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父离开的第二个月了。
夜色下,杨易这么想着。他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任由寒风吹过他单薄的衣衫。
万籁俱寂,月色清冷。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孤寂的狼嚎,渐渐消逝在深沉的夜色中。
杨易陡然将头抬起,望着那好似亘古不变的月亮,恍然失了神。刹那间好像看见师父从月亮里走了出来,莲步轻移至他的身前。
杨易伸出手,想抓住师傅,却一个踉跄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幻觉么……
杨易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天际,双目空洞。
自从师父离开的第一天起,这个十六岁的男孩就开始了疯狂,疯狂地嘶吼,捶打一切能够让自己感觉到疼的东西,一直到嗓子哑到不能言一语,全身累得不能动一下。
而后便是等待,杨易不敢离开,说不定师父只是跟自己开玩笑的呢?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玩笑。
杨易颓然地躺在了地上,看着繁星满天,皎月如银,倏忽觉得倦了,思绪飘忽,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唔……他就是那个家伙的儿子啊?”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依稀听见了这样的声音,昏昏沉沉的他惊得一跳而起。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少女——准确地说,是一个小女孩。
真美!
这是杨易第一个想法。也难怪,那水波流转的双目,凝脂般的皮肤,谁见了都要赞一声。
不过,随即杨易便发觉不对——自己现在,在哪里?
自己就好像处在夜空里一样!四面是黑暗与流转的光点,犹如夜空里的繁星,而且此刻自己脚下,空无一物!
“这是一个如同星空般深邃的空间,奥妙万千,蕴含天机——嗯,算了,酸溜溜的。这里嘛,就是你的冥想世界!”
那女孩笑嘻嘻地道。丝毫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多么让杨易惊讶。
冥想世界?
师父不是说,只有特别厉害的玄师才能进入自己的冥想世界么?
杨易有点蒙,莫非自己睡了个觉起来变成绝世高手了?
“别惊讶了,像个傻子一样。”那女孩看着杨易发呆的模样,不由浅浅一笑。
“你是谁?我怎么会进入自己的冥想世界?你要干什么?”杨易终于回过神来,开始万二分的警惕,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死死盯着面前神秘的女孩。
“我是谁?”女孩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想了想,道:“名字这东西……你就叫我莫离吧。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冥想世界里嘛——自然是我带你进来的咯!要不然你以为凭你连凝魄都不到的实力,能够窥破天机进入冥想世界?“女孩真的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杨易。
“啊……”这下杨易是真的呆了。沉默了良久,那少女也不言语,一双美目就这么凝望着他。
理清了思绪之后,杨易却是冷静了下来,平淡道:“你想做什么。”
有点意思!女孩心中暗暗点头,缓缓开口:”我想帮你。“
“帮我?“杨易愕然,“为什么?”
“因为你也帮了我啊!”女孩人畜无害地笑。
“什么?”杨易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觉得她说的话很是荒诞,不由道:“我认识你吗?”
自己自从八岁跟师父进了那片山林,就再没见过除了师父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杨易可以肯定的是,八岁以前,没见过这女孩。
“人家都在你身上住了好几年了,你居然都还不认识人家啊?”女孩似是有些哀怨,望着杨易狡黠一笑。忽的光芒大盛,女孩在光芒中身形变小,慢慢变成了一块小石头,静静躺在杨易的手里。
“啊!”杨易惊骇地大叫,赶紧把石头扔了出去。石头发出咯咯的笑声,而后再次一闪,又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
“你你你……”杨易吓得直哆嗦,就是自己以前被师傅逼得去宰狼杀虎,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可是这时候,可怜的杨易已经被骇的话都说不全了。
刚才那石头就是现在眼前的女孩?杨易看鬼一般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摸了摸颈部。
当年那个老人送给自己的石头不见了!
难道说……
“没错,我就是当年那个老头送给你的那块石头哦!”小女孩好像看穿了杨易的内心,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杨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两眼死死盯着面前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心中只觉得惊骇欲绝。
就这么个不知是人是石头的怪物,居然在自己身上住了几年?
杨易背后突然惊出冷汗,这么多年里,如果这怪物对自己有歹心……
简直不敢往下想。
惊骇之余,杨易又不由有些疑惑。这怪物在自己身边住了这么长时间,自己没有发觉也就罢了,怎么神通广大的师父也没有发觉呢?
“在想你的师父为什么没有发现我么?”小女孩眼神中划过一丝难言的深邃,“很简单啊,因为她的能力还不够啊……”
闻言,杨易更是惊恐,这石头比师父还厉害……
最关键的是,看样子貌似还是真的!
强行压制下心中的惊恐,杨易努力咬出几个字:“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女孩瞪着大眼睛,“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想帮你啊。”
女孩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望着杨易:“在你身上住的这几年,我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呢。而且我还要更多……”女孩缓缓道,“所以我要帮你啊。”
“不少好处?”杨易望着自己,就自己这么一个凝魄都不到的人,能给这石头什么好处?
“这你就不要管咯!”女孩顿了一下,又仿佛胜券在握,就这么盯住杨易的眼睛,“不过,你现在想要找到你师父,可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做——或者说并没有这个能力。难道不是吗?”
“你莫非有这个能力吗?”杨易反问。
“你的师父整整八年都发觉不了我的存在。而我可以把凝魄境都未达到的你带进冥想世界,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吗?”女孩没有直接回答,就这样歪着脑袋问了回去。
杨易垂下了头,沉默。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怪物是什么东西,不过……不过这家伙好像真的拥有帮助自己找回师傅的能力!
自己还拥有什么呢?杨易苦笑。自己可以说是废物一个了。这家伙想要什么,自己给就是了,就当赌一把。
反正自己一无所有,输了也不怕。
不过只要能找回师父……
只要能找回师父——
杨易瞳人深处蓦地涌起了疯狂,一丝一丝,一波一波,仿佛要将他吞噬——
哪怕是把灵魂给炼狱里的魔鬼做,也好!
猛地抬起头,杨易的神色早已不复惊恐,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才能帮我?”
“哦?”女孩恰到好处地微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丝毫没有任何停顿,杨易接口。
“哈哈哈哈!“女孩放肆地笑,“现在不能说哦!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现在嘛,你所要做的,就是离开那片山林,然后去外界闯荡历练。在历练的过程中,你的实力才会增强。不然就凭你现在这个实力,别说找到你师父了,一旦失去了这座山林的庇护,连保命都难!”
“离开……闯荡……实力”杨易喃喃自语,而后坚定地望着女孩,“好,我答应你!”
“哦,真是个乖徒弟呢。”女孩蓦地抬起右手,轻轻一挥“那么,你去吧!”
“嘭!”杨易脑袋好像炸了一样,不由惨叫一声。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出现在了山林中。
此时居然已是正午,艳阳高照,清风拂面。不远处传来惬意的蝉鸣,和着野花的清香。
杨易手摸到一个东西,抓起一看,正是那块石头。这石头通体漆黑,看上去异常朴素。
“现在认识我了吧?”石头明明没有动,杨易心中却响起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嗯。”杨易应一声。
杨易站起身来,环顾自己住了八年的山林,想到自己和师父相处的八年,想到自己和师父一样即将离开,心中涌起深深的沉重,而后却一咬牙,大吼一声:“师父!易儿来找你了!“
正午的阳光洒落在少年瘦削而又挺拔的背上,一个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离去。
山林中,依旧是清风,阳光,野花,鸣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