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岚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东西,就像是从一场睡梦中恍然醒来的时候,面前的世界全都变成另一番模样。
唯一不变的是自己,那颗因为充满欺骗谎言,而变得浑浊的心。
“有些不习惯?这是很正常的事。”亚伦对着子岚说。
“我们这是在哪儿?”子岚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密封在鸡蛋壳内一样,周围能够察觉到一个巨大的圆形顶。
“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过现在也变得不安全了。”亚伦解释着。
突然他们脚下的飞船一阵剧烈晃动,从飞船两侧打开的副喷射口向外延伸,火焰从喷射口内喷涌而出。
“要启动飞船了!同学们,快回来。”驾驶舱内,晞转换着通讯器,对着还在战斗的绍杰说。
“别乱说话,你可不是我们之中的一员。”绍杰挑开怪物的尸体,那废旧仓库的木门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那里的生命迹象一直都在,好像没有怪物有入侵过仓库一样,躲在里面的人才能安然存活这么久。
“你不打算回来么?”晞的声音从绍杰耳旁的通讯器中传出。
“很抱歉,现在我是没有那个打算。”绍杰冷冷地回答着。
“你不想转移伤员了,想让你的师兄死掉么?”晞接着问。
绍杰看了远处的木门一眼,“子岚才没有那么脆弱,你就不要再乱说了。”
“说的也是。”晞平静地说着,“不过,你的那些师弟,可不是个个都像你一样能独当千军的。”
绍杰听着晞说完,回头看了一下还愣着原地的师弟们。
“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绍杰对师弟们说。
“绍杰师兄,那你怎么办?”
“我要去救一个人,一会就回来。别担心,这里有很多我可以操控的东西,面对敌人是很容易的。不过你们要是留下来拖我后腿的话,我可就是会非常生气了。”绍杰冷冷地说完之后,将目光转向了远处正在和怪物战斗的一些学生。
“要是这么多的力量,全部都留在这的话,飞船内的防御就十分危险。别告诉我,我们还有多余的人手来建立防线。”绍杰冷冷地说着
“现在可以战斗的都在平台上了,包括校长说过的一些危险学生。”晞不紧不慢地回答着。
“那听起来有点糟糕。”绍杰说着。
夜莺飞船现在是没人防守的,一旦怪物钻着他们的空子,绕到飞船上的话,那就非常危险了。
他们不仅仅是要靠着飞船来运送子岚到达安全的地方,现在又多了一个重要的任务,这里的基地暴露了,这是很显然的问题,而基地内的物资,就不得不放弃了。
但此时雪都的物资匮乏,晞通过一些残留的讯息数据,已经是隐约知道了大陆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食物、补给一样东西都不能少。
其中要是漏了一样,有可能就是代表着将会有人因此而死。
但更加重要的,是那些学生们的生命。
可是要在学生和物资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话,晞犯了难。
“长者,我刚刚收集的一些新资料,希望您能看一下。”虽然晞心里有些不愿意,但隆告诉过他,必要的时候,唯一可以相信的,也只有长者了。
隆的身份晞大概是能够知道一些,就是在那个浑身机械的黑衣人死亡之前,被他称为黑龙的家伙。
晞感兴趣地收集了一下关于黑龙的字眼,但系统却提示错误。
当时晞才开始警惕起来,关于隆的身份却能找到,资料上描述的是隆子在国都的皇家机械学院进修的资料,各项成绩还不错。
真看不出来,隆当时还是一个最菜非常厉害的人。
但晞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都搜索不到隆的父母的一些资料,一切都是空白的。好像隆在某个时间段之前,没有出现在世界上一样。
晞感觉自己是触及到了某个非常恐怖的真相,那个恐怖的真相背后,隐藏着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
就像是隆的目光一样,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嘴里布满了锋利的獠牙。那利齿上的寒光,像是从晞的眼神中闪过。
长者懒懒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在武器室内回响:
“怎么了,小伙子,是不是飞船突然的启动,让你的准星偏离了目标啊?”
