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莱第一次看到女孩的模样，她只身坐在高台边缘，双脚露出在台外，就像是在等待着骑士的公主，等着骑士来打倒危险的恶龙一样。
莱乘着电梯来到了最后一层的组装台，走过有些昏暗的旋梯，和散落在地上的一些零件。
看样子那位设计师的生活和工程师们一样，都是比较邋遢的。
莱看着脚下的一块碎片想着，那是一块不知道是从什么零件上脱落的碎片，还带着一些面包的碎屑。
莱转头看向一边，没有看到那位设计师说留下的东西，只看到一旁有着半块黑麦面包，还有一瓶空了的橘子汽水。
“这里有人在么？”莱对着周围喊着。
“你来做什么？”一声懒懒的回应回荡在莱的耳边，那瞬间他转头看向了窗台的方向。
声音是从窗台那飘进来的，在这个顶层的实验平台上，周围好像是被布置成一个人生活的空间一样。
莱听着那声音的来源，慢慢靠近了窗台的边缘。那声音让他有些意外，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温柔。
“我是…新来的。”莱看到了自己永远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那一刻女孩坐在被改造成为了机械的窗台边缘，在她面前的机甲正背着女孩和莱，而女孩也是背对着莱望向了远处。
机甲上的光芒将女孩的背影照得有些刺眼，恍然间，莱感觉面前坐着的好像的一个孤独的公主一样。
“新来的？那你为什么会上来，你会给我帮倒忙的么？”女孩转过头看了莱一眼，那平静的目光在莱的身上扫过。
莱看着那双眼睛，那和女孩淡蓝色长发相符的淡蓝色的瞳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我是来帮忙的。”莱连忙将目光移向角落里。
面前的女孩对于莱来说太刺眼了，仿佛就像是一个自己永远都接触不到的神一样。
“不用了，你下去自己找一事情做吧，没有人能帮得了我。”女孩回头继续望着前方，收回了那让莱忍不住细看的目光。
“等等…”莱突然不想自己就这么被赶走：“我会很多东西的，你一定会需要我的帮忙，求你了，我在这里的时间，都是别人给的。”
莱说的没错，他在这里所剩下的时间，确实都是长者给他的，而且还是长者不在的时间。身份牌是长者的，那终究是要还给长者的。
而目前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很显然面前的女孩才是主要的，而女孩身为设计师，应该是会给自己留下来的机会的。
“你不怕死么？”女孩淡淡地问。
“就一定会死么？”莱有些不解，作为工程师只不过是在机甲上研究和改进一些部件而已，为什么会死？
可是女孩平静地回答：“会。”
“我不怕死，我的亲人已经是全都死了，而我是最后一个。”莱看着女孩的背影认真地说。
气氛沉默了几秒，女孩面前的机甲转过身活动了一下关节之后就缓缓坐下了。回到了一直半跪的姿势。
“右脚的关节处有些异常，想必是骨骼的材料不行，现在差不多已经是粉碎了。”女孩手里拿着一个通讯器，还有一台便携的电脑。
原来她没有听莱说的话，一直都在试验着机甲的性能，那机甲的操控师也从来就只有她一个。
也难怪莱没有找到机甲的驾驶员，原来那驾驶员是自己面前的女孩。
这让莱有些失落，女孩并没有听他说的话，而是忽略了那一番真心到像是宣誓的话。
平台下的工程师们撬开机甲的膝盖关节，果不其然在里面看到了一堆已经是变成废铁的扭曲体：“这一次的实验又失败了，膝关节承受的重量远远超过了设计的标准。我们也没有合适的材料可以从来制造啊。”
工程师们看着那破碎的膝关节无奈地叹着气，在雪都的地下内，没有什么多余的可以用的金属，现在世界上的大部分金属矿都被开采得差不多了，他们只能是从合金的角度来慢慢打造机甲。
但那些合金中，坚硬的却又非常沉重，而重量轻的却又是非常脆弱。如果是合金中较为中性的一种，那也是脆弱加沉重的代名词。
这让这里的工程师绞尽了脑汁，就是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来应对这样的状况。
“合金是不行的，如果改变整台机甲的结构，又将是一件大的工程，我们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鬼知道在我们改进这机甲的同时，是不是有怪物军团已经在来这的路上了。”一名工程师说着。
莱听着那声音，慢慢走到窗台的边缘，看向了下面平台上的机甲。
这里的高度落差至少有接近七八十米，莱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应，而女孩竟然还能就这样平静地坐在窗台边上。
“小心一点，不要掉下去了。”女孩轻声说了一句。
这里的窗台是没有护栏的，而女孩的脚下是悬空的。
莱慢慢像女孩一样蹲坐了下去，看着而中央的机甲。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做那么大的。”莱看着那机甲吐槽说。
