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行人都被吸引到了涂宴楼前,这一场好大的声势,是那栖善堂主领着人追凶讨到了涂宴楼的门前,屠佛铁青着脸,不停的转着手中的两个核桃,磨得咔咔作响,他一言不发,坐在涂宴楼里稍偏的位置上,还没准备起身,虞小楼就站在门前,他也一言不发,却看得到他捏紧的双拳。
虞小楼觉着自己的脑子好像停顿了,这一刻他什么也想不出来,看在刘碧晨站在了栖善堂主的身边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了,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不经意的,或许是无奈的举动,竟然把两个曾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推到了对立面去。
“叫善道长,您若在天有灵,就显灵指认下这个凶手吧!他现在就站在您的遗体前啊!!!”栖善堂主走到叫善老道的尸体前,他俯下身子大声嚎叫,好似带着哭腔。
谁也没见过栖善堂主这般失态,李宗武站在远处,身边只跟着一个卫兵,他冷眼看着栖善堂主的举动,一言不发,好像看着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似的,却又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这事儿绝不是一出闹剧那般的简单。
虞小楼刚想说些什么,即便他心里有难以言明的哀愁,可是栖善堂主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虞小楼,他本应破口大骂,可是却有什么东西将他的话又塞了回去。
那是叫善老道的尸体开始起了变化,他原本已经冰凉蜡黄的尸体上,透过他身上的道袍,开始腾起浓密的白烟,像是他好像要是要烧着了似的。白烟从一缕缕的腾起,逐渐开始汇聚成了浓密的一团团,在叫善老道的身上翻滚涌动,一瞬间,那白烟就好像是一团无形的妖,吞噬了叫善道人的身躯,只留下了他的头颅。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连惊呼声都发布出来,所有的人都盯着叫善老道身上翻滚的白烟,好似真的盯着一道神迹似的,就连虞小楼,也皱着眉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死透了的叫善老道,这个骗子,真的能有什么神迹降临,显灵认凶的本事,但是他却讶异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道长!叫善道长显灵了!真凶难逃!!!”栖善堂主讶异的望着那一团团的白烟,随之又上前几步,渴求的看着那叫善老道的尸体。
虞小楼此刻再也顾不得刘碧晨,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叫善老道的尸体和栖善堂主身上,他隐约觉着接下来还会有更令人嗔目结舌的场面出现,而每一个出现的奇迹,都将直指他虞小楼。虞小楼咽下了口水,他觉得自己双手冰凉,即便是在这炎炎的夏日。
那翻滚的白烟最终将整个叫善老道包裹起来,就像是一团飘在街面上的烟雾,一团仙气似的,紧接着那团白烟开始腾起,所谓的真正的神迹显灵,正是这个时候出现了。
随着白烟逐渐的飘起,紧贴着地面的一层开始显露出来,却没有看到叫善道人的双腿,最先注意到的人群发出了惊呼,似乎其他人还没有见到这一幕,可是离着最近的虞小楼,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即将要发生的事。
白烟越飘越高,逐渐飘过了寻常人身高的头顶,随着白烟的越飘越高,人群的惊呼声也越来越大,就连一向沉默寡言,冷静沉着的李宗武,也不自觉的低呼了一声,谁也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是却看得真真切切,随着白烟的升起,地面上再也看不见那叫善道人的尸体了。
叫善道人的尸体从那一团团浓密翻滚的白烟之中,不翼而飞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丝的痕迹,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虞小楼咬紧了牙根儿,他觉得无比的恐慌。若是平时的虞小楼,或许还有机会看明白其中的名堂,可是此刻的他心绪大乱,根本看不出丁点的破绽,他不知道栖善堂主怎么办到的这般神迹,如何把尸体化作了一团白烟,虞小楼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下意识的把目光移到了刘碧晨的身上,却好像看到了一个无底的深渊,里面满是绝望和冰冷的荆棘,就是看一眼,也要刺伤自己的心。
“道长显灵了!叫善道长请你带着我们南京城上上下下的百姓们,指认凶手!指认狼顾灾星!”栖善堂主大喊着,虞小楼却听的没那么真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天旋地转,只能勉强站住了身子,随着栖善堂主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