“我说,不是这个。我遇到了一些难题,或者可以说是我们。”晞解释着。
“接着说。”长者提高了一些通讯器的音量,这让晞说的每一句话,身在机舱内的人都可以听到。
“我在想的是,在这艘飞船上,是没有太多的食物和补给的。但基地内的食物,我们又没有人手去搬了。”晞说着顿了顿,轻轻咬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
“你想说什么,孩子?”长者缓缓地开口,“不用担心什么,大胆说出来。只有你说出来,我们才能解决问题。”
“你相信我么?长者?”晞突然问。
长者沉默了几秒,随后回答:“当然相信你,孩子。这个国家需要一个人民相信的领袖。”
“但我不相信…自己。”晞沮丧地说着,“我好想改变现状,但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我不行的,这事我做不好的。”
晞慌张地说着。
“别着急孩子,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好的,一切皆有可能。比如,你的爷爷也许并没有死,也许现在就在你的面前。”长者语气平和地说着。
晞听着长者的话,看了一眼手里的便携电脑:“是么?没有什么是完不成的,但今天我见到了一件完不成的事情了。我们的物资没有了,就连雪都也是,都没有了。没有什么可以坚持下去的理由了,长者,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能力,爷爷选的不是我啊。”
晞的话语传到了机舱内的每一个人,站在门边的子岚以及亚伦,还有休息区内的司南。
他们都做着同一件事,默默倾听。
“你觉得自己不行是么?”长者突然严肃地说,“那么,晞,现在是谁在操控炮台,是谁在操控夜莺上的所有炮台。”长者认真地说着。
现在夜莺所有的炮台,都掌控在晞的手上,那原本的设计中,一个驾驶员最多是操控两门炮台,就已经是非常难的事情了。
瞄准不仅仅只是将准星对准目标那么简单,在战斗中还要考虑那些同学们的位置,以及爆炸的威力,中心对基地平台的反馈震动波。甚至还要考虑下一发弹药的着点,以及震动对准星的失衡、等等。
一般来说这样的军人是要经过专门训练才能勉强做到的,而且也不可能同时操控那么多门炮台。
虽然晞利用了便携的电脑,但还是有很多的东西需要手动去调校,然而同时能做到这样的人,在长者眼里已经算是非常优秀了。
“你不行么?晞。”长者又问了一句。
“但我必须做出选择,时间不多了。”晞看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怪物群,它们相互堆叠着身体,组成了巨大的黑墙向着航母建造基地直扑而来。
晞接着说:“我们现在飞船上的食物,是不够的,如果所有人都登船,我们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只能维持一天的飞行。”
“这是事实,孩子,战争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在还未准备好的时候,它来了,带走了我们平静的一切。”长者对晞说。
“我们就没有什么办法吗?面对这场危机的办法。”晞有些绝望。
大陆上存在的城市不会超过原本的十分之一,而幸存下来的人也许更少。但没有食物的补给,饿死的人也会急剧增多。
这将是有史记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灾难,不少的人们因为食物而饿冻而死。晞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暴乱或是对于食物的哄抢。
那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但,晞真正担心的,是家族必须扛起这个烂摊子,必须去安慰那些受伤的民众。不是晞心里不想去做那样的事,而是担心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前任教皇选定的继承人并不是他,晞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想着自己没必要承担这样的责任和义务,那本来就并不是他的事。但另一个声音却在晞的脑海中响起,那是来自于一个黑衣少年的话,那平淡的脸上,说着平淡的就只有你了。
也是啊,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就只是晞一个人了,一种莫名的孤独突然笼罩着晞。
“孩子,我相信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卡里奥文家族的最后一个继承人,而是我相信,你有着自己出色的地方。也许你真的是不适合教皇这个位置,但孩子,没有人喜欢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多的时候,人人都是迫不得已。”长者语重心长地说着。
“但我担心…”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孩子,你要记住,风险是有的,一直都存在。不过,你只看到危险,而不去顾及身后,以及周围的人或事,那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领袖。”长者接着说:“有些时候,人民是跟着你的脚步,和你一起坠落山崖的。”
长者说完之后,轻轻拨动飞船上的几个按钮。
此时的夜莺随时都可以加速升空,机舱门离地面也就仅仅一步的高度。长者在等,等着绍杰的回答,也在等着晞的回复。
那个迷茫的孩子,是需要正确的观念,而不是把持这样的想法,那是会真正带着人民,一起走向灭亡的想法。
“你想通了么,晞。”
“有一些了。”晞盯着准心里出现的怪物墙。
“那告诉我你的决定。”长者认真地问。
“救人,一个人都不能拉下。”晞平静地回答着。
长者笑了,随后说:“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物资,按照军人的做法,现在就是该放弃一些连队的时候了。”
