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轩死了。
一场府试，因为这样的状况而显得诡异无比。莫伤已经散开了对所有人的威压，但是不论看台上还是比试台上依旧是鸦雀无声。除了个别人看到有人死去以后忍不住作呕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
要知道，自从有府试以来，济镇尚未出现过在府试当中死人的情况，而今天，开了这个先例。
莫伤收起了那把刚刚屠戮了一条生灵的霸刀，面色不变，仿佛刚才杀死何轩的不是他一样。而后，他径直向已经瘫倒在地上的杨易走去。
“啊——轩儿！姓莫的老狗！给我纳命来！”不远处，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被斩杀的何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嘶吼声，然后将自身的玄力境界毫不保留地展露出来。
与张河一样，炼体境八重大成，而且还隐隐有突破八重圆满的趋势！
“呼呼——”何远以有生以来爆发出的最快速度向正在缓缓踱步的莫伤冲去，速度之快，直叫衣衫猎猎作响。
“给我儿偿命！”何远双拳紧握，骨节咔咔作响，全身玄力疯狂涌动，“《铁刚拳》第六式，铁刚裂山！”
同样是《铁刚拳》，不过数十年的淬炼使得何远这一拳的威势显得尤为骇人。与之相比，方才何轩的几拳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这一拳威势之大，令得一旁的张河都忍不住皱眉，更不用说看台上的人群，早已经惊骇万分地叫了出声。
不要说是落在这些人身上，即便只是被拳风碰到，这些普通人都必死无疑！
“聒噪。”莫伤走向杨易的步伐只是顿了一下，而后只见右手轻轻一挥，身后的霸刀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上，面对何远声势浩荡的一拳，莫伤居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咔。”
一声轻响，何远顿时停住了怒吼与疯狂的进攻，突然一个踉跄向旁边跌去。紧接着，莫伤突然出手，将手掌向何远胸口处挥去。
那般力度，在旁人看来就如同将手掌在胸口上轻轻一印，然而何远却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而后整个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出。
“砰！”一声闷响，何远摔落在地上。良久过后，他勉强抬起右臂，却惊骇地发现，右臂的手腕处出现了一个豁口，而自己的右手，已经不见！
“啊——”惨叫声响彻空旷而又死寂的比试场，回荡一遍又一遍，让那些看台上的人群心中一阵发毛。
惨叫以后，何远忽然头一歪，毫无征兆地倒地，而后昏了过去。
此时，不仅是杨易张河二人，整个比试场的人群都将目光望向莫伤。
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年老体迈、人畜无害的老头子，居然如斯强悍狠辣，手起刀落之间，何家父子便是一死一伤！
反观莫伤，这个老头丝毫没有杀了人的觉悟，反倒是一脸和煦地望着杨易，一副和蔼老爷爷的模样：“小伙子，你中了毒，现在只是有些眩晕，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三个时辰内便会丧命。”
一听见“丧命”二字，在被刺了一刀以后就昏昏沉沉的杨易顿时清醒了过来。
“不要害怕，这种毒我很了解，它的扩散速度比较慢，目前还没有深入骨髓内脏。我给你把毒逼出来。”莫伤一边轻声道，一边盘地坐下，闭上双眼，将右手缓缓搭在杨易肩膀上。
霎时间，杨易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肩部扩散开来，传到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感觉异常奇妙，如同婴儿在摇篮里熟睡一般，温暖而又美好，让杨易不由有些沉迷其中。
忽然，莫伤一睁眼，紧接着右手一用力。杨易只觉得一股怪异感觉从内脏出升起，而后“哇”的一声，猛地吐出一口黑色的血。
“好了。”莫伤缓缓起身，“你安全了。”
“多谢……老先生。”杨易有些勉强地站起身，朝着莫伤鞠了一个躬，“救命之恩，杨易记在心中。”
“哦？那你是准备报恩咯？”没想到，一听见杨易这话，莫伤瞬间丢掉了原先的高人风范和霸道气势，好似市井的猥琐老头一般，朝着杨易嘿嘿笑道，把杨易莫名笑得有点心里发毛。
“老先生，恕张河冒犯，这府试……”一旁，张河小心翼翼地上前，对着莫伤道。
“府试？”莫伤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望了望四周黑压压数千的人群，只见所有被莫伤的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瑟瑟发抖，生怕这尊大佛一个不高兴给自己脖子来一下。
“嗯。”莫伤缓缓颔首，随即轻轻开口：“今日因何家搅乱府试，本督试决定将接下来的复试推迟到明日。散了吧。”
莫伤的音量不算大，但是却回响在整个比试场，回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这一幕让杨易是膛口结舌。
玄力扩音！
运用对玄力的操纵，将自己的声音扩大，这种大手段，最起码是夺元境的强者方能使用。
怪不得莫伤能够成为督试，怪不得张河何远这两位济镇的大人物都对其表现出出乎人意料的敬畏，怪不得他可以在眨眼间当着数千人的面收割人命还面不改色。
