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南京城出名是件很难的事,这里有巨富商贾、有军政要员居住、有洋人、有黑道的大佬龙头,老百姓们见惯了,见腻了,似乎没有什么人能够再让来百姓的眼前一亮,让他们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谈论起来。
但是现在有了,他们现在乐于去谈论虞小楼,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虞小楼这样胆大包天,即便是他的庇护伞屠佛也没像虞小楼这样胆大到先赌赢了金不涣,又得罪了陈家兄弟。黑白两道,虞小楼都吃不开了。
若是寻常人,好些的已经被逼的出走了南京城,差些的此刻就是尸骨无存了,身子早就被丢到江里去喂了鱼虾。虞小楼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头一遭,黑白两道都得罪了人,却还能生龙活虎活的好好的人。
这其中倒是有各种机缘巧合才导致了这样一个陈家二少与金不涣都动不得虞小楼的尴尬事,金不涣不动虞小楼,是有他的考量,那一部《点将歌》,正是他趋之若鹜的东西,他得想个辙从虞小楼手里拿来。
陈家兄弟不敢拿虞小楼怎样,是因为大哥陈英杰本就附庸风雅,佯装成高尚之人,本就被虞小楼煞了风头,如果气急败坏,他就更失了势。
南京城的老百姓自然不知道个中玄妙,但是虞小楼却心知肚明,他为什么能安安稳稳的过到现在。正当着别人都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这个南京城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的时候,虞小楼心里可不好过,他只想着这帮人赶紧忘了他这么个小角色,也免得她绞尽脑汁,每天都想着有没有要暗算他。
就连屠佛也开始另眼相看虞小楼,他得罪的人,闯下的祸事,是就连屠佛自己也未曾想过的,这倒是不是说屠佛怕了什么,而是屠佛也不愿生出这么多事端来。虞小楼不仅生了这么多事端,居然还恰好将各方势力拿捏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下,他恰好在这平衡之下,得到了喘息生存的机会。
虞小楼此刻正手握着菜锅,满头的大汗,虽然他还没到能够开火烹炒的水平,但是屠佛已经开始训练他颠勺。锅里放满了铁砂,何时虞小楼能一滴不洒,何时他才有资格开火炒菜,虞小楼也是纳闷了,别人都没这样的要求,偏偏就他得这样。
“哎哟~”
虞小楼哀嚎着,他的手腕已经酸痛无比,可是屠佛没让停下来,他就不能停。何况他若是不学做菜也没事可以做,这黑白两道的龙头都无可奈何的虞小楼,却被屠佛抓在了手心里。不仅他虞小楼得练,还得练好,练不好屠佛就要把烂赌鬼们给招过来,虞小楼一想到那班烂赌鬼的样子,再苦再累他也只好咬着牙继续了。
屠佛手持着藤鞭,硕大的身子坐在一方小凳上,盯着虞小楼练习颠勺,虞小楼停下,他就冲这虞小楼的屁股一藤鞭打过去,虞小楼的身子是回天方淬炼过的,这藤鞭根本打不出伤来,可是却疼的厉害。
虞小楼想肉肉屁股,可是一揉就停下了手中的颠勺,紧接着又是一鞭打在屁股上,虞小楼疼的直骂娘。
“死秃瓢!你丫就不能轻点!哎哟我!我操你大爷!”
“老子把铁锅扣你脑袋上!哎哟!”
屠佛倒是丝毫不介意虞小楼骂他,虞小楼越骂,他却笑的越厉害。
“要不要脸了你丫,你虞爷这问候你呢!你!丫!还!笑!”虞小楼的话随着屠佛抽他屁股的节奏一个一个字的往外蹦。
“颠勺练不好,食材在加热的过程中就受热不匀,上色不清,入味也就差了。这道菜就差了!”
虞小楼不想搭理屠佛,说起做菜屠佛头头是道,反正他也没见着受热上色的,就这么一锅子铁砂,他都颠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压根就没心思听屠佛在说话。
“对灶而立一尺,两腿分立一尺半,腰挺直了!”
