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央走后不久,关相一就跟约好了似的猫进来了。
他轻手轻脚地踏进门,却见叶深浅半死不活地伏在那床头,好像一条晒干了的咸鱼。
可叶深浅一听那脚步声,就眼皮一翻,目光熠熠地瞅着关相一,两靥里似盈满了笑意。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快死的人,反倒像是个下一刻就能活蹦乱跳闯江湖的浪子。
关相一瞧见他睁眼看向自己,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登时亮了起来。
但他低头一看,又赶忙在床头坐下,把叶深浅踢翻的被子往上拉了一拉,仿佛恨不得把他给包成个饺子。
等他小心盖好之后,才面色关切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叶深浅笑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觉得好多了。”
他的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是眼中却是清明一片。
关相一笑了笑,然后瞥了门口一眼,目光如有所指道:“可我看白少央刚刚的面色却很差,差到我还以为你已经奄奄一息了。”
叶深浅道:“风神医的药取的是以毒攻毒的药理,我开始发烧,正是因为她的药起了作用,两种毒素开始在我体内大战一百回合,等它们战完了,我要么一睡不起,要么就是慢慢恢复。可惜风神医连夜配药累得躺倒了,所以这件事你知我知,他却不知。我醒来之后,他还道我是回光返照。”
俗话说关心则乱,就连白少央这样精明的人都免不了要看错,可见他是真的心痛,也是真的心动。
关相一听罢,不禁敛眉道:“怎么你没告诉他这事儿?”
这药下得太猛,他也不敢确定叶深浅能否醒来,所以就没提这事儿,没想到叶深浅也瞒住了。
叶深浅苦笑道:“我倒是想说出来,可我一看他表明心意,就实在说不出口了。”
而一想到他刚刚掉的泪珠子,叶深浅心河里一会儿泛着甜水一会儿混着苦汁,不知是喜多一些,还是愧多一些。
他这边暗自愧喜,关相一却一针见血道:“你莫不是想看他多心疼你一会儿?”
叶深浅忍不住道:“我这没爹没娘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能心疼我的人,你就不能让我任性个几天?”
话音一落,他忽地往被子里缩了一缩,仿佛被这刀子般的话给刺到了似的。
关相一却似是生了一双火眼金睛,一抬眼便看穿了他这歪心思。
“你若想装几天病弱,我倒也无所谓。只是我不擅撒谎,他若问起我来,怕是一眼就要看出猫腻来,到时你可别怪我露馅。”
他这边丑话说在前,叶深浅却十分诧异道:“你真是我认识的关相一?怎么这时不骂我耍贱偷滑了?”
关相一这才忿忿道:“我非得骂你几句你才舒服?叶深浅啊叶深浅,你是骨头上刻了个‘贱’字,非得每天让人戳一回你才舒服?”
他嘴上明明白白在骂,心里忽然闪过了个奇异的念头。
他以后若是生了个娃娃,是不是也会和叶深浅这样的大孩子一样令人头疼?
叶深浅笑嘻嘻地把脸凑上去,嘴里贱气兮兮道:“你当知我这人有个毛病,谁骂我都不行,可朋友骂起来我就浑身舒坦。你又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骂我谁来骂?”
关相一眼皮一翻面肌一颤,简直被这人说得没脾气了。
但他刚起身出门,便发现一堆人聚在小院中央的石桌附近。
坐在椅子上的是白少央,低头喝着闷茶的是陆羡之,靠在树下静坐的是郭暖律,站在一旁眉来眼去的是王越葭和解青衣。
天上的淅沥小雨早已停了,可众人心间好似还下着望不到头的瓢泼大雨。
无论人间生死如何变幻无常,那清清寒寒的月光仍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照得竹枝影斑驳,照得人面如寒玉,照得他们几人的影子都长得出奇,而且如箭头一般指向同一方向——叶深浅的房间。
有这么几个人物去担忧关心着叶深浅,关相一看了也觉得欣慰。
他正想走开,白少央却立即招手道:“老关,有件事我要和你说道说道。”
他想要提的事儿必定和叶深浅有关,可关相一却不擅长隐瞒。
然而白少央就在前头,他在心里默默地把叶深浅骂了一通,然后慢腾腾地挪了过去。
等话说完之后,他面上神情已是数度变幻。
白少央看在眼里,自是细心叮嘱他莫要告诉叶深浅。
关相一只正色道:“此事如此紧要,我必是一字不露。”
然而他一转头去见了叶深浅,就把白少央的计划一五一十地透了出来。
这话风一透,叶深浅当即就被吹趴下来了。
他花了好半天功夫才把身上的骨头都拼好,爬起来瞪着关相一道:“你说他要去盗取大内的灵药?”
