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不知怎么的,这样一句忧国忧民的话语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宫莫良的脑海里。当然,作为一名眼光不算长远,志向更谈不及伟大的普通本科生,这里的国,小到只有寝室这般大小,这里的民,自然也是少到唯我独尊。后来总觉得这样一来未免有些称孤道寡的嫌疑,还没那么狂妄自大的宫莫良这才勉强把整日唠叨个没完的宋一杰给加了进来。
如此小的心眼,自然揉不进半点的风沙。
直线进圈,半途就和躲在树后的那匹孤狼撞了个满怀。
信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宫莫良岂能不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如果这时候配上一段旁白,那效果一定是:“你瞅啥瞅”,“瞅你咋地”。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彼此就要争出个你死我活。这是游戏中的道理,也是钢铁森林中物竞天择的道理。
弱者,连生死都要掌控在强者的手中。
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宫莫良就是此时此刻掌管生死簿的算命阎王!
几乎就是对视一眼的功夫,那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独苗才刚刚想起举枪,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宫莫良就已经按下了鼠标的左键。在游戏设置里,通俗的说法叫“开火”。
急促的枪声划破天际,相互之间斗智斗勇,善用身边一切有利的因素周旋了十几分钟,决出胜负的却只有那短暂的一两秒。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游戏里就更是直白到残忍,输就是输,一万句虽败犹荣放在天平秤上,也重不过一句成王败寇。都是落草为寇的寇了,你能荣给谁看?
对于自己的枪法拥有绝对信心的宫莫良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换好子弹,就将全部的目光聚焦在了山顶的打斗上。
“呵,好一出龙争虎斗,三个人的战斗硬是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乖乖,手雷都扔上了,这是要同归于尽的节奏啊。”
对于宫莫良的戏谑调侃,霏霏儿一路上已经见识过太多。总之,这是一个你不惹他,他就能化身成为一尊雕像,对你百搭不理;一旦你触碰到了他的底线,立马成了脱笼的猛虎,不将你整个生吞嚼碎,誓不罢休。
这种性格说不出好坏,但就是很有男子气概。至少在霏霏儿看来,爱憎分明的男人总比那笑里藏刀的男人可爱至极。
再怎么精彩的戏剧,总有落幕的时候。哪怕宫莫良最希望是两败俱伤,也不得不接受最失望的结果。十梦九空,说的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空心鼓,敲的倒是震天响,结果连个屁都崩不出来,死了也活该。”
二对二,决战时刻终于到来。
“别紧张,你就当山上下来一头猪,只会混吃等死的那种。”
这时候不加油打气也不行,要是相互都有掩体,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一打二那都是十拿九稳。可眼前空无一物,万一人家嫌软柿子太粘牙,非要试试自己这块骨头的硬度好不好啃,宫莫良还没有练出金钟罩,更学不会那刀枪不入的铁布衫。
与其说不相信自己,还不如说宫莫良宁愿放弃霏霏儿收割残局的能力。凡事都往坏处想,哪怕稀疏平常的结果都能算得上惊喜。阿q不就是这样快活一生的吗。
把人当猪,这话霏霏儿也曾听过。那时候是为了上台演讲,导师担心自己临时怯场,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想想当时最是与人为善的导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紧皱,犹如舍了半条性命,在对比此刻理所当然的宫莫良,霏霏儿突然笑靥如花。
都说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用在当下,那就是甭管真话假话,能够为自己全心全意的话,都是真到不能再真的大实话。
“我喜欢吃猪肉。”
喃喃细语,那是霏霏儿照顾以往的淑女形象,觉得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只要不说,就永远表里如一。
可宫莫良的随口一问,立马让早已将淑女气质败坏的霏霏儿现出了原形。
“我说,我最喜欢吃猪肉了,尤其是鲜嫩的乳猪。”
宫莫良先是将耳机稍稍离远了些,而后埋怨道,“喜欢就直说嘛,何必损人不利己,我这双耳朵可是有着蝙蝠般的灵敏,弄坏了你可赔不起。”
说完,自己先乐了。大势已成,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因为缠斗拖延了进圈的步伐,稍微碰了一点毒的山顶二人决定优先集火一个。血少打血多,舟车劳顿对上以逸待劳,能一换一那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现实总是会无情地踹你一脚,刚摆好架势,一枚看不清的物体迎面砸了过来。
“玛德,是谁暗箭伤人!”
