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梅三爷双眸渐渐聚焦,定睛一看,细细打量了一下来者的模样与衣着。“哦,原来是你。”
“三爷。没想到当年的一面之缘,今日还能记得。”彦希看着面前的人类长者,有些欣喜的道。
“不敢,只是这一身紫色的水莽兽皮价值可谓不菲,除了海中霸主,恐怕还没有什么人可以这么轻易的传出来。况且你身上的海腥味实在是让我难忘。来,进来坐。”梅三爷一挥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鬼居,先行一步。
彦希默默的点了点头,有些谦恭的跟了上去。这位叱咤海内数十万年的超级霸主曾几何时有过这般姿态?
二人缓步走入鬼居之中,在两把獣木椅上一坐,半人高的茶几上,忽的出现一个小茶壶和两个刻有奇怪标记的小茶杯。那个标记,火红的火焰中有着一朵雄焱而高傲的梅花,隐隐之间,可以看出两个复杂的古文字,隐隐间释放者青金色的光华。
这是。彦希心中暗暗思考着什么,突然间恍然。“三爷,没想到这水壶水杯您竟然留存至今。没想到三爷也是一个怀旧之人。”
“小小茶壶茶杯,先生见笑了。”梅三爷将小茶壶中的茶水倒入两个茶杯中,递上一杯。彦希稳稳接过,轻轻在口中抿了一口。不由赞叹。“梅琰杯中梅煌茶,千银万金亦难求啊。真没想到,时隔千年,竟然又一次品尝到茶中之王。实在是难能可贵。”
“是啊,这千年来,此茶不足百斤,我亦甚是珍惜,不敢多饮。遥想当年,‘梅煌茶并梅煌酒,来个天下亦不换’。时至今日,知道此茶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梅三爷很是惋惜。
彦希也茫然一瞬,才道:“是啊,千年时光转瞬即逝。当年二爷的‘万里茶乡’,‘回首一壶茶,众人皆醉倒’的风情到现在也仍旧难忘。可惜了,那万里茶乡在所谓神人的铁蹄之下已经不复存在,当年的抗魔之战中,就连二爷一世英名也化为尘埃。真是‘一壶清酒难言英雄泪,一碗浊茶难解万世恨’。”
梅三爷听彦希这么一说,不由有些失神,眉心之中透露出了一丝怅然的神色。许久许久才再次说道:“先生近日造访,不会就是来与老夫饮茶作乐吧。不知所谓何事?”
彦希道:“路过此地,在三爷门下有幸找到一株粉红灵芝王,一想三爷在此,故来此拜会。”
“粉红灵芝王?可是那有‘灵芝极品,兽神难求’之称的灵芝王?冥王先生想必此次得此物可以突破桎梏,一举达到兽神境界吧。这样说来,你们兽族可是又要新添一位兽神啦。”梅三爷笑了。
“我一生追求武道巅峰,此次有幸得到这等奇物,回去定当闭关,至于那兽神的名号,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半分用途。”
“冥王可要小心了,那还阎王以及啸楚王甚至海神三位海中霸主,想必此次他们三人定生事端。”梅三爷脸色沉重。
“三爷此言差矣,霄烛虽为人善妒,但与我甚是交好。何况我从不争什么名声,我们二人更是情同手足。楚王莫子辰与我更是难遇知己,四百年前,他冲破兽神境界之时,我曾给予他一株极品灵材万古不灭根帮助他稳固境界。他们二人定当不会害我。至于海神老大,数万年前就已经是兽神三阶,时至今日想必也是兽神五六阶的层次。在七十二兽神之中也是名列前茅位列仙班,更不会与我为难。您老多虑了。”
梅三爷淡淡一笑,心中却是有些冷笑,彦希身为一代海中霸主,痴迷于武道,终究还是太单纯了,不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数百万年来,多少兽神在乱世之中诞生,但是为何时至今日,仍旧保持七十二之数没有变化?那些上层人物根本不容许有人超破这个界限,即便有人冲破桎梏也终究无法打破这个界限,即便新一任兽神诞生,也仍旧意味着会有一位兽神去世。都是数十万年的老怪物,谁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谁又想为这个新诞生的兽神泯灭?简直是痴人说梦。明面上与你交好,却在背后捅刀子,这种人绝对不少!
