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怪谈【5】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可以自全。”
多洛雷斯从外面“逛街回来”之后,周围的人好像突然开始忙碌起来。
朗姆洛在那天去了艾德蒙的书房,和他吵了一架,两个人彻底不欢而散,朗姆洛出来的时候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之后似乎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默认了多洛雷斯对于“九头蛇”的知之甚详,没有人关心她这样一个外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唯一证明一切发生过的只有朗姆洛和艾德蒙的两看相厌,看样子两个人因为什么梁子结的很大,如果不是因为两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多洛雷斯怀疑他们会想尽办法逮到机会就干掉彼此。
虽然现在这栋宅子里的人正在日渐增多,多洛雷斯却像是被所有人一致忽略了——不过也许这只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忙了。
朗姆洛依旧挂着她保镖的名号,却并不经常在她的身边,艾德蒙待在房子的时间越发的少,总是来去匆匆,倒是偶尔会有一些穿着黑衣的陌生人一脸杀气的频繁出入后院。
这栋房子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气,现在则变成了一栋专属于“九头蛇”的秘密军事基地——或者只是军事基地的入口之一。
于是多洛雷斯干脆整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连房门都懒得出去——要乖乖待在华盛顿已经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了,她并不觉得和一堆“九头蛇”同居会让她感觉稍微好哪怕一点。
想来那天肯定不是什么见鬼的华盛顿警察演习,而是一场彻头彻底的谋杀,或者说“清洗”行动。被谋杀的有多少人,是什么人她暂且不知道,但她能够感受到九头蛇这股势力正在逐渐的往华盛顿汇聚,这样的汇集绝不可能是为了参加总统竞选或者庆祝国庆。
他们有更大的阴谋。
多洛雷斯可以感受到身边,属于这个组织的小小齿轮正在一刻不停的运转着,任谁都可以猜测他们将要带动什么样的巨大机器进行运转。
如果她知道被杀死的人是谁就好了。
那个人一定是“九头蛇”扩张道路上的一块挡路石,从这一块挡路石的位置,就可以反推出这群人的阴谋。
他们这种人总是这样,明明有更和平的方式,却喜欢采用暴力。他们享受过权力带来的便捷,于是动动小拇指,将便捷变成了粗暴。他们的手上沾着无数原本毫无必要的鲜血,却不知道终有一天都会自食恶果。
多洛雷斯站在窗户旁边,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楼下的庭院。
朗姆洛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往这栋房子里运进了一台仪器——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总觉得像一口棺材。接下来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科研人员,全部住进了地下室。有一天她听见地板下面一片兵荒马乱,这房子隔音效果不错,可是她听觉同样不错,在一楼的时候常常会感觉到一些震颤,像是有什么在打斗。
有时候会有嘶吼,尖锐的机器的响声,一些乱七八糟的化学实验……或者更多让人想不明白但是一定不合法的东西。
直到今天——
多洛雷斯站直了一些,看着一个人从这栋房子里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像是第一次接触到外面的阳光,有些不适应的停在那里,却不知道伸出手去挡一挡刺眼的阳光,只是像个傻瓜,一动不动。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照在那条不属于人类的金属手臂之上——闪闪发光,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让人眼睛生疼。
多洛雷斯眯着眼睛,隐隐绰绰可以看到上面有一点红色,似乎是什么奇异的标志。
——对方非常、非常的敏锐,几乎是在一刹那就察觉了多洛雷斯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
所幸两层楼并不算高,多洛雷斯完全可以看清楚那张脸。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头发凌乱,带着遮掩了半张脸的面罩,只能够看到那双眼睛。而只是远远地对视,就让人感受到一种机械性的漠然——一种纯粹的杀意。
而在这个时代里,最让人恐惧的,不正是那些机械化的毫无感情的东西吗?
——那是人类吗?她问自己。还是只是一个机器人?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
这是一个有些愚蠢的问题,时代的科技可能还不足以制造出如此仿真的机器人,如果有的话,也不会这么自相矛盾的给一个仿真机器人装上金属手臂。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当人们注视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时,又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人类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那群人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剥夺了一个人最为重要的尊严?毁掉了一个人最基本的人性?他们把人当成机器一样,或者把人变成一台机器——让他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基本体征,像一支枪,一把匕首那样被人使用,彻底被划为一个“低等”的物的存在?
这是何等的......何等的……
多洛雷斯感到脑袋“轰——”的一声巨响。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于是他像是一个机器人那样,毫无反应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保持着那个姿势回瞪着她。
多洛雷斯莫名感受到一阵愤怒,混杂着悲哀。
她有些眩晕的扶住了窗台。
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朗姆洛走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说了句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朝二楼这边看了过来。
多洛雷斯冷冷的看着他。
朗姆洛对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于是那个金属手臂的男人顺从的跟在他的后面,走回了屋子。
在这期间,他没有看多洛雷斯一眼。
……
“我今天看见了一个男人。”多洛雷斯拉开座椅,看着坐在对面的艾德蒙·哈耶克。
对方头也不抬正在往文件上写着什么:“哦?”
“一个有着金属手臂的男人。”
艾德蒙顿了一下,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不要靠近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重新低下头,下颚绷紧,“危险的武器总是离得越远越好,我以为这是常识?”
“……武器?”多洛雷斯慢慢笑了起来,愤怒像火焰,燃烧在冰冷平静的海底,“你们……把人当成武器?”
