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喜回道:“姑娘说的对。刚入阁的都在初级仕女阁学习,学有所成后才能转入中级仕女阁,哪日修成高级侍女,姑娘便有机会出阁了!”
“这样……”玉琳琅笑道,“倒像是考科举一般。”
抬步进了院子,那里早有四个美貌少女等在那里,其中三人是汉人打扮,还有一个是胡人打扮,四人怯生生地站着。一路上金欢就对玉琳琅说仕女阁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能互相打听彼此的来历,若是让侍卫听到,二话不说便能就地杖毙。想来这四人也是得知了规矩,束手束脚得站着,彼此不肯多说一句话。
待玉琳琅进了院子,月娘才出现,四人齐齐对月娘行了福礼,玉琳琅依样画葫芦,月娘这次满意地点点头,对玉琳琅介绍道:“这四位姐姐早你几日到仕女阁,分别是黛眉,胭脂、朱唇、玉阶。进了仕女阁,往事如云烟,阁主赐姓李,你往日的名字也不能要了,往后你就是白露了,白露为霜的白露,你可愿意?”
“李白露?”玉琳琅愣了一愣,月娘回道:“你不愿意也只能这般。阁里的规矩想必你身边的丫鬟已经细细说给你听,你一定要牢记。好了,你们的教养嬷嬷李嬷嬷已经到了,往后一个月就由她教导你们,好好学。”
其他四人低低应了声“是”,月娘满意地点点头,又暗含威胁地玉琳琅点了点下巴。
不一会,李嬷嬷便来了。玉琳琅前世在忠勇侯府时见过不少宫里的嬷嬷,与这位李嬷嬷颇有几分相似,不是指长相,而是身上的那种气质,一上来,不怒自威。
不等她开口,院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几个面无表情的侍卫拖着个面目姣好的姑娘从屋里出来,见了李嬷嬷,尖叫着求饶道:“嬷嬷,你饶了我吧嬷嬷,我一定好好学!您再给我几天,我一定都能学会,不让您失望!”
李嬷嬷面无表情回道:“咱们阁里有规矩,不养闲人。你学了整整一个月,坐卧行走、琴棋书画尚不能合格,阁中留你何用!”
她挥了挥手,侍卫拿刀在她刀尖一抹,尖叫声戛然而止,其他四个姑娘早就吓傻了,只顾在一旁哆嗦,李嬷嬷冷冷地扫了一眼玉琳琅,见她连哆嗦都不会,只当她是彻底吓懵了,冷笑一声道:“她就是对你们的警告。一个月后,你们若是不能达到我们的要求,你们的下场就和她一样。”
一锤定音,当天,李嬷嬷就开始她的地狱式训练,她常手执戒尺,一旦有不符要求,便狠狠落下,玉琳琅起初吃了好几戒尺,到后来却渐渐少了。
为了皮肉不受苦,玉琳琅当真是把前世的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到中途月娘来探望时,李嬷嬷私下里对李月娘道:“你此次选的这群羊里,只这只还有些天赋。”
一日受训,直到天黑才散了场,同样是欢喜二人领着她回房间。其他四人大体也是同一个方向,一前一后走着,几个人仍旧一句话不敢多说。
原是静默地吓人,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姑娘披头散发地从马车上冲下来,她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出现在他们跟前,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低声哀求着。
她大概说的是胡人的语言,玉琳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几个人齐齐看向玉阶,玉阶面色煞白,直直摇头,低低用胡语回了一句。
那姑娘面色黯淡了许多,却又不肯放弃,用蹩脚的大周话说道:“救救我,我要去找我的儿子!”
她话音一落,玉琳琅全身震了震,定睛一看却是吃了一惊,你道这个人是谁,正是那日在客栈中遇见的胡人娘子。当时匆匆见了一面,这人也是用蹩脚的大周话,问她京师如何走,她要带儿子进京求医。
她的儿子很可爱,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眼睛是湛蓝色的,很清澈。
可是她怎么也在这里?
不等玉琳琅想明白,后头便来了两个侍卫,生生将她拖回了马车,胡人娘子呜呜了两声,噙着泪不舍地离去了。
那四人又麻木地继续往前走,金欢催促道:“姑娘,回房吧,再迟半刻钟,侍卫便要来清人了,咱们若是没回房间,都得受罚。”
玉琳琅“唔”了一声。
半夜睡得迷糊,天未亮,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声,玉琳琅汲了鞋子走到门口,刚要开门,门口的金喜回道:“姑娘,你不能出来,侍卫们正在打扫。”
打扫?什么样的打扫会让人发出这样嘶声裂肺的尖叫。
玉琳琅打了寒颤,对金喜道:“你进来一下,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金喜“哦”了一声,开门瞬间,门外又传来一声尖叫,有个人冲进院子,浑身上下都是血,竟是和金喜一样丫鬟打扮的人。
金喜身子打了个哆嗦,连忙阖上门,脸上的泪痕都要干了,强自带着微笑道:“姑娘哪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玉琳琅身上哆嗦,问金喜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吃人的地方,一日里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金喜咬着下唇道:“姑娘,我不能说!”
