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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上海(1 / 1)

黄埔江流域将这个全国最迷人的城市分成了浦东和浦西两块,而浦西才是人人口中,遍地黄金冒险家乐园的大上海,浦东不过还是一片穷乡僻壤罢了。

从东海口缓缓进入黄埔江,最开始看着的是公共租界的东区,公共租界分成了东西北中四个大区,和他遥相呼应着的是法租界,是江南一带最富庶的地方。自打南京条约以后,英国人从一片小荒滩开始,一跃成为了远东的心脏。想要鉴定这块地方到底值不值钱,很简单,看看它什么时候被洋人画进他们的租借里去。

英资的洋行沿着黄埔江岸建立起了自己的基地和总部——外滩,向所有水路登上这座城市的人宣示着自己的实力,他们将一片小荒滩变成了最伟大的城市之一。沿着外滩的中轴,一路向西发展过去。

无论外面的世道如何变迁,上海最昂贵的地方永远是南京路外滩,以南京路为轴不断的拓展开区是一座又一座风格各异的高楼,这一栋是国人修的,下一栋恐怕就是洋人修的了。这里充满了机会,南来北往的人,穷人来这里渴望翻身,富人看中了这里的商机。他们都沉浸在大上海的魅力里,这也是必然的。

大上海从来都不缺传奇。那里,是由帮会、租界、平民、警匪、特工与军人组成的奇幻世界,打打杀杀寻常不过,也是一个江湖的倒映,刀剑来往,喋血街头,帮派攻伐成了必然的事情。

日日夜夜这座城市都不曾休息,这里塑造了无数的传奇,在华灯初上的夜里,灯红酒绿的奢华之下,掩盖着无数淘金梦碎的饿殍。这里的富人富可敌国,穷人却只能在最华丽的大街上沿街乞讨。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摇身一变,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任何人也有可能在这里从富可敌国变成了一贫如洗。

这却成了它最迷人的地方,大上海成了所有冒险家趋之若鹜的乐园,他们在这里一掷千金,穷奢极欲的享受着古老的过度从未有过的气息。穷人们挤破了脑袋来这里改变命运,他们拉帮结社,靠着拳头和脑袋在这片土地上撕扯出自己的一席之地,每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便意味着有人倒下了。

虞小楼乘着快船,一觉睡醒过来,已然是到了黄浦滩的码头,被硕大的货运游轮所包围着,这是货运的码头,采水堂若是想送人进上海,必要走这个码头。客运的码头客人多,巡捕房的巡捕都会在,大上海是不欢迎穷人的,有些浑水摸鱼进来的人,都会被遣返回去,被它拒之门外。

货运码头就没那么严了,那些从水路上走私而来的货物,奴隶,通缉要犯,都是从货运码头偷偷的溜进了上海。只要钱两打点好了,巡捕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进去。大上海不喜欢穷人,但却需要穷人。

虞小楼从快船跳到码头上,水贼站在船上,朝着他抛过去一个包袱,这是甘景豹给他准备好的银钱,在这个地界儿,没有钱是寸步难行,莫不说吃不好住不好,就是走在路上,别人看他也要仰着脑袋吗,拿鼻孔对着他。

到底是采水堂的水贼,在这种地方仍是警惕着四处望望,看着确实没引起谁人的注意,点点头向虞小楼示意,立马拿起船桨划船而去,离这黄浦滩的码头越来越远。

虞小楼掂了掂手中的包袱,发出丁零当啷一阵声响,包袱略微有些沉,虞小楼又望了望四下,码头上的工人都搬运着货物,正是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他。虞小楼趁着机会慢慢打开了包袱的一角,脸色就有些那看了。

这甘景豹到底是水面上的贼盗,这包袱里装着的都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又看看里面还埋着大小的玉器。虞小楼眉头一皱,这些宝贝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劫来的,来路也不清楚,轻易露出来恐生事端出来。

这么一包玩意儿,还得先去典当行给当了,换成了现大洋才好使。虞小楼把报复掀开的一角合上,又系紧了些,背在身上,左右看看,也不知道是往哪里走才对,只好凭着感觉朝着最大的一条路走去。

虞小楼走出了码头,到了街头,站在了十字街口发着呆,这是他闻所未闻,想也想不出的样子,高楼宇厦林立,面前的大道上是传流的小轿车,以往在北平、在天津,哪里见过这么多的轿车,都不是一个样子的。

街上走着西装笔挺的男人,他们精心修饰的头发和胡须在太阳下发出油量的光泽,往往左手夹着香烟,左手插在兜里。他们的旁边都要带着个穿着旗袍的美艳女子,纤纤细肢轻挽在男人的手臂上,脸上粉饰的美丽极了,眉眼之间是万种的风流。

