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阖家团圆,喜气洋洋的元宵佳节,虞小楼也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坐在了吴晴的身边,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一起看看戏,却因为这一伙来者不善的日本人,扫空了兴致。
即便身边坐着的是虞小楼整日心心念念的吴晴,虞小楼也坐立难安,他怎么瞧都觉得那伙日本人就盯着他呢。这样的情况下别说让他虞小楼想出个办法来,就是让他静下心,都难如登天。虞小楼把脑袋转向了屠佛,屠佛倒是沉得住气,好像视若无睹似的。
“把人家腿弄成那样的可是你!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他们动我,就是动南京城的大部分权贵,他们有气,只能找你撒。况且南京城还有洋人呢,日本人要是动我了,洋人也不乐意他们这么嚣张。”
屠佛看也不看虞小楼,只是一两句点明其中要害。虞小楼揪着自己的头发,烦闷的低下了头,合着他是孤立无援,什么都得靠自己来啊。
再跟这儿待下去,虞小楼觉得自己就要烦死了,不光他看着那一桌的日本人犯怵,看着那屠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让他来气。那日本人的腿也是他屠佛砍的,跟虞小楼有什么关系,虞小楼心里叫着屈,可是《点将歌》在他手里,他是有口也难辨。
“不舒服,回去歇着了。”虞小楼给吴晴打了声招呼,站起身就朝着后院走去。吴晴看着虞小楼,先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她眨了眨眼,觉得虞小楼身上肯定藏了很多很多秘密。
虞小楼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后院,他不想回房,他知道小毛头在房间里,小毛头整天上蹿下跳,叽叽喳喳的跟只猴子似的,若是平时他还觉得有意思,可是现在他实在没那份心情,反而看着了必定心烦意乱的,还不如找个清静的地儿就这么呆着呢。
虞小楼暗自盘算,屠佛是怎么也指望不上了,靠自己的话,跟金不涣金老头也只能勉勉强强的斗上一斗,可是照着今儿的情况的看,金不涣和日本人都勾搭上了,那他虞小楼不要说一成胜算了,连一成全身而退的可能都没有。
“要不就把这《点将歌》送给他们得了吧。”
虞小楼自言自语着。
但他紧接着摇了摇头,为了图他这本《点将歌》,日本人被屠佛削了条腿,金不涣关了几天的赌坊了,这亏出去的银子就无数,更别提他搞臭的名声了。虞小楼要是简简单单就把《点将歌》交了出去,他就没了筹码,回头要是金不涣和日本人秋后算账,好些这南京城他是呆不住了,差些连小命都得搭进去。
横竖都没个办法,虞小楼挠着脑袋,越想是越烦闷,他怎么尽摊上这等破事儿。虞小楼更怕的是那些个日本人,故技重施,暗夜潜进涂宴楼,杀人劫走《点将歌》。
“操他丫八辈祖宗!”
虞小楼实在是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烫手的山芋怎么总在他虞小楼的手里,一样接一样,难道真跟刘仁方说的似的,是个什么奇人?虞小楼赶紧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得赶紧吐了。
“这他妈哪是奇人,整个倒霉鬼!”
宴厅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伙计们也都聚在一起,在房间前的小院里过着自己的元宵节,这后厨小院里只有个虞小楼的烦闷的觉得透不过气,刚过上每半天的安稳日子,就又来了这种祸事。
虞小楼站起身来,他想去厨房拿些酒喝,反正此刻他怎么样都是束手无策了,喝喝酒解解闷,说不定还能想出一两个可以一试的法子来。虞小楼刚起身走到厨房前,手还没推门,就听得厨房里有着细碎的动静,他停下了正要推门的手。
“涂宴楼这么豪气的酒楼,不至于有耗子吧?”虞小楼心里这么想着,再说他整日进出这间厨房,要是闹耗子,他肯定早就知道了。
就冲屠佛对做菜的那份认真,这厨房就不会有耗子。
“难不成是闹贼了?”