屠佛一边念着诀窍,一边用藤鞭敲敲打打,纠正虞小楼的动作。虞小楼此刻只恨不得那帮孙子进来看看,他算哪门子的风云人物,跟这儿被藤鞭一下一下的抽着,他还什么办法都没有。
瞎了那帮孙子的狗眼,虞小楼这么想着。
不过好在已经过了些时日,那帮子烂赌鬼也大概明了了虞小楼是打定了心思不会教他们什么必赢的赌术,好歹也算是清静了几天。不过虞小楼心里担心着,这金不涣一计不成,肯定还有下一手,而且虞小楼的反应应该也是在这老头子的算计之内。
虞小楼想着这事儿,手中就慢了下来,屁股上又挨了屠佛一藤鞭,疼得他跳了起来,锅里的铁砂洒了一地。
“收拾起来,重新练!”屠佛笑嘻嘻的对虞小楼说着,虞小楼委屈的看着屠佛,心里的气就是咽不下去。
虞小楼抬起头不过看了看屠佛高出他半个身子的体型,虞小楼还是忍住了。
“小楼小楼!”虞小楼正收拾着地上铁砂,他听着小毛头的声音在院里响起,他就知道他的救星来了。
小毛头急匆匆的推开了厨房的门,看着虞小楼在地上收拾着铁砂,都没看着屠佛也在,竟然冲上去就拉起了虞小楼,虞小楼这下心里乐了,屠佛还不收拾死小毛头,总能放过他了吧,虞小楼坏笑着,看了看小毛头。
“你还这儿练什么颠勺啊,出大事了!”小毛头脸色都青了,虞小楼突然意识到小毛头可不是他的救星,指不定又是什么倒霉事儿呢。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屠佛使劲的拍了一下案台,小毛头这才注意到他。
小毛头看见屠佛就像耗子看见猫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打着哆嗦,他咬着牙,眉毛都皱到了一起,眼睛都不敢看着屠佛,低着头,但却还是缓缓把虞小楼拉了起来。
“金钩赌坊的金老大放出去话,说他技不如人,输给了小楼,这赌坊自然也镇不住了,要关了金钩赌坊。”
屠佛默不作声,这事儿的确不小,且不说屠佛不愿意替虞小楼擦屁股,而且这事儿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屠佛再喜欢虞小楼,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小帮工去动用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欠他们一笔人情。
他默默的看向虞小楼,虞小楼目瞪口呆的看着小毛头,他心里压根不知道金不涣这老不死唱的是哪一出,只觉得这老头肯定没安好心。
“那关我哪门子事儿啊?”
“金钩赌坊关门了,那些烂赌鬼记在账上的钱一分都取不出来,都奔着你来了!”小毛头着急的都要跳起来了。
“金老头关的门找我干嘛?我哪有钱!?”
“金老大在江湖上势力大,这帮烂赌鬼去找他麻烦,不说等于直接往江里跳下去喂鱼吗?小楼你先躲几天吧啊,估计一会儿就堵到咱们门上了!”
虞小楼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就炸了,金不涣这一招太狠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赌坊关门一天就损失多少大洋,根本数不过来。他宁可这样也要把虞小楼逼的走投无路,可是他图个什么呢,他明知道就算这样逼虞小楼,虞小楼也不会把《点将歌》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他。
一个让虞小楼犯愁的想法从他脑子里冒出来,这是金不涣金老头的第一步,他往后还有损招呢,一定要达到了目的才行,虞小楼避之不及,躲也躲不开。
南京城的烂赌鬼太多了,为了钱他们什么道理、情义、伦理都可以不讲。金不涣装着被虞小楼赢了,自愧不如,把这金钩赌坊的门一关,他们账上的钱都化成了风,吹没了,他们又不敢招惹金不涣,怒气在心里,肯定要找虞小楼算账的。
“你不许躲,这帮烂赌鬼堵了我涂宴楼的门,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可没空每天打扫门前的臭虫!”屠佛的声音坚定无比,似乎不容许虞小楼有一丝的不满。
虞小楼知道屠佛这话说出口,就算他想躲,屠佛也能把他揪出来扔到那帮烂赌鬼面前去,到时候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解决眼前的麻烦,这其中耽误的时间越久,变数就越多,谁知道就这么个功夫,那金不涣又能憋出什么坏水来。
虞小楼心里正思忖着,照着金不涣这老头的心思,虞小楼就是想躲起来,恐怕金老头也想好了对策,他要把虞小楼逼出来,虞小楼自然也没法躲,这老头子就那么想要这部《点将歌》吗?
