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玉琳琅惊讶地望着那邙月,“你不是在京里了?”
“早就在京师呆烦了,这几个月都在外头玩儿。结果刚回来就见了这么一幕……”
那邙月打了个哆嗦,“玉寰可真狠呐,自己的亲妹妹,怎么舍得往狼窝里送!玉寰也是喜欢君笑的吧,喜欢的人娶了别的女人,能笑得这样自然,倒也算他厉害!”
“你知道的可不少……”玉琳琅笑道,“这都让你看出来了!”
“人呐,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那邙月打趣着,亲昵地挽着玉琳琅的手往里走,说到了玉琳琅这几个月店里的情况,言语里掩不住地惊讶道:“我听姐夫说,你现在也是个女富豪了!”
那氏去年年底时候喜得麟儿,玉琳琅特特送了不少东西过去,两家交往颇为频繁,玉琳琅问到时,那邙月眼睛都发亮了,手舞足蹈道:“安儿那双眼睛滴溜溜转着,虽然现在还大会说话,但总是在咿咿呀呀的,我和姐姐说,他第一个会叫的,肯定是姨娘,姐夫眼睛都气直了!”
“那么喜欢小娃娃,不知道你什么嫁人?”玉琳琅打趣着。
那邙月捂着耳朵道:“你可饶了我吧!那毛子……”
去年时候她在北京玩儿,不知道打哪来的一个毛子,一眼瞧上了她,追着她跑了大半个大周,她这好不容易才甩开他的。
玉琳琅晓得她的情况,掩着唇笑道:“别总喊人毛子,人家也有名字,叫也先,听说还是个贵族,人长得高大威猛,容貌也俊俏!他都陪着你游了大半个大周了,你还瞧不上人家?”
那邙月红了脸,低头碎碎念道:“什么叫他陪我游玩,这可是大周,咱们是主,他是客……呸呸呸,什么叫瞧不上!没有那回事!”
那邙月连连否则,玉琳琅笑道:“好好好,没那回事儿!你这回要在建州待多久?”
“半个月。”那邙月道,“林家老祖母要过大寿,半个月后姐姐姐夫都要回京给老太太准备寿宴……”
那邙月正说着话,忽而站了起来,窜了两步躲到帘子后头道:“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店门外进来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眸子竟然泛着蓝色的光,进门后,虽然焦急,仍然落落大方行了礼,方才问道:“请问小姐可曾见到小月儿……”
帘子后刷一声响,也先眉间一动,窜了出去,就见那邙月双手在两耳之间扇了扇,扮了个鬼脸,拔腿就跑。
也先急急忙忙说了句“失礼了”,追了出去。
玉琳琅失笑地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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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封寄往京城的信如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等到回信。玉琳琅面上瞧不出变化,可是熟知她的人都看出她的坐立难安。
每到初一十五,玉琳琅准时让人去问是否有京师的来信,结果每每都是失望。
日子如流水,有条不紊地过着,三个月后,初秋,玉小满应考贡生试,为建州督学、侍郎汪看中,推选为优贡。与此同时,玉允堂在京师筹备了三个月的十里香风分店终于尘埃落定。
那一日,云琳琅正在打盹,忽听天香喊道:“小姐,信来了!”
玉琳琅在贵妃榻上乍然醒过来,时常摸索的那封信啪一下落在地上,玉琳琅心头一紧,生怕那里头的东西碎成两半,忙把那封信拆开,拿出里头物件。
拿在手中,瞬时间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窜上来,一时间如入冰窖,脑子里只重复着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声音,说着——
“他倒是怜香惜玉,不怕惹恼安霜这个醋坛子……”
“留些银子与她,要死要活,往后全凭她自个儿。”
“送她吧……”
这块玉佩,她再熟悉不过,那日侥幸出了忠勇侯府,她身边多了一大袋的银子,还多了一块玉佩。
她始终感激这个在她绝境之时拉扯了她一把的人,那一点微茫的光亮,让她上辈子后来短暂的人生过得心中很是满足。
即便后来遇到了多少困难,她也总是逢凶化吉,让她觉得,这块玉佩就是她的护身符,她的幸运物。
重生以后,她还多少有些遗憾,这辈子怕是再也遇不上那时候的恩公。
可是隔了一世,这块玉佩却又以这么其妙的方式回到了她的身边。
宋元征,宋正……
你就是恩公么?