在莱看来，机甲最重要的就是装甲的抵抗程度还有灵活和强大的火力系统，一台巨型机甲的火力想着应该是不弱的，装甲的话如果努力一点是可以的，可是灵活的程度呢？那样厚重的东西只不过是活靶子一个，想要移动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女孩在听到莱的话之后没有说话，她一直把通讯器开着的，女孩和莱之间的对话也被下方的工程师们全部都听到了。
“如果太小的话，机甲方面的工程想必是要消耗大量的驾驶员，这套危险的系统是没有多少人能够驾驭的。”女孩淡淡地解释着。
如果制造出来的是一台标准的机甲，操作系统在原有的计划上不会有太多的更改，那就是搭载精神同步系统的新一代操作方式。
可是能够驾驭那套系统的人真的是太少了，而且没有试验的直接方式，如果登上驾驶舱内的人没有出来的力气，那就算是彻底失败了。
原本这样的系统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不该出现的错误才是。
“那操作系统是什么？”莱好奇地问。
“一个在不断杀死驾驶员的东西。”女孩平静地说。
“我想试试。”莱看着平台上的机甲说。
“你？”女孩回头看着身旁的莱，“你要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将会是什么？大多数的驾驶员都没有活着启动那台系统，你确定自己要去尝试？”
莱看着女孩那近在咫尺的淡蓝色瞳孔，坚定地点点头。
“我想自己现在还活着，就是为了这个的吧。”莱认真地说着。
“希望你不要后悔。”女孩转头在面前的便携电脑上轻轻点点，平台的另一边就出现了一套模拟的试验仓。
工程师们看着那试验仓的出现，连忙从机甲上抽出身，把试验仓上的电线链接到了机甲上。
不少的驾驶员就是在那试验仓中停止了呼吸，这让在场的工程师每一个人都非常沉寂，但如果有人想要尝试去驾驭机甲的话，他们也不会阻止的。
也没有那个权力去阻止。
“去吧，你想证明自己不会在这里死的话，就去证明给所有人看。”女孩看着那试验仓，眼神中带着一丝苍凉。
莱起身走向了旋梯，电梯井就在旋梯的下方，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回头问了一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风暴成员，司南。”女孩没有回头地回答。
“我叫莱。”莱说完之后，就走下了旋梯。
而女孩坐在原地看着手中的便携电脑，这里的数据都是依照第七机械师团而制造的，那机甲的设计倒像是零式的放大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模拟驾驶舱的实验强度总是不可控制的，不少的驾驶员都是被瞬间升起的精神反噬给吞没的，死得一点声响都没有。
司南看着莱慢慢走向了那试验仓，脚步不带一些迟疑的，就像是一个远赴战场的士兵一样，无惧一路上的艰难险阻。
“这个孩子可以么？”工程师问着司南。
“他说自己可以的，就让他试试吧。”司南平静地回答：“不过，不要加强机甲的输出，这里没有可以中断的实验装备，如果他…真的的没能走出来的话，项目就终止吧。”
司南早就想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可是在她还未到达雪都的之前，就已经是有很多的人为了试验驾驶员而死在了试验仓内。
如果司南在场的话，是一定不会让这样的实验发生的。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次实验，也可能将会是最后一次。
工程师看着莱走进了试验仓，从外面将试验仓门关上了。
“实验准备开始了，让我们先来模拟一段机甲的输出信号，别让这孩子直接链接上机甲，以前失败的一些教训告诉我们，那是错误的做法。”工程师指挥着同伴，将一旁的机甲链接暂时断开，接入电脑的模拟信号。
试验仓中的莱突然身躯一震，随后紧闭着眼睛站在试验仓中，在他的身旁，有一圈精神交互的装置正在慢慢发生作用，那是他和机甲之间沟通的桥梁。
平台中央的机甲突然亮起灯光，那双白色的眼睛闪烁了几下，强制地破开了程序的封印，自主链接上了试验仓！
“该死！失控了！机甲失控了！”工程师怎么也想不到，那机甲会自主地链接上试验仓，完全就没有经过他们的确认，好像是活着的生命一样。
“不…没有失控。”司南的声音在工程师腰间的通讯器上响起，“继续试验，撤销模拟的实验信号，把试验仓的操控权交给我。在这期间不要有任何人靠近机甲和实验仓，那很危险。”
司南冷冷地说着，在接过操控权的那一刻，司南取出口袋里的一只单边耳机，那是她研发出来的装置，用来更好地和机甲进行交互。
但那装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使用的，而此时司南正引导着机甲的信号，控制着它们慢慢汇入试验仓。