“阁中规矩只是不让问出身,不让问来处。可没说不让问规矩。我只是害怕,只怕哪日自己做错了,害了自己也害了你们!”
金喜打了个哆嗦,跪在玉琳琅跟前道:“今日新来的那个娘子想要逃跑,结果被侍卫当场杖毙了,伺候她的两个婢子因为伺候不利,也要一同陪葬。就是方才那个,她与我姐妹二人是一同进阁的!”
“那娘子想要逃跑,与丫鬟何干?”玉琳琅匪夷所思,“他们不过见了一面而已。”
金喜磕头道:“姑娘,从我和姐姐赐给你开始,咱们三人的命运就绑在一块了,您一定要好好听李嬷嬷的话,好好学,您若是得脸了,等出了阁咱们就逃出升天了。您若是不能让李嬷嬷满意,哪日你出了事,我和姐姐也逃不了一死!我和姐姐的命,还有家中人的命,都握在您手上呢!”
连坐。玉琳琅从脚底板窜上来一股寒意,被绑到这里的人,一个人身后至少绑着一个人甚至一家子的命,可是偏偏,丫鬟们的命运又都拴在这些被称为“羊”的人身上。所以,大家为了活下去,只能赶着羊成才成学,顺利出阁……
稍有不顺,一人死了,便是三人死了,三人死了,他们身后那一群的人都不会好过。
可不管几个人死,这个阁里的人都是淡漠的。仿佛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做真正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要想好过,只能让自己适应这样的冷漠,甚至逼自己成为刽子手的一员。
究竟是哪个疯子才能想出这样让人惊悚的主意,丧尽天良,惨无人道。
“若是我能顺利出阁,你们能跟着我么?”玉琳琅又问。
金喜摇摇头道:“大体是不会的。每个出阁的姑娘都不知道自己将去向何处,一般出阁前便会交换身边随行的婢女……”
怕羊之间产生感情,而后联手造丨反么?
玉琳琅真实感受到寒意。
羊……只有出了阁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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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琳琅扒拉着手指算算,离开京师已经半个月了。
李月娘坐在她对面,满是欣赏地看着玉琳琅道:“李嬷嬷说她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东西了,十天不到,你就可以进入中级仕女阁,这在五年来从未有过!你是第一人!”
五年?玉琳琅抬了眸子。李月娘大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假装咳嗽用帕子掩唇,玉琳琅只当没听到,皱着眉头道:“月娘,我想知道我的弟弟是不是还安全。你能不能再给我看看其他的东西,好让我安心。”
李月娘顿了顿道:“你不是才见了他的平安扣,这才过了几日?你在这好吃好喝,表现又这样好,阁主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待你弟弟不好?你且放宽心学着,有了消息我一定告诉你!”
“阁主?”玉琳琅眸子不抬道:“月娘,我不是个识时务的人。你们把我请到这来,我的弟弟又在你的手上,不管是为了我自己不受皮肉之苦,还是为了我的弟弟,我都会做到最好。我不辜负你们,你们也不能辜负我!我不过是想得知我弟弟的安危你们却不肯,这样我如何安心?你若是不肯说,你就带我去见阁主,我亲自问问他去!”
“胡闹,阁主是你相见就能见的!”月娘拂袖道。
“你们定是骗我!”玉琳琅愤怒起身,道,“我在世间亲人不过这么一个弟弟,你们定是诓我,你们早就杀了他是不是?既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活的,我也死了算了!”
玉琳琅佯装撞墙,月娘赶忙哄她道:“好好好,你可是个好苗子,整日闹死闹活像是什么样子!我这就去问问阁主,得了消息就来告诉你!”
月娘匆匆而去,玉琳琅嘴角一弯,想起路上迷迷糊糊听到的话,这些人果然是怕她死了难以交差。
既然是怕她死,又怕她活得太快活,那定然是有什么人,既要她活着,还要她生不如死。
再看那些嬷嬷,那些士兵,这阁中一切陈设,仿佛都透露着身后之人的背景。
玉琳琅闭上眼,眼前仿佛出现了两张脸,一张欲求未满,一脸横肉,一张娇俏美丽,眼含歹毒……
安霜!
玉琳琅直觉冒出这么个人名来,霎时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