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殿外,昏昏沉沉脚步虚浮。
一阵风吹在身上,我打了个冷颤,我拉了拉衣服,让风往衣服里灌好把衣服吹干。
还是那件斗篷,轻轻盖了我身上:“走吧,我送你出宫”。
他的随侍在前头掌着灯,偌大的皇宫只有脚步声和我们的呼吸声。
其实整个皇宫内苑或放夜明珠或点着大蜡烛也算灯火通明,掌灯着实没有必要。
“你怎会晚上还在宫里?”我说。
“自从四皇子的事后我一直在父皇身边伺候”他说。
他终于受到了皇上的重视。
我不知该庆幸还是更加感伤。
如果他早点受到重视,被立为太子的会不会是他?
如果他做了太子会不会也不得善终?
如果他做了太子会不会大家都得善终?
只是没有如果,我与他本就此生无望。
他在宫门口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保重自己,来日可期”。
我回到家便大病了一场,不知是出了汗吹了风还是吓走了三魂七魄。
病好以后,便听说五皇子监国。
到后来皇上驾崩,五皇子登基再到今日我们没再见过。
我不敢想到他也再也不愿。
以前是不能,现在是不愿。
就把对他的记忆埋藏起来,以后他为君王,我为嫁不掉的贵女再无瓜葛。
我从藤椅上醒过来的时候竟还是深夜,我揉了揉眼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里屋,打算睡一个昏天暗地。
“小姐,小姐快醒醒”初月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我厌烦的摆手示意她走开。
“小姐,宫里午时要来宣旨,全家都要去正殿磕头领旨的,您得起床梳洗了”,初月在我耳边又说。
我强撑着精神睁开睡眼问:“可知什么旨意?”
我大概是昨晚又着了风,喉咙干哑,一句话连着咳了几声,初月把茶水递给我,我大口咽了几口方来了精神又问:“可是哥哥又给了什么爵位?”。
“不是,是二小姐”,初月边把衣服递给我边不屑一顾的说。
我套上最后一件翠绿色的罗裙,坐在床边揉着眼睛又问:“她?她怎么会跟宫里有关系?”。
“二小姐被封为婕妤”初月说。
我一时有些转换不过来,脑子一团乱麻说:“你确定?”
“是啊,将军说的啊,午时来宣旨,是婕妤啊,没错”,初月不明就里,以为我是对位份不满。
我头昏昏沉沉,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干脆脱了外衣又钻进被窝。
“您怎么了?”初月疑惑。
“我突然头疼的不行,你去告知哥哥,说我实在起不来”,我昏昏沉沉的说。
“怎么突然头疼啊,是着了风寒吗?我还是去请大夫吧”,相比接旨初月还是更关心我的身体。
我实在想安静一会,又不好明说,只好耐着性子说:“你先去告知哥哥,若他不同意我拖着病体也得起来,耽误之急不是请大夫,你快去,我先歇一会再说”。
初月再三叮嘱,方才出了院子。
叶秋禾是我爹的侧室,育有一子一女,闻青柏和闻若菊。
我们这一辈从青字辈,按理说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从辈分的,爹说我与别的女儿不同,身份过于尊贵,便名字从了青字,取名青榆。
而若菊在我的身份之下没有贵重可言。
我不明白爹爹为何在和我娘成婚不久便纳了侧室进门,从他对我娘的思念来看,他该很爱重我娘才对。
而我爹对这个侧室也并无多看重,我娘去世这么些年爹也没扶她做正妻,平日也不怎么关怀。
闻青柏小了哥哥三岁,不论官场还是战场都无甚建树,只顶着哥哥和爹爹的光环在朝里谋了个闲差。
闻若菊小了我三岁,长的倒是颇有姿色,只是素日胆小,在我看来堪称猥琐,我一向不喜她,也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她现今已有十六,并未婚配,若论她的身份,虽为庶女也是颇为贵重的,我以为是爹爹在给她寻好人家,没想到她如今却要进宫为婕妤。
宫里后妃分别为皇后,四妃,昭仪,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彩女。
初进宫便封为婕妤,皇上也算给足了闻家面子。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如此反感这门亲事。
就好像是自己喜欢的人贸然成了妹夫。
可又是自己不敢喜欢的人,而且也不能算作妹夫。
难道昨日哥哥问我可愿入宫为妃,如若我愿意,今日被封婕妤的就是我吗?