那一团飘到了空中的白烟,逐渐的分离游走,化出个形儿来,有了四肢和脑袋,逐渐成了个人的行装,然后又好似有了衣裳,左手撵袖,右手执着佛尘,和那叫善老道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好似他的灵魂似的。
惊呼声再也抑制不住,有人带头先跪下拜了起来,其余的老百姓们也跪拜起这一团白烟,好似真的是拜着下凡的神仙似的。李宗武身后的卫兵也有些动心了,却被李宗武瞪了一眼,不再打这年头。李宗武是不相信这些的,打败仗备受**的时候,他可没见着哪个神仙下凡。可他皱着眉,他只得这栖善堂主是对付虞小楼来了,但是凭他,是如何也识破不了这等的手段的。
“道长啊!请您为我引路,我定然把害您的凶手绳之以法!除凶星,来以祭您在天之灵!道长请您带路吧!”栖善堂主一声大喝,那化作岐山老道的白烟好似听得到似的,竟然动了起来。
白烟开始朝着涂宴楼里飘去,却一点也没散去,好似岐山老道凌空飘向了涂宴楼的后院去,栖善堂主带着一干伙计,跟着白烟的去向,也冲击了涂宴楼里,虞小楼站在门口动也未动,彻底愣在了原地,直到刘碧晨不紧不慢的跟在一干栖善堂伙计的后面,和虞小楼擦肩而过,却好似虞小楼压根就不在那似的,虞小楼盯着她,她却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水,缓缓走去。
直到二人拉有了五步之远,虞小楼才迈动了他早已僵硬的腿,跟着去了涂宴楼的后院里。伙计们早就傻了,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显灵,他们尽管相信虞小楼,相信他们的少掌柜,可是神迹就在眼跟前,他们也不得不信。唯有屠佛紧闭着眼,眉头似乎都要皱到一起去了,手中的核桃,早就碎了一地。
警察、老百姓也一涌而入,这么一出好戏,他们怎么能不看,直到堵住了去路,跟着的人从涂宴楼的后院一直堆到了门口。
那化作叫善老道的白烟和栖善堂主等人一起到了后院,白烟朝着虞小楼的房间走去,围观的人便不吭声了,面面相觑之后,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这是摆明了叫善道长的死和涂宴楼虞少掌柜的有关。
白烟穿门而过,栖善堂主上前踹开了虞小楼的屋门,冲了进去,虞小楼动也没动,他不知道栖善堂主到底要做些什么,知道栖善堂主拿着一把短刀,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栖善堂主颤抖着握着短刀,一步一顿的从虞小楼的房间出来,他握紧了短刀,高高举起,抬起头看向空中漂浮着的白烟。
“道长!这可是要你性命的凶器!”
栖善堂主此言一出,那白烟好似听到了似的,立马散去了人形,好像突然变成了千斤重铁,往那地上一沉,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之后,白烟开始贴着地面散尽,散尽之后,露出了叫善老道的尸体!
所有的人都吓傻了,这是真高人显灵了,没有一个人不再相信了,他们怀疑的眼光都落在了虞小楼的身上,甚至有些人已经将他看做了杀人的凶手,虞小楼动也不动,只觉得那些目光好像千万根针,都刺进了虞小楼的身上。
“王队长!请您上前一验!”栖善堂主叫了一声巡警队的王队长,把短刀交到他的手里,王队长才从显灵的神迹里缓过神来。
他走到叫善老道尸体前,显示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这接下来的事儿,有损道长的颜面,他觉得他得先表表敬意,紧接着他打开了叫善老道的衣裳,把短刀在他心门前来回比划,直到彻底确定了为止,转过身来,面对着所有人。
“这把刀就是杀害了叫善道长的凶器!”
这一声就好似把虞小楼打入了火坑,推进了深渊,虞小楼连为自己的辩解的声音都发布出来,他喘着粗气,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可是他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像个被揭穿的凶手,他觉得心口发凉,他弯下了腰,通红着眼看着刘碧晨,一切想不明白的事儿,都在王队长举起短刀的那一刻,都明白了。
刘碧晨根本不是来见他的,昨夜里刘碧晨就是来放这把短刀的,那些个显灵的神迹,引路指凶的手段,若是说天下有人能够做到这般如真似幻,那就只有红手绢的人了,不止是门人,一定得是红手绢的门主,那个精通三绝艺的门主,刘碧晨。
这些个戏法,无一不像是红手绢一门的技法,虞小楼觉得他彻底完了,他的生活,他所有的梦想都要毁灭在今天,他根本无力反击,他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看到了那些质疑的目光,那些人打心底已经当他做凶手了,这些人里却还有朝夕相处的涂宴楼的伙计们,他们都向后退了几步,和虞小楼保持了距离。
虞小楼觉得头晕目眩,他整个人都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他突然发现,这天下间厉害的,置人于死地的,不是枪炮、不是绝顶的武功、也不是最厉害的智谋,而是人心。
“虞小楼!就是狼顾灾星!叫善道长算出了他的身份,他就杀人灭口!”栖善堂主指着虞小楼,大声喝道,那些围观的人群终于爆发除了杂乱的声音,甚至已经有人朝着虞小楼吐着口水。
“杀狼顾!保南京!”栖善堂主举臂呐喊,嘈杂的交头接耳停下了,他们也跟着栖善堂主喊了起来。
“杀狼顾!保南京!”