原因无二，正是他的境界！
夺元境，是一个分水岭，这一点杨易曾经听师父不止一遍地说过。
这倒不是因为炼体境和夺元境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而是因为，晋升夺元境以后，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能够直接增加人的寿命！
炼体境的玄师，哪怕是炼体九重圆满，其寿命也只是较之普通人稍微长一点罢了。而夺元境的玄师，哪怕只是刚刚踏入夺元境，都有起码百余年之寿！
要知道，在普通人当中，八十岁都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高龄了。
不过，这么一个人物，究竟为什么要对自己露出那般惊疑的目光，又为什么要救下自己呢？
另外，即便何轩触犯了府试的底线，可杨易还活得好好的，莫伤大可以不必做得那么绝，先是杀死何轩，而后又废掉何远。
是因为莫伤太过刚正，还是另有原因呢？
思考之间，杨易望向莫伤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疑惑。而后，杨易忽然将目光转向倒在地上的何远父子二人，眼中露出不忍之色，又转过了头。
何轩想要置杨易于死地，这点不假，可是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杨易终究是做不到幸灾乐祸。毕竟，严格说起来，何轩虽然是死于自己的疯狂，但是追根究底跟杨易还是脱不了干系。
莫伤好似看出了杨易内心的想法，当下微微笑了笑：“小伙子，可有兴趣同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天、吃吃饭？”
杨易顿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个人刚刚杀了一个人，居然还有心情聊天吃饭？
见一旁的张河颔首，杨易也不好推辞：“那……麻烦老先生了。”
半个时辰以后，比试场的人群早已疏散，而何轩的尸体以及早就昏过去的何远也被何家的人抬回了家族。
此时，作为作为始作俑者的莫伤杨易这一老一小，却是出现在了济镇中心的迎客楼内。
这迎客楼修建的倒是富丽堂皇，作为这个小镇一等一的酒楼，其六层楼的高度也着实是难得一见。
迎客楼的鼎鼎大名，在杨易尚未遇见应一之前，还以乞讨与行窃的为生之时便已经听说了。想不到，八年过去了，这迎客楼居然风头丝毫不减，而且规模越做越大。
恢复了猥琐老头模样的莫伤带着杨易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迎客楼，而后亮出来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牌子。只见那小二脸上的轻蔑片刻间消失，随即换上一副敬畏万分的表情。紧接着，小二慌忙地连鞠了好几个躬，一边涨红着脸，一边说了几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话，随即跑开，说是去通知掌柜了。
不多时，胖得好像一个球似的掌柜从楼上“蹬蹬蹬”地赶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在全是横肉的脸上露出谄媚而又讨好的笑容，然后恭恭敬敬地把这一老一小请进了最高层的一间包厢内。
很显然，这个包厢是整栋迎客楼规格最高的，没有之一。这一点从内部堪称豪华的装饰便可见一斑，更不用谈侍女一道接着一道呈上来的菜品了。
杨易敢打包票，这些自己完全叫不上名字的菜品，一定比自己在山林中吃的野兽的肉要美味不知几何。
“不要拘谨，吃吧。”莫伤丝毫没了原先的高人模样，也不顾杨易惊诧的脸色，直接用手抓起了一块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杨易的嘴角抽搐几下，完全无法将面前的老头与先前怒杀何轩的督试大人联系到一起。不过，见到莫伤吃得那么尽兴，杨易也不好意思不吃，于是比较矜持地夹起面前的一块肉，准备细细品尝。
刚一入口，杨易猛地睁大了眼睛。
“好吃！”杨易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瞬间放下了一切矜持，跟面前的老头一样开始狼吞虎咽。
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不多时，偌大一张桌子上的所有菜品便无影无踪。进来上最后一道菜的侍女惊了一跳，慌忙地放下盘子之后，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嗝——”莫伤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开始用指甲剔牙。对面，杨易也实在是吃不下了，同样打了个饱嗝，然后拍拍自己有些圆滚的肚子，哭笑不得。
“这家酒楼的菜怎么样，还不错吧？”莫伤见到杨易的样子，不由哈哈一笑，然后将侍女呈上来的一杯茶递给了杨易，“这种茶不错，试试看。”
“嗯，的确是不错。”杨易如实道，然后道了声谢，接过了莫伤递过来的杯子。
“嘿嘿……”见杨易如此说，莫伤竟然瞬间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既然不错……那要不然你当我的徒弟吧？”
“噗——”在莫伤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杨易一口茶直接喷向了莫伤。
“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