虞小楼心里打定了是闹了贼,他也觉得无奈,这宴厅里非富即贵的这贼人不偷,跑到厨房来偷几口吃食,还真是个损贼。转念一想,当初在北平的时候,他虞小楼不也是个只能偷几口吃食的损贼吗。
他轻缓的推开了门,门之间的缝隙一点点的变大,厨房里昏暗的油灯下,一个背影正坐在灶台上,发出了大口咀嚼的声音,好像吃的很香,左手还握着一壶虞小楼正想拿的酒,又吃又喝好不痛快。
虞小楼望着他,心想着老子正烦的没边儿了,这小贼还快活的不行,喝的还是他的酒,一里一时气上来,原本想装作看不到放他一马的心思也没了,虞小楼合计着算他丫倒霉,今儿就抓他了。
这小贼吃喝的正快活,何况虞小楼脚底下是有功夫的,他走路要是不想被这小贼察觉,自然是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的。虞小楼离这背影越来越近,却越看越是眼熟,尤其是那小贼脑袋后面扎了个辫子,辫子上的头发凌乱的蓬开。
虞小楼伸出手去,揪住那小贼的领子,小贼反应也十分迅速,一察觉自己被人逮着了,手底下一闪,身子还没转,明晃晃的刀刃就划破朝着虞小楼而来,刀剑直逼虞小楼的脖颈。虞小楼身子一闪,手却没有放开那小贼的衣领,躲开了这一刀。
小贼这才转过身子,与虞小楼四目相对。
“白靖!?”
“虞小楼!?”
二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白靖收起了手里的小刀,虞小楼松开了揪着领子的手,二人也没个吭声的,互相看着,都挤了个极为难看的表情,好像是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看见的东西似的。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又是异口同声,二人总觉得对方都是在给自己找茬儿似的,都是一副有气说不出的样子,白靖皱着眉,他打心眼里知道,撞上虞小楼,准没好事儿。这倒也不是什么预感,是他知道,虞小楼肯定又要让他做什么,而他又跑不掉。
“您领火堂白大爷,怎么就沦落到偷口吃的?”
“你还没死呢?”白靖没好气的回击虞小楼。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要是没记错,您白大爷还差我件事儿没办吧!”虞小楼想起他跟白靖在天津城的交换条件,眼瞎他正是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怎么着得把白靖给拉住了,帮他办办事儿。
“我去你丫的,你怎么不说你丫在那客栈里晒了我三天连个屁都没放出来。我都当你丫死了。”
“那这事儿是没用着你,现在用得着你了。”
白靖蹬着虞小楼,这无赖的嘴脸让他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又喝了一大口手中的酒,长舒了一口气。他白靖虽然不是哪一号的正人君子,但是也不像虞小楼这般,尽使些地痞流氓的手段来。
“哎!你偷吃的这只叫花鸡,还有这壶酒,都是上好的。白大爷你现在欠了我很多钱嘛!”虞小楼指了指烧鸡和酒壶。
白靖咬着牙,直想把这烧鸡和酒都砸到虞小楼的脸上去。一只烧鸡和一壶酒能值多少钱,虞小楼这是变着法的想要整他呢,白靖也是自认倒了大霉了,要怪只怪自己小时候不爱练轻功,现在被虞小楼这小王八蛋给擒的死死的。
“你放屁!老子上街随便转悠转悠,‘借’来的钱都能买了一缸烧鸡了!”
虞小楼听完这话也不气,倒还饶有兴趣的看着白靖,点了点头。他眨着眼睛,嘴上咧着笑。白靖看着虞小楼这张脸就觉得没好事情,果不其然,虞小楼抓住白靖的衣领,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抓贼啦!抓贼啦!”
“抓贼啦!!!”
“操你丫的!”
白靖大骂着虞小楼就要跑,他刚从虞小楼的手里挣脱出来,还没跑几步,虞小楼就又堵在了他的面前,这厨房就这么大的地方,任白靖如何逃窜,都逃不过虞小楼。虞小楼的脚下生风,跑的飞快,几步便堵住白靖的去路,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一边嘴里还要大喊着,把人都引了过来。
等白靖眼看就要破门而出的时候,门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他的去路,把他一把抓住,力气之大,任何白靖如何也挣脱不开。白靖这才抬头看看,这是个光头大汉。
“死秃瓢...不、屠佛老爷,这人可偷了一壶杏花村,吃了你一整只叫花鸡。”虞小楼一面朝着屠佛说着,一边忍住了笑意。
“做两个月的工抵债。”
“好咧!”虞小楼答应的快,一脸奸笑的望着白靖,白靖此刻恨不得把虞小楼千刀万剐,自己好好的一路上穿州过省,结果到一遇到了虞小楼,就吃了他几口烧鸡,喝了几口酒,就得白干两个月,恨的白靖牙根都痒痒。
“虞小楼,他给你做帮工,他跑了,钱你来还,人是你抓住的你可看好了。”屠佛指了指虞小楼,虞小楼点了点头,他都恨不得把白靖拴起来。
“小毛头,你搬出去睡,这人和虞小楼一间房,好让虞小楼看严点。”屠佛又吩咐吩咐了小毛头,这才松开了抓着白靖的手。
白靖恶狠狠的盯着虞小楼,虞小楼也不知道从哪找了根绳子,把他白靖捆了个严实,丢在了房内。白靖心里叫着苦,可表面上却没表现出一点来,这虞小楼是个无赖,那光头也是个奸商!
