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全昊揉着还在发胀的脑袋,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上午九点。昨天的酒四人喝到十一点才各自散伙。最需要照顾的当然是山哥。大家帮他叫了辆出租车,目送车拐过路口消失才各自散伙。全昊跨上他那辆半新不旧的电动车时还在叹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的夜游是彻底泡汤了,这个时间再跑到湖边吹口琴,那就不是情调而是神经病了。没准会把警察招来。
不过陪朋友吗,也不能抱怨。何况山哥那种情况。只好骑上电动车一溜烟回了家。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个星期以来怎么都找不到的感觉,梦里忽然就通了。在梦中,全昊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乐师。被他注入灵魂的曲子完美无暇。从第一个音到结尾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恍惚间他又回到了流光城,人们纷纷感谢他。形容他对《流光的挽歌》的再创作已经全面超越了原版,是对他们最好的祭奠。
然后,他就醒了。
许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明明知道自己做梦了,醒来却连一丁点梦中的细节都说不出。
对全昊来说问题也一样。当他意识到是个梦,他马上试图抽取那些含混的记忆。梦中的优美旋律似乎就在耳边,却怎么都抓不住。急得挠头发也无济于事。他徒然的抓起口琴寻找福灵心至的那种感觉,收获的却只有常伴的滞涩。那种怎么来怎么顺的状态,似乎只是梦中的错觉。
于朝鑫是省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学的是小提琴专业。在普通人眼里,他这类整天与西洋乐器打交道的自然属于高大上的那群人。可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如果把国内从事音乐方面工作的人划归一个大圈子,像他这样的只是这个圈子最底层的底层。
最近他的心情不太好。马上要毕业了,工作的事却还没有着落。班上成绩不错或有关系的同学不是上研就是进了乐团,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却面试了几家做音乐产业的公司都没有答复。搞得他连散伙聚会都不怎么参加,生怕被问起工作的事。
没办法,谁叫他的成绩在班里总是排在中下游呢。老师更直言他的演奏缺乏灵性,不看好他在这一行的发展前景。对一个五岁就拿起提琴,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就靠它吃饭的人来说,这话不啻于五雷轰顶。
真像父母说的那样,回家当个音乐老师吗?于朝鑫又心有不甘。他父母就是中学的音乐老师,也是他们领着他走上这条路。或许他可以在家乡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再开个音乐班招几个学生,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但这只是把父母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遍。他还是想留在大城市。上次父亲打电话问他的意思,他支支吾吾没有松口。
因为不想回家,在找工作碰壁后,他就接了几个小提琴家教的活。毕业后首要是租个房子安顿下来,他手里还有一笔钱,也是几年做家教攒下的。却也不想坐吃山空。事实证明他这种热门乐器的专业学生若只想着养活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大困难。现在有的是想给孩子找音乐老师的家长。除了那种报专业班的,他这种像游击队,能提供上门服务的家教老师也有不小的市场。家长和家长也不一样,有的看重老师的专业水平,也有的认为一对一的教学模式对孩子更有益。
今天,于朝鑫就是刚刚结束了一小时的上门教学,背着半新不旧的琴盒。低头从学生家的单元门走出来。他的兴致不太高。虽然这家人对自己尊敬有加,但他明显感觉得出,自己的学生在他的教导下,小提琴水平并没有多大提升。那个十岁的熊孩子根本是在应付差事,很多时候都在心不在焉。让他觉得自己与其算是老师,不如更像保姆多点。虽说不管他教的好还是烂,报酬都能一分不差的拿到手。但这种做无用功的感觉,怎么都让人情绪高不起来。
“要走了啊,小于老师。”和他打招呼的是他学生的爷爷,一个总是乐呵呵的小老头。老头早就退休了,老伴也已去世,一直和儿子住在一起。平时也帮着看孩子,对他这个唯一的孙子最是要紧不过。每次于朝鑫来,他都生怕影响到孙子的学习。自己忙不迭拿着收音机去楼下,边听戏边乘凉。
于朝鑫笑着点头,熟悉的《林海雪原》正从收音机里传来。“是,今天的课教完了。童童挺听话的。指法有进步。我还教了他一首练习曲,他拉的有模有样的。回去您可以听听。”对家长自然要捡着好的说。
老头笑着摆手。“这我可听不懂,我这种老古董有戏听就够了。再说童童从来不让我和他爸听他拉琴,就他妈妈有耳福。”
“这没关系。童童只是年纪还小,我想他再长大点就不会了。”于朝鑫随意的敷衍几句。正打算告辞。就在这时,一段旋律突然飘进他的耳朵。
“嗯?”职业的敏感让他当时就集中了注意力。虽然只是几个互不衔接的小节,可他听得出来,它们风格类似,显然属于同一首乐谱。他不敢肯定是不是错觉,但他似乎从这些简单的音符里,抓住了某些通向世界名曲的特质。
当他想要更仔细的听清这首不知名的曲子。某些平日不显,放在此刻却再刺耳不过的杂音却扰乱了耳朵。
于朝鑫轻轻一皱眉,是收音机里戏曲的声音。他不是曲艺爱好者,但平时也没觉得不能入耳。此刻这高亢的唱腔却让他从未有过的讨厌。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于朝鑫的想法,老头关上收音机。苦被两种声音折磨得于朝鑫顿时神情一松。耳朵终于可以专心致志的听他想听的东西了。
那旋律似乎也不想辜负他的专注。曲声一转,前奏响起。完整的乐章一节一节次第展现。曲子总体呈悲调,一开始就是婉转低沉,凄凉的咏叹徘徊不去。中间虽偶有变化,但总是高亢才起,便被打压下去。直到整个乐章的结尾,调子才难得的激烈起来,然后在最**处陡然直下,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且愈加凄婉。越来越低直至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