那我更加更加的不愿,于若菊来说可能是天大的隆恩,可于我来说这个天大的羞辱。
如若别人羞辱我也就算了,偏他不成。
我发誓,我对他不再存有半分妄想。
烦,简直是烦透了。
宣完旨后初月又来房里呱燥一通,我也不好佯装生病,便起床随便洗漱了一通,草草吃了饭便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乘凉。
实在无心听初月呱燥,便打发了她去街上采买,她最爱干的事,一时又是换衣服又是重新梳妆,欢喜的带着个小丫头出门了。
我看着院子里自己精心栽培的花也失了兴趣,回房里拿起画笔又画了个乱七八糟,坐在绣架前又一针扎了手,拿起琵琶更是弹不成一首曲子,
我复又回到梧桐树下,知了又叫的我难受。
“哎……”我仰天长叹,告诉自己不能这样。
“姐姐”若菊唤着我朝我走过来。
她穿着粉色的纱衣,淡黄色的罗裙,盘了个精致的飞天发髻,玛瑙步摇跟着她摇曳生姿。
走近了又见她面遐灿若彩霞,眼睛熠熠生辉,她本就长的标志又善于打扮,今日更是温婉动人。
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她。
“姐姐怎的一个人?”她说着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把手上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子放在石桌上打开又笑道:“姐姐你看”。
盒子里放着一颗颗滚圆的粉色珍珠,在阳光下更是光彩照人,一看就极为难得,价值连城。
她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宫里赏下来的。
“我知道姐姐素爱用珍珠装点,南海珍珠本就难得,这粉色珍珠颗颗滚圆又同样大小更是难得,姐姐可用它穿做项链,手镯,或用来磨粉都是好的”,她说的极为虔诚。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留给自己或留给你娘?”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还算客气。
“这么好的东西自然只有姐姐方可随意处置我娘是侧室,我是庶出,姐姐尊贵,自然什么都以姐姐为先”。她恭敬的说。
我翻了个白眼,又来啦,老是这一套,她不说烦我都听烦了。
总是把自己庶出挂在嘴上,很光彩吗?
“你还有事吗,我收下了,你回自己院里吧”,我没好气的说。
她倒是不似从前那般怯懦,在我下了逐客令以后又说:“妹妹马上就要进宫伺候皇上了,从前都是姐姐学规矩妹妹身份不该学,今日妹妹想来请教一二,也怕进了宫乱了规矩,丢了父亲和大哥的脸面”。
我倒是第一次觉着她伶牙俐齿,虽然她在我心里可不像面上那么老实。
“呵呵,我学的都是做太子妃做皇后的规矩,你这做妾侍的规矩我可不会,宫里不是会有教引姑姑来教吗,何必来问我。”我冷言道。
“姐姐学的是做太子妃做皇后的规矩,如今不也用不到了吗?”她嘴角刚好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着看我。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心里更是气恼,面上却不表现:“也对啊,我一介女流,文不能入朝为官,武不能上战场杀敌,以后只能萌闻家庇佑安稳过活,可你不同了,已经被正式册立,按理说我现在还得给你磕头请安,以后闻家还要靠你在皇上那里得脸方能保门楣富贵,”。
她有些气恼却又不敢表现,只说:“姐姐何必取笑我”。
“我哪敢取笑你啊,你现在是主子,与我云泥之别”,我冷嘲热讽。
“姐姐,我到底哪里招你厌了,你对初月那个丫头都比对我好,我是你亲妹妹啊”,她气恼涨红了脸,看着娇柔的很。
我此刻可太像个妒忌她的恶人了。
“如若你真的表里如一,我自不会厌你,我想你比我要了解你自己,你自然知道我为何厌你”,我说。
话已至此,她实在不好多待,便仓皇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