关相一道:“他确是这么说的。”
这所谓的大内灵药正名为“梭罗红参丹”,是西域梭罗山的千年大参磨成粉末之后再配上几味奇药制成的。
梭罗千年参要比寻常人参要大上好几番,远远闻着便有一股子奇异的药香。且寻常山参皆是橙红透黄,梭罗千年参却是正红发紫,实乃参中极品。单是这一样宝贝便有解毒还魂之奇效了,更别说掺的其他几味名贵药材了。
然而这味丹药是为了太后娘娘而预备下的,白少央竟异想天开地想去那守卫森严的大内盗宝,不知是吃了豹心生了泼天之胆,还是为了情爱二字而昏了头脑。
叶深浅想到白少央之前的话,越想越觉不妙,忍不住道:“你觉得他是认真的?”
关相一道:“他看上去倒是很认真,似乎打算把能动用的人脉都动用上了。我瞧他的意思,是明天就去寻孟捕头帮忙。”
叶深浅诧然道:“你就没去劝他?”
关相一摆手道:“你觉得他会听我的?”
叶深浅瞪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把实话说出来?”
关相一立刻横眉道:“有什么话自然也要由你去说,这火是你点下的,难道还指望别人替你扑了去?”
叶深浅叹道:“只怕我一说出口,他就要把我绑了在火上烤了。”
关相一不禁嘲讽道:“谁叫你贪心不足,非得骗着别人多疼你几天。你若一醒来就老老实实地把话说出来,我看他也依旧会好好疼你。”
叶深浅却笑道:“你既这么说,想必是认同我和小白的关系了。”
关相一却板着脸训道:“我不是你爹也不算你妈,你和什么人交好我是管不着,反正以你现在这鬼样子也祸害不到什么好孩子。”
叶深浅叹了口气道:“明明是他在祸害我,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了。罢了罢了,我今晚就把话给他说清楚。”
只是在说清之前,他却还有一句话非问不可。
这话藏在他心里太久,简直要把他憋成个球了。
所以白少央今晚第二次来看他的时候,叶深浅可算是做足了功夫。
他故意压着内息,身上便开始冰凉,嘴里也是进气多出气少,摆在人前的脸色青白得好似死鱼肚皮,倒真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白少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坐在他旁边好生瞧了一会儿,瞧到最后,竟忍不住钻进被窝里抱住他,只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暖都即刻传过去。
叶深浅躺在这人身边,只觉得自己同他从未这般近过。
从前他们也这般靠着过,可即便是咫尺之近,也仿佛隔着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山。
如今那座大山已被他这愚公给搬空了,自然只留下小溪脉脉,泉水泠泠。
他一动不动地靠着对方,静看着对方那细白秀嫩的脖颈,只觉得上面似乎覆了一层温温软软的光,让人想到糖果的甜,糕点的香,叫人闻得血脉喷张,直想一口咬下去,在舌尖细细咀嚼品味。
可是他心中辗转了半晌,还是死死忍住了。
他只瞅着白少央那光滑的额头,那微微张着的唇,还有轻轻扇动的眼睫,仿佛想透过这张美好的皮相,看看这人的心究竟是如何长的。
白少央忍不住道:“你瞧我做什么?我昨日未曾睡好,眼皮下是不是生了黑圈子?”
叶深浅却笑道:“你就是晒成了小郭那样的黑脸,那也是好看的。”
白少央却酸溜溜道:“你别哄我,我知道自己生得不如你好看。”
叶深浅认真道:“我不哄你,但我有话想要问你。”
白少央道:“什么话?”
叶深浅目光深深道:“有些话你不方便告诉活人,但总能告诉将死之人吧。”
他这话音一落,白少央就眉头一颤,随即抱得更紧了些。
叶深浅凄苦一笑道:“看在我查了这么多年份上,你能不能可怜我一下,告诉我当年楚天阔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白少央眉眼中便透出几分深切的悲郁之意,仿佛有一阵僵硬从他的指尖扩散到了全身,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冰窖火狱之中。
可他定了定神,还是问道:“在我回答之前,有句话我也想问你。”
叶深浅奇异道:“什么话?”
白少央忽地叹了口气,然后在他耳边吐了口热气,好似撩拨人心一样地浅笑道:“我抱了这么久,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你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呢?”
话音一落,叶深浅的大白脸忽地一下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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