“这《点将歌》到底哪里厉害了?金不涣这老人精一直念念不忘。”虞小楼终于忍不住要问屠佛了,弄不清这《点将歌》的厉害,他就算拿着这东西,也是落入下风。
屠佛凝重的盯着着虞小楼,良久才开口。
“权力可以被推翻、钱财可以被掠夺吗、智谋却因为个人的天赋而被限制,这个世界上这有一样东西,才能保证另一个人永恒的地位,是人心。”
虞小楼没说话,他压根没懂屠佛在说什么。
“《点将歌》里把外八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的秘密都写了下来,那些不为人知,不想为人知的秘密都在其中,如果一个人知道了整个外八行的秘密,就可以驱动他们,为这个人所用。知道了外八行之间的纠葛,就可以驱虎吞狼,掌握他们的心思。你说这件东西有多厉害。”
虞小楼这次听明白了,却还是陷入了沉默,难怪日本人为了这一部《点将歌》要杀人灭口,那么那个一开始拥有《点将歌》的矮胖子又是什么人,虞小楼的脑海里不停的想着,整个外八行的轶闻秘事,就连最神秘的千门也难逃它的掌控,这其中隐藏的价值太大了,难怪金不涣想要这部《点将歌》。
金不涣要报仇,仅凭他金不涣他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没机会向千门报复了,可是如果他的手里掌握了这部《点将歌》,局势便瞬息逆转。虞小楼想到了这儿,心想着要不然就把《点将歌》交给金不涣得了,他也是被千门暗害的人,如果金不涣能够报复千门,甚至重伤千门,他也乐于见到。
不过即便是虞小楼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也不能说给就给了,金不涣这老人精狡诈阴险,难免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这老东西那天在自己面前讲前尘往事,装可怜。扭头就给自己来这么一损招,不能再轻信了。”
虞小楼心里想着,金不涣那天赌输了不气不急,反而把自己的前事给虞小楼讲了个利落清楚,虞小楼还以为这当真是个精通赌道的大家,没想到也就是为了放松他的警惕,转眼就把虞小楼赢了他的风声放了出去,给虞小楼招了一大票的烂赌鬼。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
“厉害归厉害,也不是人人都看的懂的,所有的隐秘都被藏在这部《点将歌》里这些没头没脑的故事里,看的明白,参悟的出,才能看懂这部《点将歌》,究竟是什么方法才能看明白,没人知道。”
屠佛特意对虞小楼这样说着,好让虞小楼知道,即便他握着一件厉害至极的宝贝,他也得知道怎么用才行,不然就是一本一文不值的破书。
虞小楼还没想明白要怎么着呢,院子外面就响起了哄闹的声音,虞小楼一跺脚,朝着地上啐了口吐沫,他知道那班烂赌鬼们已经找上门来了,又望了望屠佛面无表情的脸,他算是清楚了,自个儿躲是没法躲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门外熙熙攘攘的叫骂吸引了过路人,更多的人堵在了涂宴楼门前,纷纷议论着这帮子烂赌鬼,多半又是来找那赌赢了金老大的虞小楼来了。
“虞小楼!还钱!”
“虞小楼!还钱!”
“虞小楼!还钱!”
声音整齐又响亮,带头的正是那天第一个给虞小楼下跪喊他作师父的烂赌鬼,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跪在地上要死要活的喊他师父,现在一旦到了钱眼上,也是第一个带头来声讨他的。
虞小楼站在涂宴楼的大门前,看着这帮烂赌鬼,觉得又气又好笑,这帮人被金不涣不停的利用着却不自知,就冲这任人摆布的心性,甭说虞小楼不会赌技,就算会也教给了他们,他们下辈子还是赌不赢。
既不能看清对手,也看不清自己处境的人,永远都赌不赢。
“虞小楼!要么教我们!要么还我们钱!”带头的冲着虞小楼喊着,小毛头站在虞小楼的身后吓坏了,他还没见这样的阵仗呢。
虞小楼已经不想管那些人的无谓的喊叫了,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个带头的家伙,那烂赌鬼一个劲儿的喊着,最卖力的就是他了。
“虞小楼!要么教我们!要么还钱!”
虞小楼没吭声,他看着这人,不知道琢磨着什么,然后他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知道自己斗不过金老头,金老头在南京城财大势大,在暗地里也吃的开,但是他未必不能狠狠的恶心金老头一下,也打乱他的计划。
“好啊!就你了,最大声的那个,我教你!只教你!”虞小楼指了指带头的那个烂赌鬼。
喊叫的声音停了下来,所有人,甚至小毛头都不相信虞小楼说出来这句话。他们都向都向带头的烂赌鬼投去嫉妒又羡慕的目光,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成为了那个学会虞小楼赌技的幸运儿。
“其他人都没份儿!”虞小楼一挥手,烂赌鬼们好像彻底绝望了,他们哀怨着散去了,只留下了那个带头的被虞小楼选中的人。
虞小楼缓缓走到他的面前,面带着微笑,看着他错愕的还没缓过劲的脸庞,然后慢慢侧身过去,对他低语。
“你完了。”
带头的机械般的扭过头,看着虞小楼,虞小楼的脸上,正是个狡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