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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么大的反应还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地摆在眼前的。
叶深浅忍不住眉头一跳,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仿佛看着一条咸鱼似的看着他。
他刚刚骑在白少央身上的时候,面上流过了些许急水般的阴影,有些线条也变得模糊,如今正正经经地走出来站在一边了,那面孔便沐浴在了烛光与月光之下,轮廓也变得格外清晰而分明起来。
这一分明,白少央面上的表情就一点一点回来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便站起身来,接着就一动不动地瞧着叶深浅。
他瞧着叶深浅的样子,仿佛看着一条表面平静的深河,一枚故人印在镜底的浅像。
叶深浅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一向都觉得自己是个脸皮很厚的人,可如今的他竟忽然想找个地方遮一下自己的这张面孔。
因为白少央的目光简直太不遮掩了一点。
所以叶深浅只得轻咳道:“请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白少央只道:“你若不是个瞎子,就该看出我是在看你。”
叶深浅苦笑道:“我当然不是个瞎子,可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一只鬼。”
白少央没有说话。
他刚才的表情的确像是看到了一只鬼。
其实即便他真的见了鬼,也未必会露出这样的反应。
他之所以有刚刚的反应,是因为叶深浅刚才背对着光,面上融入了大半的阴影,而在这逆光暗影之下,轮廓也被这暗影的刀给削了一削,使得他竟把这人错看成了年轻时分的楚天阔。
但一等到光线明朗之时,叶深浅的面颊又完整地丰满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所以白少央此刻又觉得对方与陆羡之有那么几分相似。
但等换上一个角度,他又开始觉得这人像极了年轻时的楚天阔。
可一个人怎么能既像楚天阔又像是陆羡之?
白少央走来走去,又看来看去,看到后来,他简直要怀疑他是楚天阔和陆羡之的儿子了。
不过这个荒谬的想法并没有在他的脑袋里停留太久。
他一抬头便对着叶深浅道:“我觉得你和陆羡之有几分相像。”
白少央当然不能说自己把对方看错成了楚天阔,他若说出了这个想法,那就是把现成的把柄送给对方。
叶深浅听了这话,却忍不住灿然一笑道:“这世上的丑人各有各的丑,美人却总是相似的。长得好看的人就那么几款,五官上有几分相似又有何妨,你又何须大惊小怪?”
白少央这次却没有觉得他厚脸皮了。
因为叶深浅说的倒也的确有点道理。
这道理就是因为他的确生得很好看。
男人的美分很多种,粗犷的美让人想到草原上的烈酒,正气的美让人想到瀚海上的朝光,阴柔的美让人想到瓦檐上的酥雨。
叶深浅的美倒并不显得粗犷,只是在陆羡之的柔和和楚天阔的正气之中各取一半,融到了一块儿,打造成了一张独一无二的面孔。
他那两道剑眉浓淡得宜地横在额上,本是正气无比,但偶尔如燕尾般轻轻一挑,便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俏皮。而他微微一笑的时候,面上的正气也被这笑给融成了一派风流写意。
这人动起来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美,不动的时候却是另一种美。
清清寒寒的月光透过错落有致的窗格泄在他的面上,衬得这面容也白得有些惊人。这人不开口不微笑的时候,面庞静得似一块千雕万琢过的玉。
白少央忍不住有些嫉妒。
不过他只允许自己嫉妒一小会儿,因为他虽然喜欢坦诚地面对自己的贪欲,却不喜欢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幼稚。
而嫉妒这个心思本身就是幼稚的代名词,所以若是超出了这一小会儿,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了。
叶深浅见他看得出神,也就无奈地叹道:“你若想夸我好看,就千万别憋着。你憋得辛苦,我也会难受。”
白少央笑道:“可我就喜欢看你难受怎么办?你一难受我就浑身舒畅,你一舒畅我就难受了。”
叶深浅却似笑非笑道:“我与别人舒畅的时候,你自然会看得难受。”
白少央也不想继续被他带偏,只话锋一转道:“你和陆羡之当真没什么关系?”
叶深浅只道:“现在是没啥关系,以后或许就有了。”
白少央奇异道:“为何是以后有?”
叶深浅笑道:“我最近忽然想收个干儿子,他长得不就像我的儿子一样?不过他若嫌我这干爹年纪太小,我也可以委屈一下自己,当当他的义兄。”
话音一落,白少央的白眼翻得简直乘风飞上九霄天了。
叶深浅这刀枪不入的脸皮简直厚实得令人绝望。
可他偏偏要憋住心里一番气,就是不指责这厚脸皮,因为他越是指责,叶深浅反而要越是得意,这人简直是生了一番天生的贱骨。若不拿些奇形怪状的话吸引人注意,他就不知该拿什么引人注意了。
可白少央念头一转,发现自己又被他的容貌和废话给吸引了注意力,反而忘记了真正要问的东西了。他心底一沉,面上却含笑道:“我若问你为何要查楚天阔之死,只怕你不肯老实回答。那我只问你,你是如何看楚天阔之死的?”