那数据流就像是机甲的灵魂一样，和试验仓中的莱渐渐融为一体。
试验仓上的指针不断在红色的区域闪过，所有的工程师都紧张地看着那一幕，它们手上的便携电脑也在显示着机甲和试验仓之间的标准读数。
十分钟之后
“快到那孩子的极限了吧…”一个工程师率先打破了沉寂。
“不，也许还不是。”
“你忘记之前的实验了么，所有进去的人都不超过一分钟，就已经是失败了。而这孩子坚持了十分钟，我想他有可能成功的。”
他继续说：“在这个危险的时候，我们需要一个像样的救世主出现，他也会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带着希望、光和一切。”
“你信仰的是什么，净说着一些奇怪的话，我都怀疑自己这样跟着你继续下去，会不会也变成一个神棍。”工程师说着看着同伴，他这样做是缓和了不少的气氛。
“不用担心，变成神棍也没有什么的，只不过是说话有些神经病而已。”另一名工程师突然插了一句。
“你好像是在说我是神经病？”
“只是有那种可能而已，再说了，像我们这样疯狂的家伙，你敢说自己不是神经病么？”
确实，没有人会像这些工程师这样拼命，将一天的时间全部都耗在所谓的机甲实验中，就连睡觉有时候都是倚着机甲的表面凑合着小咪一会。
如果机甲有生命的话，一定会将这群疯子当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只有最好的朋友会这样付出了，会咬着掺着机油的面包咽下，面无表情地说着这味道还不错。
可惜的是机甲是无法吃面包的，否则就更像是一个人了。
在这群工程师的眼里，那台量子型机甲不仅仅只是一台机甲而已，更多的时候他们是把机甲当做了自己的战友，一个受伤而不能战斗的战友。
他们对机甲的付出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每一天的废寝忘食，每一天的将就。
工程师们甚至是习惯了将机油当做是奶油挤到了面包中，那做法一直被长者喝斥说那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的。
可是没有一个工程师会听，因为他们都是疯子，是神经病。既然是疯子，就会做出一些平常人根本就不会想到的一些事情来，也包括了在这台机甲上安装各种莫名其妙的装置。
长者最后是没有去继续理会这群疯子了，每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机油是很宝贵的，所以长者每天就会在机油的旁边加上一桶奶油。
不过那些粗心的工程师有时候会将奶油当成机油来使用，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些不正常了，连机油和奶油都会分不清。
“我怀疑你就是个机油喝多的家伙，说我是神经病？”那名工程师不服气地大声说。
“怎么了，说得好像你自己没有喝机油一样。在这里的谁没有喝过机油啊？”他反驳道。
“我看你就是不知道机油要怎么食用，要不要让我来好好教教你。”那工程师提起了一旁地上的机油桶，说着就要靠近另一名工程师。
“那还用你来教？改天你是不是要写一个机油食用注意事项100条？要不要我给你分享一下我的心得啊，说起来我真是还有很多的这方面的经验。”
不知道怎么了，他们两个就在这个时候吵了起来。
“喂喂…他两个是怎么了。”角落里的两名坐在零件上的工程师看着中央吵闹的众人。
“这还用说么，都是一群机油喝多的家伙。”
“你没有喝过机油么？”
“喝过啊，所以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都是怎么引起的啊，”他思考了一下：“一定又是其中的神棍，我都说了他有些精神不太正常了，那需要治疗的家伙。”
这位工程师说完之后，跟着同伴的脚步走到了一旁的奶油桶边。
“老实说，我感觉奶油没有机油那么有味道，还是我已经是习惯了机油的味道了。”那名工程师取出一旁食物柜里的黑麦面包说。
“也许是你的胃还不能适应。”工程师咬着面包，那面包在奶油桶里沾了满满的全是白色的奶油。
“说得也是。”另一名工程师尝了一口奶油，随即就马上吐掉了。“也许是太甜了，长者的味觉想必是退化了很多。”
“不过那孩子进去试验仓多久了？”
工程师咬着黑麦面包，看了一下手上的机械表：“大概十五分钟了吧。”
“我们记录的最长时间是两分钟，而那孩子在里面待了那么久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也许会成为驾驶员的吧。”
“那也要经过训练，通过实验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
平台中央的工程师们忍不住沉寂，都纷纷开口讨论着那个关于神棍的话题。
再也没有人注意到试验仓的进度，也没有人注意到上层窗台上的司南，此时已经是昏迷在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