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身形未动,直直站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她发红的双眼才渐渐恢复正常。她肃了肃神色,把略微凌乱的头发一丝一丝整理好,再将衣衫仔细理了理,这才将目光放到林清苑身上。
清苑的目光平静,毫无波澜,如同从前一般,却又比之前多了几分久居高位的气势。
林紫却再也不复从前高高在上的模样,神色之间苍老了太多太多,尽管还是十八少女的模样,却怎么看也不像真正的少女,目光苍凉、空洞还有隐隐的恨意闪过。
良久,她微微一笑:“以你现在的身份,应该不会和我争这个吧?”她指着络腮胡子身上的储物袋。
清苑沉默片刻,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呵,果然大方。多谢你的施舍!”林紫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谢意,捡起络腮胡子的储物袋,放入袖中:“走吧。”
轻步走到前方,打开门。
清苑默然跟在她身后,双目淡淡地随着她。
两名魔修守卫气息冷肃的走了过来,带着审视的目光,警惕地看着林清苑二人。
林紫走上前去,那两人明显是认识她的,面上缓和了些。但还是冷声问道:“这里是禁区!你们来干什么?快走!”
“我家大人叫我二人过来给37号房间的囚犯送点东西。”林紫扭着腰肢,紫色的裙摆在雪白的肌肤上摆动,很是妖娆,“守卫大哥您看看,这是大人的令牌呢!”
林紫声音娇媚,听得人骨头都酥了一半。纤纤玉手中拿着一块白玉令牌,递了过去,涂满蔻丹的指尖轻轻地扫过一人的的手心,又朝着那人妩媚一笑。
那人的脸上出现了邪、淫的笑容,草草看了两眼便将令牌放到林紫的胸口,顺势在她酥软之上重重捏了一把,这才笑道:“行啊,骚、蹄子,去吧!”说着,又拿出一块古怪的令牌,和另外一人的令牌重叠后,两人齐声念了句咒语。
原本的尽头地方出现了一道金碧辉煌的大门,那门后又是一排排深不见底的长廊。
“讨厌!”林紫嗔笑一番,故意拧了那人一把,而后带着清苑扭着屁股进了那道门。
……
这道门内和方才的宫殿完全判若两样,里面幽深潮湿,黑不见光,冒着丝丝寒气,直叫人忍不住地冷颤。
在黑暗中行走了一段,眼见左右没有了守卫,林紫的声音便忽地响起:“你是不是在嘲笑我?笑我沦落到这个地步!”
清苑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面上冷淡得仿若未闻。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总是这样。”
“什么?”
“还记得在宗族的时候,我的存在明明没有哪点惹到你,你却容不得一粒沙子,非要将我赶出宗族。我默默忍你耐你,你却越是生气,觉得我是故意扫你面子。我自言自语,你却以为我在骂你,我要到内山试炼,你却非要从中作梗。……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你以为谁都应该听你的,按照你认为的方向发展,所以你现在,一定特别特别疼。因为事情的发展正与你的设想截然相反。你,从云端摔下来,所以会很疼。而我,一个你以为会在泥泞里面过一辈子的人,现在却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过得比你好一百倍。这,才是让你最疼的地方!”
林紫捂住胸口,从见到她时便被隐藏起来的疼痛,被她这一席话生生地拉扯了出来,顿时痛得眼泪直流。
可是清苑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刺痛着她:“你刚刚说我在嘲笑你?老实说,看到你这样,我是挺开心的。可是你大概不知道,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嘲笑的必要。……你已经不配了。”
林紫紧咬牙关,像是被什么东西支撑住一样,顿了好久,才勉强笑道:“是啊……我已经不配了。”
过了许久她都不曾说话,两人的脚步声就这样在空旷黑暗的过道上不紧不慢地响着。
又过了会儿,她顿住脚步,转头对清苑道:“就是这儿了。”
清苑看着门上的数字,“……第三十七号房。”唇畔一抹浅浅的笑容。
“你确定是这儿?”清苑看着她,沉声问道。
林紫点头:“对!”随后却是嘲讽一笑,“怎么?你怀疑我骗你?我怎么敢呢!现在我的小命还在你手上呢,我多怕死啊,那么屈辱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好不容易他死了,我怎么会不珍惜这条得之不易的命呢!”