“但我们不是军人,我们是在一起相互依靠的整体,没有他们的帮忙,我在不久之前,就本该成为一具尸体的才是。我不是什么教皇,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远离教皇那样的位置。”晞认真地回答着。
晞终于是做出了真正的选择,在现实和自我之间。如果他自私的话,就会提出抛弃学生的想法,但晞没有。
即使是那些交情不多的学生,晞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放弃,并不是因为他不是军人的关系。
在晞的眼中,军人是冰冷石板的存在,什么事情都只会依照着纪律来实行,完全没有晞想要看到的一些东西。
又或是,晞根本就不了解军人罢了。
而晞最想要看到的,就是有一天,自己躺在朋友的尸体旁,会流泪,会伤心。甚至是会取过朋友手里的武器,踩着他未散去余温的尸体,去完成,他还未完成的事情。
晞觉得那样才是一个战士的归宿,也许也是自己的归宿。
在那天之前,晞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成为家族中的最后一个人,虽然家族里有很多令人厌恶的存在。
但晞没有一次,希望那些人死掉,只是想着他们在宴席上能不摆架子,说着简简单单的话,吃着简单的食物。
那样的感觉虽然不是温馨,但却有些小小的感动。
可惜的是,晞看不到那样的一天了,那些家族的前辈,甚至是晞非常讨厌的几个老头,全部都不在了。
以后晞再次捣乱的时候,没有人会出来阻止了,因为那时候的宴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存在了。
世界是一个很残酷的谎言,每一个人都在试图欺骗自己,所以这个世界也同样充满着谎言。
而现在,晞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可以改变了,只要自己努力,或者是激起别人的努力。
但努力完成过后,有时候才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拼尽一切的后果,到底是应该说着谎言回应这是自己想要的,还是大胆承认是自己不行。
晞有想过,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是变成了尸体,那也要在变成尸体之前,做一些真正值得去做的事情啊。
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了晞的面前,他想抓住、抓牢、甚至是死不放手。
长者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越来越近的黑墙,刚开始的时候,那墙上闪烁的点点红色还让长者感到非常诧异,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当长者拿起地上翻滚着并闪着红光的东西时,一切就都清楚了。
“小家伙们,快上来!我们有麻烦了。”长者对着通讯器说。
还在战斗的绍杰扭过头,看到了那堵黑墙。
可明明是在这么黑的夜里,绍杰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黑墙上的东西,以及那东西发出的低吼声。
那堵高墙的行进速度非常缓慢,但却充满着威压,铺天盖地般如海啸扑向航母建造基地。
“你们快走,所有人都快走!”绍杰对着同学们喊。
那怪物,那密密麻麻的怪物,绝对不是同学们能够挡住的。绍杰甚至都认为,那也不是用火焰就能挡得住的。
怪物们完全是可以利用数量,和漫天的雨水,一点点火焰的效果,就像是蜡烛在鳄鱼的嘴里燃烧。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绍杰绝对他们抵抗下去,是没有存活的可能。
撤离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远离这里,就意味着越安全。
着也许是大陆上所有怪物的数量,也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身在驾驶舱内的长者看得最清楚,仪器上原本的红点,现在是组成了一块血红的痕迹。密密麻麻的,一点地图的绿色都见不到。
而且长者将地图放大了数十倍,仍旧是血红的一片,一直到仪器无法测量的范围之外。
那是有多少怪物?几千万只,还是几个亿?
长者看着屏幕都有些失神,在面对这样的怪物,夜莺飞船显得是那么渺小,就只能被困在唯一的白色小点内。
看着那红色的区域,长者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身在那中间,耳旁传来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怪物吼声,那像是尖锐的划玻璃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鬼叫。
像是从地狱出现的东西,所到之处,都只能是剩下死亡。
“该死的,都已经是这么多了。”长者透过夜莺的玻璃眩窗,朝那越来越近的黑墙看了一眼。
“长者,你知道隆那家伙跑到哪里去了么?”晞突然问。
“那家伙啊,现在这种情况的话,是去拿他的武器了吧。”长者想了一下,回答着。
“就凭重机枪,和简单的子弹,能对付这么多么?”晞再次问。
对这些怪物杀伤力极强的雷霆牙,弹药箱的位置终于是被他找到了。
“凭我们,是不能的。”长者平静地回答,“不过想要逃,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不要小看了这台飞船,也不要小看了制造出这台飞船的家伙。”
晞说:“但我不太相信重机枪,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是么,那你就要试着习惯一下了。”隆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中响起,但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单纯的人声,像是混着机械的声音。
甚至晞还听到了机械的传动声,像是有一颗机械心脏,在猛烈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