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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应该李信原本在看沉睡中的丽人,丽人醒后,仿若微弱幽光中,梨花静静初绽,空气中香气都浓郁了些。他心中□□,不自觉靠前,少女警惕后退。手指攒着被褥,眼珠子乱转,少女脸上肤色更加白了。李信心中生怜,想她是害怕吧?

是了。寻常小娘子,夜里被男的坐床头,都会害怕的。

李信把身上的坏人标签藏了藏,“怕什么?”

闻蝉愣了下,既然李信觉得她是害怕,并且还因为她害怕而心生怜意,闻蝉并不介意伪装下去。她反应快,立刻肩膀缩起,垂下头,秀长乌发披散在身,眼虚虚地向上撩,很有几分胆怯的意思。

一床大小,少女紧紧地贴墙缩在里面,提防着不怀好意的小郎君。

有那么一段时间,李信沉浸在闻蝉的美丽中,说不出话。

她又清新,又艳丽,又楚楚可怜。

春水映梨花一样娇美。

大约就是他喜欢的那样温柔怜弱吧。

闻蝉看他眼睛渐渐亮起,盯着自己,像是狼盯着羊羔一般。她心中发毛,随便找了个话题,“我不叫‘知知’。”

李信一愕,看她咬唇说出这么几个字,就慌忙重新低下了头,怕他察觉般偷偷用余光看她。他真怕闻蝉被他半夜突袭给吓哭,他就算没见过,也大概猜得到她这样的小娘子,必然从没有被男人这样偷袭过。他要娶最漂亮的娘子,自然是为了疼她宠她,而不是吓坏她。如果她能心甘情愿地答应嫁自己,就最好了。

为了缓解闻蝉的“惊乱”,李信唇角噙笑,顺着她的话与她聊天——“你是不是一到夏天,就特别害怕?”

就算在照着李信喜欢的样子伪装,闻蝉仍然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害怕?”

鼻尖全是少女馥郁的体香,热流上袭又下涌,陌生的感觉,让李信全身僵硬。但他手撑木板而坐,仍维持着面上的轻松惬意,至少让闻蝉看不出他心中饿狼的那一面。毕竟这个少年郎还在努力装温柔的啊,“夏天到处是‘知了’。你不就叫‘知了’吗?一群声音喊你的名字,你不害怕?”

闻蝉瞪他。

他是在讽刺她的名字吧?他这个乡巴佬懂什么叫寓意么!

闻蝉怒:“胡说!”

从来没骂过人,她脸憋得通红,又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李信:“哈哈哈!”

少年弯下腰,肩膀颤抖,按在床上的手青筋大跳,被她逗得乐不可支。

他笑成这个样子,跟羊癫疯似的,闻蝉看着好生气。恶向胆边生,也忘了他是歹徒,抓起枕头就砸向他,“滚!”

他一手就接住了少女怒冲冲扔过来的枕头,乐坏了的脸从枕头后冒出来,笑容里的邪气没掩藏住,“生气了?知知,这有什么好气的。知了们叫的,一个大活人反而叫不得?”

闻蝉头好疼。

血涌上脸,快被少年的无赖气死。原本还有点儿顾忌,现在乱七八糟的,不拘于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砸,把他砸下床去,“我不叫‘知了’,也不叫‘知知’!”

李信被她砸得狠,不还手,只手忙脚乱地躲避,被褥飞来时,他闻到她身上更清晰的香气,让他血液疯狂逆流。他不动声色地逗着她,“知知,知知,知知……”

“滚滚滚!”

终于!

哐一声,床头油灯台被手边已经没有了可砸之物的少女抓过,看都没看,就扔向了李信。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身手好的少年,居然没有躲过迎面罩来的灯台。先是被一床被子闷在了地上,刚从里面挣出来,又一个硬实的灯砸中了他脑袋。

那声音响的。

李信坐在地上,只来得及掩住命门,却躲不过凶-器。他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手捂住迅速红起来的额头,脸上笑容消失,眼底阴鸷之色抬起。

冷锐阴沉,寒气渗人。

他手一抹额头,黏腻潮湿,雪光照进床帐前,他看到手上的血。

额头被砸破了,李信心知肚明。

同时,闻蝉呆呆傻傻都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李信看不到,但是闻蝉清楚地看到血从头顶流下,向他眼睛流去。他原本笑嘻嘻的逗着她,可他现在的样子真可怕。

一脸的血,一身的寒。

本来他就长一张坏人脸,现在更像煞神了。

闻蝉心中咯噔,重新想起了白天初见时,少年坐在山石上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

李信挥开快把他埋了的棉被,站起来,也不擦额上的血,就向床边走来。闻蝉被他的架势吓住,转身想逃。不过就这么一张床,李信堵在床外侧,一腿压上了床板,闻蝉能躲到哪里去?

女孩儿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

她的嘴被人用手堵住。

李信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箍着她的小腹,就把床上想逃走的女孩儿,抓到了自己怀中。闻蝉被他的大力制住,后背靠上他的胸,瑟瑟发抖,眼珠乱转。一抬头,看到他满脸的血,瞬间被骇得泪眼婆娑。

李信无语。

她这么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吓哭了?