梅三爷暗暗叹了一口气,却也并没有说破。天道循环,任何事物都有它不可超越的界限,天道何其大,天机何其广?乱世之中又哪有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天才太过旺盛,也终究难逃被人群起而攻之的下场。眼前的这位海冥王彦希亦是如此。天道如此,如果他自己无法领悟这一切,别人就算再怎么规劝也无济于事,只能靠自己来领悟。如果没有领悟,那么他就是天道的牺牲品,这是亘古不变的准则。
彦希与梅三爷接着交谈了几句,眼见天色渐晚,彦希便是向梅三爷告辞,旋即一头钻入大海中不见了踪影。梅三爷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梅三爷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的多虑了,彦希来到这里只是纯粹的拜访一下梅三爷。但是梅三爷不知道的是,彦希的到来,让一支更加恐怖的力量知道了梅三爷的存在,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将带来更多不可知的事件。
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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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踏,踏”几声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在梅三爷的耳边,梅三爷面朝夜色背朝鬼居,好像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惊疑的转过了身,果然!一个双目清明又有些茫然,身材有些矮小,面容稚嫩还有着一种难言的意味的布衣少年就那么站在梅三爷的身后,茫然而不带一丝其他情绪的眼神死死的看着梅三爷,良久良久,这一老一小谁都没有出声。
终于,梅三爷沉沉的呼出一口浊气,有些紧张的上前一步,摸了摸少年的脸颊,面目微微抽搐了几下,眼中泪光闪烁确是转瞬即逝。
“老,老先生,您是?”少年稚嫩而又成熟的声音,那是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成熟,尽管稚嫩,却仍旧成熟,那是一种让人深有所感的成熟,似乎是一个经历无数沧桑的老人说出来的话。
梅三爷慈祥的笑了笑,终于,终于,他笑了,畅然大笑!他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月陇谷,不知多久,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么肆无忌惮,这么猖狂,这么开心的笑了!
少年有些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看着眼前仰天大笑的老人,不禁升起一种亲切!一股心灵中的暖流渐渐地蔓延上心头。他竟有一种想要一把抱住眼前老人的冲动。他不由得为这种感觉感到奇怪。
“我,我是谁?”少年再一次开口,梅三爷也在此时停止了肆意的大笑,看向少年。“你叫武狱,是你的师傅,梅三!”
“那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我,我只知道你让我感觉很亲切,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这是为什么?我叫武狱?我叫武狱。我叫武狱!”最后一句他呐喊了出来,似乎是放开了什么,他的心中有些什么突然离开,他顿时感觉一阵轻松。一种从心底蔓延上来的陌生的感情,悄然产生,那似乎是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温暖。
“师,师父!您是我的师父!”少年笑了,十分轻松的笑了。
“是啊,我是你的师父。”梅三爷也笑了,又一次笑了。这么多年来的笑似乎都不如自己今天晚上笑的多。
少年四处看看,看看自己脚下的土地,看看自己所在的鬼居,看看外面耸立的雪松,看看阴暗下来的天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师父,为什么我感觉这天地这么美妙!我竟然从来也没有感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重生了一般!”
梅三爷欣慰,他终于是放下了从前的一切,终于是在这天地之前,重生。这一次,他不叫绝情,而是叫武狱。这一次,他不是死士,他是我的徒弟,是我的亲人,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正在此时,风尘箫,常在岚包括曲灵雪因为听见方才梅三爷的大笑声应声而来,看着这一老一小,也是笑了起来。
风尘箫第一个上前来,对着那少年说道:“小师弟,我们都在等你,等了很久很久。”
“是的,很久很久。”梅三爷也道。
几人面面相觑,不再作声。
一夜无话。
翌日,岩峰。
“师父,小师弟他终于恢复了。”风尘箫一袭白衣,白衣胜雪。
“是啊,这也实在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啊。”梅三爷点了点头,手微微一抖,那柄青色的短箫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悠扬的乐曲声远远的传了出来,这一次,不再是令人神伤的【月笼寒】,而是一曲欢乐的曲子,【无名曲】,似乎是临场发挥,在欢乐的情绪之中创造出来的曲子。这首曲子,风尘箫从来没有听过。但是他知道,师父此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愉快之中。
正在此时,岩峰之下传来喧闹的声音。
箫声止,梅三爷转头向风尘箫眼色示意,意思是,你下去看看。
“是。”风尘箫一躬身,旋即快速下山,转眼间已失去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