玉琳琅倏然起身,打开那封信,信上短短几个字,“思你念你,盼君一见”。
一年前,他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来了一封信,仍旧什么都没解释。
他只说,他想她。
宋元征呐……
玉琳琅捧着那块玉佩,茫然且心酸。
“小姐,信!”天香在门外提醒道,玉琳琅回过神来,甚至忘了穿上鞋子就冲出门外,见封信字体陌生,不由皱了眉头,天香讪讪道:“是月小姐的信……”
玉琳琅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强打了精神一看,脸色沉了下去。
“小姐,怎么了?”天香见她脸色苍白,急忙问道。
“他受了重伤……”玉琳琅喃喃道。“信里说,他中了剧毒,昏迷不醒……”
“谁,小姐,你说谁?”天香茫然地扶住她。
“宋正,不……宋元征……”玉琳琅哑然道。
“小姐,雪鹰将军在外头等您!”章含之走进门来,话音未落,玉琳琅已然冲了出去。
雪鹰在堂中等着,只见玉琳琅面色苍白冲了出来,扣住他问:“他如何了?”
雪鹰怔了怔,默默摇头道:“不大好,已经昏迷七八天了……”
“大夫呢!京里那么多太医,就没有一个能治好他么!”玉琳琅吼道。
“京里所有的太医都看过了,那毒药诡异,药性凶猛……”雪鹰一个莽汉,此刻却红了眼眶。
玉琳琅心底一点点往下沉,自言自语道:“上一回他就诈死,这回他肯定也是骗人的对么?他不是天下第一佞臣么,天下那么多人盼着他死,他都没死成。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没了?”
“这一回是真的……”
雪鹰递过一封信,道:“三个月前,大人收到了您的回信,那之后他就鲜少露出笑容,我见他整日都在写一样的内容,想来必定是给你的。周子安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顺道带一句话给你,他说,左相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形势变幻、世道艰险,他只是不想把你也拉入泥淖之中。”
玉琳琅颤颤巍巍接过信,打开一看,仍旧是那朴实无华八个字——
思你念你,盼君一见。
雪鹰道:“左相大人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却从未像今日这样艰险,我们只怕他熬不过这次。也不是故意难为姑娘,只是问问姑娘,可否念在昔日情义,去看看他?”
玉琳琅捏着两块玉佩,再没有迟疑,倏然抬了头道:“好。”
一年半了,五百多个日夜,玉琳琅将那思念酿成了酒,酒气熏人,险些把自己都给熏晕了。
这一次,她决定放过自己。如果宋元征能好好地活着,她决定放下一切,好好地去问他几个问题。
你到底是宋正,还是宋元征?
你为什么要假扮宋正骗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你到底……
娶不娶我?
玉琳琅一别宋元征,已然五百个日夜。
玉琳琅一别京师,已然……
直到坐上马车,看着两旁呼啸而过的熟悉的景致,玉琳琅才恍然觉察自己为了宋元征,下了多么大的决心。
曾经说过,誓死都不再踏上京师的土地呢。
一路北上,风景渐渐变得不同,沿途的山峰渐渐变少,更多是平原和一望无际的田野。
玉琳琅走得急,临走前却把事情都安排妥当,让章含之半个月后带上玉小满上京,入学国子监。家中生意全数交给玉允堂,李妈妈年纪大了,留在家里守着家门。
玉琳琅临走前,玉允堂让人快马送了一封信进京,让十里香风的掌柜提前打点一切。
她交代事情的时候,雪鹰就站在一旁听着,眼见着小姑娘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干人等只频频点头,很是信服。雪鹰不由对玉琳琅另眼相看,多少也明白过来,为何左相对她念念不忘。
日以继夜赶路,路途艰辛,玉琳琅也不曾喊过半句苦,反倒是雪鹰担心玉琳琅身子吃不消,特意停了几次让玉琳琅休息,玉琳琅洞若观火,只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北上后突然气温转凉,夜里雪鹰生了一团火,玉琳琅坐在火边上,火光闪烁,明明灭灭,玉琳琅那一张小脸缩在火光后头,冻得都快僵了,雪鹰不忍心,从马车上拿了大氅给她,玉琳琅接过后,二话不说就披在身上,没有半分扭捏的样子。
雪鹰又开始佩服这个姑娘的随遇而安,想想那些深闺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娇滴滴的,玉琳琅比起他们来,真是爽气多了。
玉琳琅难得开了口,问到:“他一身的疤痕,都是从前打仗时落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