“杀狼顾!保南京!”
虞小楼此时想着张口辩解,可是震天的呐喊声淹没了他的声音,他无助的看着围住了他的人群,离他越来越近,虞小楼的心里开始觉得荒谬,这些人是疯了吗?他们当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杀了他不成,可是他的双腿一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眼看着虞小楼的身子就要倒下去,却被一双宽厚的手扶住,虞小楼扭头看去,也不屠佛是从哪里走来,扶住了虞小楼,屠佛神情严肃,却看不出丝毫的担心忧虑,反而挡在了虞小楼的身前,面对着越靠越近的人群。
“屠佛老爷!你护着狼顾灾星,是什么意思?”栖善堂主带头走在最前,直视着屠佛。
“是啊!屠佛老爷!您自己也想想,自从这灾星来了南京城,南京城里除了多少祸事啊!陈家因为他倒了,中华饭店也没了,大家都病了,就连城防军都病了!您快让我们除了他!免得他祸害你!”
屠佛瞪圆了眼珠子,就连他都无法相信,说出这话的人,竟然就是他涂宴楼里的伙计,虞小楼无力的靠着墙,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他好像离绝望的谷底只有一丝丝的距离,是屠佛拉住了他。
“他是我徒弟,现在只有一把凶器,没查明之前,什么也说不算!是吧王队长?”屠佛看向了巡警队的王队长。
“屠佛老爷说的在理,可是我还是要带虞小楼走!先关起来再说!”王队长早就站在了栖善堂主的身边,他这话明白人都知道,虞小楼要是被被关起来,他就死定了,各式各样的刑具上了身,就算不认罪,也活着出不来了。
“屠佛老爷!难道你想护着这祸害南京城狼顾灾星吗!”栖善堂主义正言辞,直指着屠佛背后的虞小楼。
“今天这灾星,你交也得交!不交也由不得你!杀狼顾!保南京!”栖善堂主一声令下,又朝着虞小楼和屠佛逼去。
眼看着就要当着屠佛的面,拿下虞小楼,恐怕就是屠佛也拦不下来,巡警队的王队长虽然未与之上前,却动也未动,如今虞小楼大势已去,除了屠佛是无人相助了。正是这个时候,一声枪响,打断了所有人,他们扭头看去,正是李宗武举枪朝着天空开了一枪,一派冷峻肃杀的气势。容不得谁放肆。
“我军中将士因灾星染病,险些丢了性命,这虞小楼我要第一个对付,谁挡在我前面,我就枪毙谁!都给我滚出去!”李宗武此话一出,连放三枪。
枪声过后,暴动的场面终于安静下来,李副官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城防军是最强的一支武装力量,巡警队也得顾忌,李宗武一声怒吼之后,老百姓是觉得李宗武肯定得把虞小楼千刀万剐,栖善堂主看着眼下情况,实在不好冲撞李宗武,既然他预期的计划都达到了,便也不需要操之过急,朝着李宗武点点头,便领着一干伙计和老百姓、警察等人退到了涂宴楼外。
就连原先的伙计也跟着栖善堂主走了,此刻的涂宴楼,就剩下屠佛、虞小楼、周浔和李宗武了。
李宗武放下枪,朝着虞小楼走去,他好像没了之前的怒意,他把枪放回了腰间,然后走到了虞小楼的面前停下,虞小楼靠着墙,瘫坐在地上,他望了望李宗武,李宗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又望望屠佛,屠佛也默不作声。过了良久,李宗武叹了口气,才开口对着虞小楼说道。
“虞掌柜,我也替你挡不了多久。你逃吧?”虞小楼低着头却把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