他眼窝深陷、两颊消瘦,面色四分苍青三分惨白,额上还暗含一缕黑气,显是命不久矣,病入膏肓之像。

白少央看着这人,却觉得有些可惜。

他能看出对方的五官底子不错,即便是瘦成这样,仍能看出几分清隽神采来。

若他并无顽疾缠身,只怕也是个风流富贵的子弟,该如陆羡之这样整日无忧无虑。

白少央这番正想着,那番就有个小二过来通传道:“白少侠,天字号厢房的人请您过去一趟。”

白少央诧异道:“请我?”

他记得刚刚那位黑伞的主人走进去的便是天字号厢房,怎么这人平白无故地却要请他?

陆羡之笑道:“那他有没有请我和小郭?”

小二摇了摇头,陆羡之却不显失望,反而兴奋地对着白少央道:“他一见面就要请你去,莫不是仰慕你的威名,想结交个朋友?”

瞧他那副样子,仿佛白少央交上个新朋友,就是他自己交了个新朋友没什么区别。

白少央笑道:“如果真是结交朋友就好了。”

他先是拍了拍陆羡之的肩,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郭暖律,发现后者对着他点了点头,似乎在无声地许下什么承诺似的。

可白少央只有得到了这一份无声的承诺,才能放心地撇下陆羡之,会会那大太阳底下撑黑伞的病鬼公子。

等他入了厢房之后,方才闻到一抹异香。

这香味却并非香炉所熏,亦非花木之香,而是一盏茶香。

桌上有两杯茶,一杯在那病鬼公子身前,另外一杯却对着白少央。

白少央欣然一坐,未发一言,只取了茶盏轻轻一酌,一口温茶入口,他方才疑惑道:“这是九和山藤茶?”

病鬼公子微微一笑道:“白公子好眼力。”

九和山藤茶,生于襄州九和山一带,茶叶均生异香,传有长寿去病之效。因产量极少而经常供不应求,襄州的无良商贩就曾用普通白茶冒充过藤茶,外行人看了也分不出真伪,需得内行人闻过品过才行。所以如今市面上常说“千金难得一两真藤”,说是便是这九和山藤茶,虽说是有些夸大其词,但其受捧之热可见一斑。

白少央只笑道:“看来我今天的运气不错,沾了公子的光喝了一杯藤茶。”

病鬼公子却道:“你说喝上这茶是沾了我的光,可我来这五香楼却是为了沾一沾白公子的光。”

白少央了然一笑道:“公子来这五香楼找我,莫不是有事相托?”

病鬼公子道:“若无事相托,岂敢叨扰白公子?”

白少央却道:“瞧公子的打扮,只怕能帮公子忙的人为数不少,我在里面应该都排不上号。”

病鬼公子唇角微扬道:“在下身无所长,不过一手臭钱。可钱能请到的又算是哪门子的高人?”

白少央不禁莞尔一笑道:“这话说得倒是对极了。”

想到就在隔壁晃荡的陆羡之,他又对着眼前的病鬼公子道:“只是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病鬼公子轻叹道:“在下何鸣风,无可奈何的何,鸟鸣的鸣,乘风的风。”

白少央诧异道:“你就是‘病中鸣弦’何鸣风?”

何鸣风轻笑道:“没想到白公子还听说过我年轻时的诨号。”

“病中鸣弦”何鸣风实在是个很奇特的人。

他生来就是富贵之人,然而不幸生染顽疾,十年前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五年后还是这幅病怏怏的模样,如今依旧分毫未改,看上去像个随时都要入土的病鬼,可五年过去又五年,当初说他一定会英年早逝的人都不在了,他这病鬼却还撑到了现在。

至于“病中鸣弦”的鸣弦,鸣的不止是琴弦,还是一种能杀人的弦。

传说何鸣风戴了一根手镯,手镯中藏有极为锋利的钢弦,一扣机括便可拉出,轻则割人手腕,重则卷人脖颈,到时骨肉分离或是身首异处都是小菜一碟。

白少央忍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然而看了半天也没找出那手镯在那儿。

于是他只微微一笑道:“看来何公子如今是有些无可奈何之事了?”

何鸣风道:“这件事的确是有些无可奈何,但我若看不到它圆满解决的一日,即便将来到了地下,也无颜面见先人。”

他这一番漫不经心似的不祥之语,只叫旁边跟着的小厮皱紧了一双浓眉,但碍于有客人在面前,他一个下人也不便多言。

白少央还欲多问,那何公子却先扬了扬手。

他这一扬手,小厮就捧出了一叠卷宗摆在了白少央面前。

白少央本不欲翻看,但一想到郭暖律和陆羡之就在隔壁,也就放心大胆地看了起来。

谁知他刚看到第一行,就有些心颤手抖,几乎难以维持面上的神色。

这白纸上的行行黑字,竟都是连别花生平之事,从连别花如何遇到韩绽,再到她如何来到扇溪村,甚至于何年何月生下的白少央,都写得详详细细、清清楚楚,简直比白少央自己还要记得通透。

白少央迅速地瞥了何鸣风一眼,只见对方唇角微微一扬,扯出一丝奇异的笑。

白少央看得心中一紧,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了下去,只见这卷宗后面便是对白少央的生平分析,写他如何苦练刀法不缀,又写他平日里如何帮亲助友,孝顺母亲。

然而提到生父那一栏的时候,却特别注明道:此人生父或为韩绽。

白少央收了收心,叹了口气道:“看来何兄是查了我很久了。”

何鸣风道:“这是天一星隐阁的情报,我不过是花钱买下了而已。”

白少央目光一闪道:“天一星隐阁?”

天一星隐阁是近十年来才崛起的一个江湖帮派,听说里面有这江湖中最好的情报贩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大概会出现好几个之前副本的角色~~

谢谢司空潋、缨缨缨、来哀的地雷,还有三不过的两颗地雷~~么么么哒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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