叶深浅却仿佛被他的直白一问给微微惊了一惊。
可惊讶之后,他就干脆把箱盖一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箱子上,翘起个二郎腿,面上笑嘻嘻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是如何看待张朝宗的呢?”
他实在是个很擅长声东击西的人。
可是白少央这次却仿佛很感兴趣。
于是他便对着叶深浅道:“像张朝宗这样的伪君子,我不觉得你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他虽然很爱惜名声,但为了不让叶深浅生疑,也只能泼一桶脏水到张朝宗身上。
叶深浅笑道:“张朝宗怎么就是个伪君子了呢?”
白少央笑了笑,然后说了很长的一段瞎话。
“韩绽来找我的时候,倒是说了不少他的事迹。这张朝宗看着是个名声极佳的谦谦君子,骨子却是个唯利是图的伪君子。他年少时的好友‘御星手’狄星离因得罪了燕山府的宁小侯爷,被他派人暗害。狄星离尸骨未寒,他不但不为好友复仇,还去巴结那宁小侯爷,后来小侯爷对他若即若离,他便想法子去投靠梁国公的公子。这两人虽是权贵,却皆是鱼肉百姓、横行霸道的权贵。他不想着避开,却和苍蝇看到屎一样扑上去,你说他不是伪君子,那谁还是伪君子?”
叶深浅沉默了一会儿,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不但有些轻佻,还有些讽刺的味道。
白少央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叶深浅冷笑道:“我笑你看着聪明,却实在糊涂。你和韩绽一样,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朝宗巴结这两人是真,但为友复仇也是真。”
这仿佛是白少央第一次被骂得通身舒畅。
但他面上还是冷冷道:“他奴颜媚骨,毫无气节,难道也是为友复仇?”
叶深浅却怒其不争地看向白少央,一脸无奈道:“你知道他巴结这两人,那你知不知道他巴结完梁国公的公子之后,宁小侯爷在半年之内就暴毙了?”
白少央继续装糊涂道:“这又有什么联系?”
虽然他现在很乐意有人为前世的自己说一说好话,但待会儿只怕就要很不乐意了。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个从未见过张朝宗和楚天阔的年轻人,会比谁都接近楚天阔一案的真相。
而这层真相,还是他自己用这段瞎话给激出来的。
自称程秋绪的男人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着看向他,仿佛一点也不担心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
而甄幻海和曾吟山这两个硕果仅存的家将,仿佛忽然之间成了石雕木塑,不但连话都说不出,面上也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们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不像是对家主的态度,更不像是对家仆的态度。
黄首阳仍在一边运功逼毒,陆羡之则是惊疑万分,唯有郭暖律仍死死盯着曾吟山,不让他往白少央那边去一步。
白少央只清浅一笑道:“你说你是程秋绪?那你的红袖金剑呢?”
程秋绪忍不住笑了一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恍如一阵细雨润在了人的手心上,竟叫人好生舒畅。
他看上去好像如一道温柔平和的夏风,和秋意愁绪好像半点也沾不到边上。
“我已经不用红袖金剑了。”
这个人身上的确没有带剑。
他仿佛只带了一双星月般的眸子,和一丝花蕊般的笑意。
白少央敛眉冷笑道:“程秋绪怎会不用红袖金剑?莫非你根本不是程秋绪,而是他的男宠?”
程秋绪却道:“你连程秋绪收男宠的事都听说过,难道就未曾听说过他已许久不用红袖金剑了么?”
白少央只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唇角一扬,刚想冷言相讥,却听得陆羡之在一旁说道:“程秋绪的确许久未曾用过这把剑了。”
白少央诧异道:“这么说你已封剑?”
程秋绪叹了口气道:“白少侠难道好意思挟持一个已经封剑的人?”
白少央却笑道:“我当然好意思了,难道你未瞧见你的手下都没有意见么?”
他笑得实在很软,软得像是绕在指尖的一缠细丝,手心里绽开的一朵小花。
可他手上的刀却很硬,硬得好像连奇山与险峰都能一刀劈开。
程秋绪似乎也很忌惮这把刀。
可在忌惮之外,他更多的是一种欣赏。
欣赏这把从腐朽变成神奇的霞引刀。
可白少央发现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原本一直安静如鸡的甄幻海忽然动了起来。
他动起来的时候简直像只猴子,上窜和下跳那是不停的,东奔和西跑那是一定的。
但让白少央注意到的是,他动的方向是小陆在的地方。
他的眼皮跳了一跳,连忙大喊道:“小陆快闪开!”
就在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陆羡之还未动起来,程秋绪却动了起来。
而这个人一动起来就摸向了白少央的刀。
他虽然身上没有带剑,但他的十根手指就如十把短剑。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最后一句话是个文字游戏,可以换个角度思考
下章是小陆的奇幻漂流之旅【大雾
这卷应该进度会比较快,所以看起来魔展开会有点多,主要原因是快临近结局了,我懒得再发展支线了_(:3∠)_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