清苑也笑了起来,唇角弯弯的:“林紫,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倒是聪明了许多。不过你忘了,林峰已经和我见过面了。他告诉我的,可不是这个房间号哦!”
她故意顿了顿:“……我猜,这房间里关押的,不是药长老,而是你父母吧?”
林紫面色一沉,顿时难看起来,右手不动声色地藏到了衣袖里。
“看来我猜对了!那我再猜猜,那胡子手上定然有魔宗专用的传讯符,所以你才会故意说出那番话,然后自然而然地将那东西拿到手。若是我轻信了你的话,进了那屋子,便不得不救你父母。若是你计划失败,便放出紧急传讯符,让我无法逃脱,困死在魔宗!或者,沦为和你一样的下场!……无论怎样,你都不吃亏,还大快朵颐,不是么?”
林紫这回彻底没了血色,早在清苑说出传讯符的时候,她便下意识地想要将右手中的那东西放出去,但是……就差那么一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笼罩在了淡蓝色的光圈之下,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半分!
一种恐惧的感觉慢慢爬上她的心间,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林清苑之间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她在她的面前,犹如蚂蚁一般渺小,渺小得根本不该动一丝妄念!
“你、你干什么?”林紫这时方才觉得害怕起来。
“放心,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根本不配让我动手。不过,我倒是想了个更好的法子。……那胡子死了,你带了个外人进囚牢,同时药长老又突然失踪,你猜……他们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呢?魔宗的手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呵呵。”清苑摸着下巴,倒像是在想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林紫浑身一颤,双眸睁得巨大:“不、你不会……我们同为林家人,我父亲是林家宗大长老!我……”还没说完,便觉得脑后有一个重力突然砸了过来,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呵,同为林家人……她有把自己当做林家人吗?救了她性命,却没有半点感激,反而算计起了自己……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清苑抬起脚跨过她的身体,冷冷地走开了,没有半点停顿。
……
三十二号。就是这里了。
清苑在这间房前站定。
淡蓝色的光圈再次散发而出,没多会儿,那房门上的分明是高阶灵器的门锁却“叮”地一声不受控制地直直落下。
房门缓缓打开,清苑的视线内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
身上的白色衣袍已经被玷污上了许多黑灰,残破不堪地挂在身上,裸、露的肌肤呈现出被火烧灼的痕迹,乌黑一片。手肘处竟还露出了森森白骨,筋脉亦被人挑断,整个身子软软地蹲在角落。油腻的长发滚落了不少下来,将他的面容隐隐遮住。
他听到门响也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或是门口那人沉默太久,他有些诧异,便缓缓抬起头来,发丝朝两边分散开来,一张脸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了清苑的面前。
是他!
是药长老!
是她师父!
……
他清俊的面容,微抬的下巴,自得的笑容和鼻子里偶尔冒出的哼哼之声……这一切,都仿佛近在昨日。可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个目光之中没有半点神采,表情平淡到麻木的这个人……
清苑心中疼疼的,凉凉的。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抬起衣袖,将他满是污垢的脸仔细擦干净。
药长老的目光依旧淡漠,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完全没有她预期的喜悦。心中更是疼了一些,难道师父已经将她全然忘记?
药长老盯了她一会儿,声音如泉水般润泽动听,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冷的:“你们又在搞什么新花样?是幻阵吗?做得如此真实,真是难为你们了。不过我徒儿在百年前已经陨落,你们不用白费心机了。”
清苑心中一酸,一百多年都没有出现的泪意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双手颤抖地抱住药长老,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颤颤的:“师……父……是我,不是幻阵!我是清苑,是林清苑!”
药长老的背脊明显顿了一下。
“师父,徒儿不孝,来得迟了……师父,你打我吧!”清苑低低地哭泣着,语无伦次地说着。
药长老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重复道:“是你,不是幻阵?”
清苑深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深吸了一口气,运行灵力将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缓慢却坚定道:“是,师父,我是清苑!没时间解释了,现在就跟我走,我带您出去!”
这一瞬,她已然恢复了本心,顾不得多说什么,便放出琉璃罩,将药长老扶起。
目光一闪,见着他脏脏的残破的白衣,心头又是一酸。
清苑偏爱白衣,其实也是受了药长老的影响,如今看他这身不由皱皱眉,又心疼地拿出一件白衣为他换上,再用水系术法为他净了身,才将他带离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