听到少女急促的呼吸声,李信心很硬,“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很横吗?还敢砸我?”

闻蝉被他手捂着嘴,呜呜咽咽地挣扎,大约是说类似求饶的话吧。

听李信说,“我出了血,你也得出点血,不然难消我心中之恨。”

闻蝉在他怀里挣得更厉害了,眼泪一滴滴溅落,豆大似的。那“出血”,太过刺激她。她肩膀被少年扳住,被迫面向了李信。看李信额上的血已经流到了眼睛上,顺着眼角往下滴。他还面无表情,一点点向她埋下头来。

闻蝉僵硬地等待着:这个大胆狂徒,是不是也要让她额头出血啊?

心中做着建设,闻蝉闭上了眼,长睫颤颤,梗着脖子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直到李信说,“睁开眼给我看着!不然我就杀了你阿母!”

李信口中的“你阿母”,就是闻蝉的四婶韩氏。反正自从闻蝉落到李信手中,韩氏就是李信用来威胁闻蝉的手段。

闻蝉心里恨他,可又不敢表现。心想男人会不会对柔弱的少女心软?她鼓着勇气做足一番心理建设后,颤巍巍地眨着长睫,睁开了眼,作胆怯状。睁开眼,对上李信凑近的面孔。

他离她好近,面孔几乎贴上他捂着她嘴的手。呼吸快要喷到她面上,灼热滚烫。这么近的距离,雪色寒光中,闻蝉看到他的眼睛,真的好黑。

子夜一样,吸魂夺魄。

他扬唇一笑。

笑得闻蝉眨着睫毛,心脏疾跳,快被吓死。

就见他俯身,靠的更近了……呼吸交错间,在闻蝉不敢相信的瞪视下,李信的唇,贴上他的手背。

他轻轻地吻上他自己的手背。

可是如果没有他的手背隔在中间,他就是直接亲上了她的嘴。

“……!”

血色,飞快地上涌。不知是怒还是羞,是恨还是恼,是震惊还是惊恐。总之,小美人的长发贴着凉透的面孔,满面飞霞,在被少年放开后,全身冒冷汗,仍然回不过神。

他在、在、在……调-戏她呢,还是亵-渎她呢?

她是该拼命打死这个狂狼之徒呢,还是庆幸他说的“出血”,只是这样而已?

看到闻蝉傻了一般,李信轻轻一笑,抬起她下巴,哄她一般,“傻。”

他站起来,神情正经了许多:“别怕。”垂眼看她一会儿,手放在她头顶,轻声,“你看我乱七八糟的,但你别害怕。我是坏人,但我不会伤害你。”

月光照在他身上。

少年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味道。

引人沉沦。

闻蝉一怔,没想到他有突然认真的时候。他静静的样子,看得她心慌……

心慌中,看少年一挑眉,重新变得痞坏了,“有愿意嫁我了么?”

闻蝉一腔感动被喂狗,“……你走开!”

一脸血的李信笑得张扬可怕:“哈哈哈!”

他大笑着跳上窗,扬长而去。

心情愉快,想这个叫“文蝉”的小娘子,他要定了。

但他其实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

但其实山下的汝阴大户李家家主,即舞阳翁主的大姑父,李怀安,在与侄女失联后,已经发现了问题,与官府联络,准备上山寻人了。

她心怀激荡,一目不敢错,盯着对面在日影移动中、渐渐清晰的郎君。

他缓缓地走来,风拂长身,袍袖若飞。他有清远如山的眉、宁静若湖的眼,他鼻子挺直,唇瓣红润。他看人时,总带着审度思量的神情,让人觉得有些严肃;可是他笑起来,眉目婉起,又有冬日阳光一样的熏暖灿然,无有烦恼。

江家三郎江照白,是江家最出色的儿郎,也是长安出众儿郎中的其中翘首。他策马走在长安玄武大街上,行事奔放的女儿们,都纷纷跑出去围观,丢花丢果给他。多少家的女儿,盼着江三郎回首,去聘了她们。

君子如兰,行事却算不得温润若水。他在长安时,曾任廷尉,银印青绶,掌朝廷刑狱审判之事。纨绔子弟们只听到他大名,就腿软。

他像是高傲的鹤,玉羽临霞,渊渚在下。让人凝望不住。

几个月前,江家因事遭厌,举家迁往岭南。江照白的廷尉官职也未能保住。闻蝉听说江三郎并没有跟家人去岭南,而是沿途,留在了会稽……当夜,闻蝉翻着自家的家族谱,总算想起,姑姑嫁的李家,似乎就是会稽名门。

她觉得,这是她的机会。

十步……

九步……

五步……

三步……

江照白的面容,在少女澄澈的眼中,越来越清晰。她心脏咚咚跳,她计划了好久今天的“重逢”,她容貌最美,仪态最端,她要扬起自己最好看的笑容,要露出最适合的讶然表情,问他一声,“江三郎?”

