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还念
她满十五，容连旭必定到场。
听闻容连旭从南顺赶到西秦只花了二十余日，跑死了十几匹马。
暗影佩服，这小子没被她折腾死。
容千槿倒是笑得很开心。
这就是所谓的为博美人一笑？
容连旭博到了，暗影如是想。
容连旭也留意到他，依稀记得在何处见到过，长得像过去千槿身边的侍从。
暗影便一敛从前温和，少言寡语，近乎面无表情。
西秦定远侯府新到的高手暗影，冷峻少言，武功高深莫测。
容千槿不喜欢他，他是定远侯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但她去到何处，都带上他。
她看书，他就立在一侧，两人也不说话，只是她渴了，他递茶给她。
容千槿不喜囫囵吐枣，书看得很慢，一本书要看过三回才算完。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如今都没有变过。
暗影难得莞尔。
初秋，羽山别苑，她看困了就趴在石桌上小寐。
起风了，暗影不想扰她，便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
偌大的侯府，关心她的，还是只有他一人。
即便今时今日她是定远侯的掌上明珠，地位比侯府的两个公子都尊贵，府中却没有一个可信赖的人。
她戒心很重，旁人很难接近。
她留他，是因为他长得像暗叶，她不同他交心，他跟在身旁就够。
他也不像暗叶，总是温和如玉模样。
冷峻寡言也未尝不好，她是看着暗叶被活活打死的。
但他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让她莫名想起腊月里的那个冬夜，他柔和相护。
心底某处微暖，眼底的氤氲不知从何泛起，悠悠伸手触及他脸颊。
暗影微怔。
“就这样，别动。”她坐上他膝盖，像数年前的冬日，偎在臂弯里。
暗影从善如流。
“别告诉旁人。”她窝着头垂眸，修长的羽睫如折扇倾覆，秋日的暖阳透过树荫落在她脸颊，明媚动人。
“嗯。”他应声。
不久，耳畔传来均匀柔和的呼吸声，她在夜里也少有睡得如此安稳。
再往后，她同他依旧如早前一般，不远不近。只是一日里总有些时候，会在苑里树下，靠在他怀中入睡。
大夫说她思虑过多，夜不能寐，久而久之，心肺劳损。
药方只能缓解，不能根治。唯有放宽心思，好生休养。
但她夜里时常睡不着。
檀香可以凝神，他就每日携在袖中。
“檀香？”她其实不喜。
“唔，可以安神。”他也不隐瞒。
她便不再开口。
等她慢慢习惯，夜里，他就在她房内点香，她也不拦。
……
羽山别苑三月，她气色养好许多。
容千槿原本偏瘦弱，夜里睡得好些，就比从前进食得多，她自己也是欢喜的。
“妹妹在羽山别苑呆得挺好。”腊月里，容简榆来羽山接她。
马上是年关，年关过后就要入宫给元帝请安。
容连旭是苍月亲王，他对容千槿颇为有心。
西秦北有巴尔，西有燕韩，东面还与长风接壤，边界并不太平，元帝想同苍月交好。
因此，容千槿是要到元帝跟前请安的。
暗影微微皱眉，自从看见容简榆，容千槿的眼神便又恢复到从前。
正月里，张灯结彩，四下欢声笑语，定远侯府重获元帝宠信，又从早年的门可罗雀恢复到门庭若市，登门拜谒的人络绎不绝。
她夜里又开始失眠不寐。
“影，你说娘亲要是能撑过两年多好？”她抱着枕头，目光空灵。撑过那两年，是不是便不会再人欺负她们。
“别告诉旁人。”她照旧窝着头，靠上他的臂弯。
明眸青睐，安静入睡，就似夜雨后的星空，繁星似锦。
***
暗影敛了思绪，眼底略微红润。
其实，千槿已经不在了。
羽山别苑，她最后一次靠在他肩头，“影，你就是叶吧。”
“嗯。”喉间好似缀了千斤沉重。
她只是莞尔，微弱的气息萦绕在他耳畔，直至尘埃落地，消融殆尽。
良久之后，“容千槿”轻咳，醒后没有看他一眼。
反是起身，优雅饮茶，再小心好奇地从铜镜中打量她自己。
她自诩一切做得小心翼翼，他却尽收眼底。
彼时的“容千槿”眸光清澈，明媚里带着初醒的倦容，哪里是久病模样。
垂眸间，修长的睫羽覆盖，看不清情绪。
像极了千槿。
暗影微楞，眸间似有莹润水汽：“更深露重，三小姐若是淡了睡意，还需多添衣物。”
明显吓到了某人，赶紧拥了披风，出屋走走。
她自然不是“容千槿”，他心知肚明。
只是这一袭身影，信步在前，他不远不近跟在身后，任由长廊两端的灯笼照出深浅背影，让人怀念。
三月里的夜风，湿冷中带着寒意，他习惯取下外袍披于她身上。
她微楞，回眸间的暖意恰好照进他心里。
她不是容千槿，他却感激，让他还能有机会再见这般模样。
这世上从来不乏穿越者，她却是鲜有的镇定，决口不问何时何地何人。
佯装的木讷和时有的心底澄澈，他皆看在眼里。
她仿佛小心翼翼地适应这个世界，处处将自己掩饰得很好。
多数时候像只自以为警觉乖巧的兔子，只听不说，眉间疑惑也不多问，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他也曾对她好奇。
她对郁景的照拂，她的缜密的心思，她的青丝绕过他指尖，月色便清浅透过肌肤浸入他心底。
回眸一笑间，方寸之内，怦然而动。
她也是穿越者。
却将好穿到千槿身上，与早前的传闻不谋而合。
哪里还有活路？
“影，你是叶吧。”
“暗影，你可有思念的家人？”
她是千槿也好，不是千槿也好。
他不想她死。
慈州一行，他做好偌大一个局，让许邵宜也信以为真。
她如此谨慎聪明，自然知晓掌握失踪的契机。
隐姓埋名也好，远离穿越者也罢。
从此，都不会再见她。
“叶，若有一日，我不是定远侯府的容千槿多好？”
她明眸莞尔，“我可以化作一阵风，见想见的人，去想去的地方。”
“会的。”
……
“大人，起风了。”船夫是想请他进船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