连一只鸡,一壶酒都没吃完,就要给他白干两个月,这秃头和虞小楼还真是绝配,难怪凑到一个窝里了,白靖心里这样想着,嘴边不由的骂出了声。
“都他妈不是玩意儿!”
白靖被虞小楼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直勾勾的盯着虞小楼,恨的他压根痒痒。虞小楼盘腿坐在床上,笑的是合不拢嘴,白靖又落到他手里了。
“你说你偷谁不好,偷南京城里最不该得罪的涂宴楼。你那《领火堂总纲》上面没写着下手之前要扫听扫听啊?”虞小楼自己小口的喝着酒,还要把酒杯放到白靖的面前馋馋他。
“我他妈要早知道你虞小楼在南京城,宁可多绕他三天路,我也不会来!呸!”白靖眼看着酒杯在面前晃,气的他往酒杯里吐了口口水。
虞小楼扫兴的把酒杯扔到一边,没了之前的得意。
“你知道刘碧晨去哪里了吗?”
“再也没见过,后来我却客栈,她也不在了。”白靖无奈的摇了摇头,虞小楼的神情猛的暗淡下来。
虽然他早已知道是这种结果,但是他似乎还是有些难过,不仅是因为他辜负了刘仁方的遗嘱,他更难过的是无法想象刘碧晨那样一个姑娘只身一人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一想到她这副下场是因为自己,虞小楼就难以安心,也许刘碧晨已经恨死了他。
“你把我绑着当帮工,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把你白爷我放出去,一天!只要一天!我就能给你圈一百个大洋回来!我他妈还有正事呢!”白靖真是不明白虞小楼到底要干嘛,他也看出来这南京城富饶繁华,他出去还不是如鱼得水。
“对啊,你说你是路过南京城,那你是要去哪?”
“长沙!找我们领火堂白家的世交,点金堂的潘家。”白靖不耐烦的说道。
虞小楼这才想起,当日在白家大宅地下,关于那一对白玉狮子的故事,这一对白玉狮子归了白家,那一对白玉老虎,就归了潘家,也算是两家交好的信物。要是白靖真得了潘家的帮助,在恢复他白家在领火堂的地位,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想到了这儿,虞小楼突然意识到,白靖身上肯定装了什么信物,那白玉狮子又大又重,不可能随身带着,但他口说无凭,总不能站在人家家门口儿大喊他是领火堂白家的后人,他敢喊那人家也得信啊。
虞小楼赶紧摸起了白靖的衣兜,白靖动弹不得,只能嘴里谩骂着,虞小楼也管不得那些了,他到处摸摸寻寻,可算是从白靖这空空如也的兜里,摸出个珠子一样的东西,他一把掏出来,白靖破口大骂一声,虞小楼也没听清白靖到底骂了句什么。
他的手中攥着那玉珠子,通体圆润,上面雕刻的如真似幻,只不过一另一面的刀工与雕工都粗糙了不少。这仔细一看,虞小楼可算是想起来了,这玩意是那白玉狮子的眼睛。白靖也知道白玉狮子他哪里拿得动,居然把这白玉狮子的眼睛剜了下来,当做信物,这是要奔着长沙,投奔潘家去了。
虞小楼把这白玉狮子的玉眼睛往自个儿的兜里一装,然后看着已经怒不可遏的白靖,这下他说话才有了底气,白靖要是不听他的,走了也没有用,玉眼睛在他手里呢。
“你帮我个忙,我立马放了你!还把这玉眼睛还给你。”
“老子不信你!帮完一件又要一件。”白靖可不信虞小楼,虞小楼放了他,债可是要自己还,虞小楼可不是那号能吃亏的主儿。
“你放心,我欠着死秃瓢一千多个大洋,没个三年五载走不了,这里面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虞大爷我是债多不压身,你要是帮了我,明儿你说不定就能走了。”
虞小楼把玩着手里的玉眼睛,一个劲的掂着,白靖生怕他给摔碎了,那他这一趟从天津到长沙,可就白来了。
“说!什么事儿?”
白靖皱着眉头,咬着牙不甘心的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