这是大上海的赢家们,他们拥有了财富、美色、地位,享尽了人间说不完的痛快。虞小楼四处望望,总算看着了一辆迎着他跑来的黄包车,他赶忙伸出手来,一边儿叫唤着,一边儿拦下了黄包车。

车夫脚步轻盈,清瘦的身子却格外结实,肌肉的线条露在衣袖外面,脚下穿着一双轻便的黑布鞋,已经有些破旧了,上面还落下了灰尘。但车夫却挺开心,笑嘻嘻的停在了虞小楼的面前,放下了黄包车,朝着虞小楼点点头。

虞小楼迈步坐上了黄包车,坐稳了身子,把包袱放在怀里。

“先生,到哪边去啦?”

“就去最近的当铺。”

虞小楼说罢,车夫抻了抻腰身,卯足了劲儿托起了黄包车,脚下一动车轮一转,便上了路。虞小楼还是第一次坐这黄包车,感觉好似自己也变成了那些个脑满肠肥的大老板似的。往日他有轻功在身,跑起来赶不上小轿车,却也比这黄包车要快不少。可这到了上海这么个卧虎藏龙的地界儿,露出自己的真本事来,恐怕是怀里的这些个宝贝就保不住了。

“先生侬不是上海人吧?”车夫一边儿跑着,一边儿跟虞小楼搭起话来。

“看得出来?”虞小楼听了迷迷糊糊,这车夫说的话里还夹杂着上海的方言,一句话里虞小楼也就能听懂几个字,只好大概的猜着车夫的意思。

“在上海没得人像侬那样抱着包袱的,像个巴子似的。”

虞小楼闻声低头看看,自己把这包袱抱在怀里,好像是不世的珍宝似的,倒有些紧张了,神态姿势看上去倒也没那么自然了。虞小楼听了车夫的话,把包袱从怀里取出来,放在了身边的座椅上。

“好眼力见儿。”

“先生是北平来的哇。”车夫又说一句,虞小楼没吭声,只是轻哼了一声。

“那北平来的人噢,说话都老有意思,口音阿拉学不来哦。”车夫声音轻快,好像开心的很,脚下也跑快了几步,好似浑身都是干劲儿。

“我第一次来上海,想在这儿开个饭馆,您说说开哪儿好?”虞小楼心想这一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这车夫搭搭话聊聊天,也解解闷儿,省的一路无话尴尬的紧。

“侬想开餐馆,在租借里面开要舍得花钞票,舍得花大钱才赚的到钞票,晓得伐?”

“那得花多大的钱啊?”虞小楼笑着问了问,觉着这车夫说话倒挺有意思。

“侬租个铺子,七七八八东西一买,再找些伙计的钱少不了,那铺子的位置越好,赚的钞票也更多。其次巡捕房得交一份,跟大老板也得交一份哇。”

“大老板?”虞小楼前边儿是听明白了,后面就不明白了。

他若是想在这儿落地生根,得在租借里的好地方开着饭馆儿,越好的地方便越贵,但是赚回来的钱也多。虞小楼也明白到了一个地界儿就打点好了关系,巡捕房的人来,吃饭得便宜,隔三差五还得送些‘礼’。巡捕房的月钱没多少,他们又不敢从洋人的口袋里拿钱,只好从老百姓这儿拿,老百姓若是不给,他倒也不敢欺负你,只是日后你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他也不带管的。这些道理虞小楼倒是明白的。

至于车夫口中的大老板,却不是真正的做生意的大老板了。这车夫口中指的大老板,那是不好直言名讳的两派人,一派是青帮,一派是洪门。这是整个上海最大的两支秘密结社。洪门与青帮同出天地会,后来分为两派,虽然明面上绝不会对着干,但是暗地里却各自叫着劲儿。

哪一家哪一户给青帮交了贡,青帮便照顾着他们,洪门的人再来要钱,他们不必给,说明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交给了青帮的哪一位,洪门的人便会离去,再寻下家,若是他们不乐意,这青帮就要带人来收拾了,若是交给了洪门,也是如此。

至于这两派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便说不好了,据说青帮有十万的光棍,这光棍便是记在名册上的青帮子弟,如此想来,那洪门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虞小楼听完点点头,这是上海的地界上的老大,地下世界的两个皇帝,十万的子弟那是多大的势力,虞小楼是想也不敢想。这样的人在上海滩,岂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车夫把这大老板的事儿自以为明白的给虞小楼讲了个遍,可虞小楼实在难以听懂这车夫嘴里夹杂的方言,只是听了个大概,自个儿也明白想在上海滩里立足,甭管是青帮还是洪门,自己总得找个靠山。