青年俊秀的脸孔,已经在一步距离了。

闻蝉故作一个无意的抬头,露出嘴角几分吃惊的笑,想向他打个招呼。她才刚露出微笑,青年袍袖从平行的一步外擦过,走过了她。

擦肩而过……

秀雅无比的青年,眉目蹙而深邃,低着眼若有所思,他都没有看到闻蝉,就与闻蝉擦肩而过……江三郎真是与众不同,如此大美人立在过道上,他都没有看见。

闻蝉僵硬了。

听到耳边渐渐远去的脚步,寻思是否立刻回头,拦他一拦,继续作惊讶状与他寒暄?

闻蝉当机立断,扭过身。然她刚扭过头,就被头顶一个声音吓一跳。那声音,与她打招呼,“知知!”

闻蝉僵硬一如前。

天地失色,少女抬起脸,看到墙头上坐得随意的少年,李信。少年招手,低下来的眼中倒映着女孩儿干净的面孔,只有她一个。他笑起来,还是带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勾人味道,“知知,这么长的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大的缘分,你感动吗?”

闻蝉:“……”

是不是天下男儿,全是瞎子?

江照白眼中,看不到她,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走;而李信眼中,又没有江照白,只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巷子里。

她见天和这些古怪的郎君们打交道!

李信见她只顾傻傻地仰脸看他,却不说话,呆呆的样子真有趣。他笑问,“看我看呆了?没必要这么热情啊。”

闻蝉哪里热情呢?她看到李信惊呆了,一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二是她原本欢喜的与江照白相逢的美好画面,因为多出来一个人,被打破了,三是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李信了,他正应该被官府追杀,他不该有时间来烦她的。

然人已经来了。

闻蝉现在没最开始那么怕他了,说,“看你看呆了,是没见过这么……”

李信打断她的话,“知知,好好说话。你要知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把你怎么样,你都是没办法的。”

闻蝉:“……”余光看到另一头渐行渐远的青年,连回头观望的意思都没有,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大的动静,他也没听到;而再再远的巷尾,护卫倒是在,可是他们赶过来,好像没有李信动手快?

少女于是说,“我没见过你这么独特的人。”

李信满意一笑。

少年少女一坐在墙头,一站在巷中,都在猜着对方的想法。过一会儿,闻蝉抬高声音,假惺惺地试探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呢?我听说官府贴了通告抓你,你不怕吗?”心里寻思着她的护卫呢?为什么听到她高声说话,还不赶来?

李信随口道,“通告你建议的?知道的这么清楚?”他想了下,又不在意,“这世上,我不情愿,还没有拿得住我的。”

闻蝉佩服这种狂傲之徒:“总有人把你绳之以法的。”

李信:“……”

这边,李信考虑着与闻蝉多待一会儿,闻蝉思量着如何摆脱李信的纠缠,然另一头,突响起一道少年的声音,“阿信!你快出来!咱们还有要事,你莫非忘了?”

是跟随李信的少年阿南的声音。

李信轻功高,几下就窜入了巷子里。阿南爬上一棵树,坐树上半天,就看李信光顾着欣赏心上人,完全把他们之前说好的事忘到了脑后。阿南心里郁闷:舞阳翁主真是扫把星。出门办个事,随便走一走,都能让阿信遇上。

殊不知,闻蝉也觉得他们是扫把星,晦气。

阿南在巷外喊李信的声音很高,闻蝉估计另一头自己的护卫,肯定听到了。她马上就要摆脱李信了!她很高兴,看少年皱了下眉,就掩饰心中欢喜,故意问他,“你有要事忙啊?”

李信一脸严肃,“对啊,准备晚上去抢你当压寨娘子。知知,做好准备。”

闻蝉惊惧地往后大大退一步。

墙头的少年捶墙大笑。

“翁主!”身后脚步声乱糟糟,护卫们终于赶来了。护在闻蝉身前,警惕墙头笑得羊癫疯似的少年。

有了护卫,闻蝉就有了底气。然她才要下令捉拿李信,就见少年在墙头上站了起来,冲远方吹了声唿哨回应后,对她道,“好了,我要走了。走之前,我先送你回府吧。”

闻蝉权衡了一下,看李信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知双方打起来,能不能拿下他。他既然已经决定走了,大家又能分开了,闻蝉还是愿意的。

闻蝉清傲地“嗯”一声,扭头,就往自己巷尾停着的马车走去。这时候,她早忘记了江三郎,她只想摆脱李信。

然她扶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才坐下,帘子就掀开,李信噙着笑的眼,明晃晃地映在他眼前。而车外都乱了,“李信你干什么?!”“休得冒犯翁主!”

闻蝉死鱼眼看李信。

李信露出一口白牙,“说好送你回府,你上马车,我自然也上马车啊。”

他话音一落,少女突得身子倾前,清香袭来,让他贴着车壁本能让道,不知她要干什么。闻蝉掀开帘子,从开着的车门,在所有人的惊呼中,跳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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