“我不明白你在质疑什么。”艾德蒙说道。
“值得质疑的难道还不够多吗?”她反问,“一个人,和武器。你们所做的事情是反人类的。”
“怎么?你居然相信康德那一套?‘人非工具’?”艾德蒙放下手中的钢笔,往后靠在椅背上,“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不成为工具?你、我、外面那些人……我们所有人不都是冥冥之中充当着工具的角色吗?既然你不能够否认这点,现在又何必为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相同的经历说出这样一番‘正义之词’”
“相同的经历?”多洛雷斯歪着头,“……何等的草率才能做出这样的归类?是,我不能够否认你说的那些,我不能够否认,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或多或少总会充当一定的工具的作用,清楚或者不清楚自己被利用。但是这个过程中人是有着他本身的尊严的,可是那个人呢?”
她盯着艾德蒙:“你知道我从他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吗?一种剥离。我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人类了——他只是一台杀戮的机器,任由掌握着控制器的人操纵,任由那些人凌驾在他的身上,他不再属于这个生命平等的‘人类’层次,而是被踩入了更下一层——”
“ell,我不得不打断你,”艾德蒙伸出一只手,示意停止,“你说平等?”
“生命不是平等的吗?你的命和我的命有什么区别?在死亡面前,谁的命都只是一个数字1而已。”她说,“虽然我不信神,但是假如我们死了,假如我们的灵魂站在一起,彻底剖离了所有活在这个物质世界里的附加值,你的灵魂难道会比我更重一些不成?”
艾德蒙注视着她。
多洛雷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漠视生命甚至于无视自己的姓名的人,突然有一天开始谈一些什么人权,什么尊严,什么平等……像一个卫道士,一个道德专家,”她捂住自己的脸,低低的笑了出来,小声的,“……是啊,我一定是疯了。”
“——我一定是疯了,就当我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她坐直了身子,声音沉沉,脸上又展露出那种淡然,似乎她所陈述的就是真理,“——即使我是一个冷酷的残忍的人,我也决不能够容许有人肆意剥夺我的尊严。”
“没有人剥夺你的尊严,多洛雷斯。”艾德蒙说道。
“哦,”她耸了耸肩,“我的,你的,那个有着钢铁手臂的男人的,随便谁的尊严,有什么区别呢?……我们有着一个共同的身份,我们都是人。当我们都有尊严这玩意儿的时候,我不会在乎他人是不是在丛林法则中被踩在脚下,但是当任何一个人的尊严被抹杀,‘人不成人’的时候,谁又可以置身事外?”
“你总是这样,”艾德蒙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从我在葬礼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就知道——怀抱着一种近乎可笑的理想,还自以为自己就是真理……”
“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坚信自己就是真理过。”多洛雷斯说道,“我应该感谢你们吗?有了你们作为对立面,我才能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观点是何等的正确?”
“你只是一个固执的小女孩而已,一边以为自己看清楚了这个冷酷的世界,一边又叫嚣着什么理想自由人权平等——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其实你什么都不懂。”艾德蒙冷冷的说道,“你只是试图在踮起脚尖,用一个小女孩儿的思维看待这个世界,你以为自己就是真相,其实呢?在知情者的眼里,在真正看穿了一切的人眼里,你只是一个笑话。”
“或许我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她说道,“但是至少我不会后悔自己的坚持,我相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们嘲笑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使你在他们眼里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带着年轻人可笑的自大。”
“我不在乎,成熟的人总是嫌弃年轻人浮夸,年轻人却同样会嘲笑他们世故。不管怎么说,我知道现在自己坚守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一个人的人性可以被他人残忍的剥夺,那么其他人又何尝不可?——我从不夸大,他们既然能够把一个人改造成机器并且从中获得利益,那么就一定还会有第二台、第三台相同的人类机器,你凭什么认为自己绝不会沦落到相同的位置?”
“——凭我掌握着权力,”艾德蒙站了起来,“千年之前人类就在不停的争斗厮杀,千年之后也依旧如此,这个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你唯一能够做的的只有依靠自己的能力成为强食者……”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视线和多洛雷斯齐平,像即将发起攻击的猛兽那样,“这就是我在‘对外失踪’的那几年里学到的东西。”
“……那就祝愿你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高的掌权人。”多洛雷斯笑了一声,冷冷的。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出那种感觉。
以前我是觉得平等什么的很不现实,不存在真正的平等什么的,而且对于那种讲平等的理想主义者有点嗤之以鼻==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么想有多么狭隘,可能我们会在一段时间里厌恶那些不停的被人们拿出来使用的概念和词汇并且以为它们已经过时,但实际上,经典永不过时,只是我们当时还不懂得欣赏而已。
多总并不是突然热血或者突然圣母什么的。平等这件事真的关乎每个人。这是一条底线,你我都曾捍卫过,只是可能没有意识到而已。
比如说我们会为了一些不人道的残酷的行为,或者某个遭受灾难的人民而感到愤怒,为对方发声,仗义执言,感同身受。
为什么?其实明明对方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你会感觉到心有戚戚然?因为大家都是“人”,你不认为对方是低我们一级的牲畜或者死物,因为他们是人,你有代入感,你觉得他们应该和你一样享受相同的正常生活,其实这个时候你已经默认“平等”了。
多总就是这么个想法:把一个人改造成机器=侵犯人权=破坏约定俗成的平等=危险
如果不捍卫的话,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呢?
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妹子推荐一本《论平等》【话说推这种书会不会显得我在装逼】,解释一下我是半被迫看的这书,后面大部分都在讲基督教起源推到犹太教的三种分支很....嗯无趣,但是前面还是蛮热血沸腾的。
......别问我为什么会从一本专著里面看出热血沸腾。
【摔】这中二病没得治了!!
——攒了好久的地雷阵,这个叫【你爸爸我】的童鞋,我记住你了。【冷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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