“先生到了,五十铜币。”车夫停下了黄包车,缓缓放下,怕虞小楼磕着跌着,然后才转过身来。

车夫把头东的草帽摘下来,扇了扇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虞小楼从包袱里随手抓了个小物件出来,给了车夫。车夫捧在手心愣在了原地,这可是块翡翠,车夫虽然不识得玉,但是看着通透翠绿的成色,最少也值几十块大洋。他如获至宝似的,收进怀里,一个劲儿的朝着虞小楼点头鞠躬,若不是街上还当着人面,怕就是要下跪了。

虞小楼心里明白,可他哪有闲钱呢,只能随手给他一样东西得了,便赶快摆手让这车夫离去。车夫把翡翠擦得透亮,然后塞在腰里,托起黄包车跑的更快了,好像也更有劲儿似的,他这是发了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跑黄包车了。

成泰典当行的招牌就在虞小楼的面前,虞小楼推门进去,这当铺和北平的就不太一样了。北平的当铺进了门是个高台规,上面开着个小窗,来典当的人把这东西举着放到头顶的台面上,掌柜的透过小窗瞧着,若是他收,便从后边儿出来和你谈谈,若是不收,直接就打发走了,人也不见。

这典当行却是不一样,走进去是一排的桌子,桌子中间用玻璃隔开,中间掏出几个洞来,靠外的这边儿是典当人,靠里的是他们的柜台。透过玻璃看的一清二楚,这是洋人的风格,那些个洋行也是这样的摆设。

虞小楼走上前去,把整个包袱都放在了柜台上,通过那玻璃上的洞,全部都递了进去。里面儿的伙计结果包袱,一层层的掀开。这打开一看,伙计便傻了眼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多金银玉器,绝世的宝贝啊。单从里面捡块玉出来,都够这当铺受的了。

“您稍安勿躁,在旁边修休息,我吩咐人给您沏茶,您可能得等一会了。”伙计说完指了指两边的椅子,虞小楼点点头,坐在了椅子上。

伙计抱起这一包袱的宝贝,立马站起身朝着后面的关着门的房子走去,他这是要找掌柜的了,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他可估不出这些能值多少钱,这可不是差个几块银元的物件,估错了价是要闹出大事来的。

抱着包袱的伙计进了门,没多久,掌柜的便捧着包袱出来了,打开了两边儿的门,走到了虞小楼的身旁,脸色极其的尴尬,望着虞小楼砸了咂嘴。

“这些您都当了吗?”掌柜的问道,虞小楼喝了口茶,点点头。

“您当的起,我可收不起啊,就是单收一件,小店也吃力的很。更何况您是要全当了。”听着掌柜的话,虞小楼也微微皱着眉。

虞小楼心想着,这甘景豹是打哪弄来的东西送了他,甘景豹是粗人,这些个金银玉器也不懂,只当是能换钱花便都给了虞小楼。他却殊不知,这一批金银玉器是打前清亡国之前,宫里的大太监趁着八国联军入京,把宫里的宝贝都揽了出来,想要走水路运回来家,安享晚年,却没想到半路在江面上便被甘景虎劫了,恰好就是甘景虎第一次出海,把人杀了个精光,把这些宝贝都带了回去。

眼下这些当年都是万邦来朝,或是百官搜罗天下进献的宝贝,那都是前清的皇帝最爱的玩意儿,如今却被虞小楼拿来当银元花,怕是知道了也要从坟里气的活过来,若是在当年,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

“您就说您最多能给我多少钱吧!”虞小楼懒得掌柜的辩驳,他以为这是掌柜的想把价压低了典当。

“不瞒您说,您要是真想当了,我能给的,就是我这小当铺了。多一分都给不起了。”掌柜的也经营当铺多年,能说出话来也是万般无奈,他也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拿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来。

虞小楼闻言放下了茶杯,盯着掌柜的没吭声,看他样子真诚不像是个故意扯谎的样子。虞小楼想了一会儿,嘴角上扬狡黠的一笑,点了点头。

“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唐。”掌柜的客客气气的回答了虞小楼,他心想拿出这么多宝贝,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行啊唐掌柜,打今儿起你这当铺归我了。你还当你的掌柜,伙计还是你的伙计,但是打今儿起,你得给我挣钱了!带我看看吧!”

虞小楼站起身来,拍了拍唐掌柜的肩膀,唐掌柜听着虞小楼的话一愣,这笔买卖他可赚大了,看了看虞小楼,虞小楼倒好像满不在乎似的,自个儿已经朝着内堂走去。唐掌柜的耸耸肩,立马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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