被白光晃晕了的二人只能胡乱开枪,躲是躲不掉,藏也无处可藏,绝望之中,电脑屏幕已经静止不动了。
虽然是一己之力收掉了两枚人头,但宫莫良不得不说,最后的功劳当属霏霏儿的神来之笔。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宋一杰的愿望实现了,躺鸡也是鸡,同样有享受胜利的权力。那当仁不让的最大功臣,自然也是收获满堂喝彩。
“好样的!我看今后谁还敢说霏霏儿是个只会拖后腿的拖油瓶,谁要敢说,我就敢一闪光弹砸过去。”
“我怎么感觉比我自己吃鸡还要激动,现在手心全是汗,但我觉得这汗,流得值!”
“虽然水友的发挥功不可没,但画上点睛之笔的,还是咱们家的霏霏儿!”
“恭喜。”宫莫良倒也不吝啬夸赞,“最后一锤定音的那一下,简直完美。”
霏霏儿也懂得谦让,“还不是受了你的启发,当时想着反正我的枪法臭,那干脆就当个惹人厌的臭虫算了。”
“我看不像臭虫,倒像暗无天日里的萤火虫。总之,我们赢了。”
霏霏儿也喃喃道,“是呀,我们赢了。”其实这话只说了半截,后半句,“连夸人都显得皱皱巴巴,真是块不折不扣的烂木头。”
有些话,当时不说,后来不想说,最后也就没机会说了。
旋即,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下一把,你们还会继续吗?”
宫莫良没有注意到细微的停顿,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宋一杰,“时候不早了,学校里一到十点左右就要准时断电,所以。”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霏霏儿也是经历过学生时代的过来人,拉闸限电不是借口,更奇葩的限电压她都遇见过。每次洗完头之后只能将就着一档的吹风机,那种滋味现在都会记忆犹新。
看了看桌上的闹钟,时针在九,分针在六,秒针一刻不歇地旋转,霏霏儿猛吸了一口气,“那就感谢你们今晚的陪伴,我们有缘下次再见。”
惋惜是有的,从游戏层面来说,宫莫良无疑是大腿级别。但更多的理由,霏霏儿却是难以启齿。
一个能带你吃鸡,还能让你感受到自己也有存在感的大神,这或许是众多萌新玩家们梦寐以求的画面。霏霏儿不是萌新,好歹也是游戏时长过百的人,装萌可以,装新就不是她的风格了。
看着原本四个人的界面突然少了两个,心里空荡荡的霏霏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直播间的页面。她需要用一种自欺欺人的满足感,来填补心中的空虚。
“霏霏儿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们了,还以为这辈子她都忘了直播间里还有弹幕功能。”
映入眼帘的话让霏霏儿心里好受了许多,“抱歉,刚才专心打游戏,冷漠了你们,现在可以静下心来和你们聊会天了。”
说是聊天,看着飞速滚动的画面,霏霏儿又一次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该死,自己这是怎么了,还要励志成为一个恪尽职守的主播呢,就这种三心二意的状态,趁早死了这份心算了。”
同样是离开了游戏画面,宫莫良就显得从容了许多。
“怎么样,说话还能算数吧?”
意有所指,宋一杰也不装糊涂,“不就是两个星期的早餐嘛,跑不了你的。话说,你刚才拿了几个人头,感觉和那些满世界找人打架的主播一比,也没有太过出彩的地方啊。”
宫莫良是个顺毛驴的性子,凡事惹得自己不开心了,对方也别想好过,“你一个最早死的盒子精,好像没有资格对我这个带你吃鸡的人评头论足吧?”
宋一杰也不搭话,手指假装不经意地点了点桌上的饭卡。
心照不宣的宫莫良瞬间没了脾气,“算你厉害,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当了这两个星期的哑巴鬼了。”
相互臭屁几句后,宋一杰没了笑容,板着一张脸,“如果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恶你,你如何处置?”
宫莫良张嘴便道,“当然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宋一杰没了言语,只是板着的脸,愈发深沉了许多。
被看的心里发毛的宫莫良讪笑道,“那都是屁话,隔夜仇都忍不了,哪来的十年给他等。当然是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干他的血,碎了他的骨。这么做,应该不过分吧?”
“过分?我还觉得下手太轻。”
宫莫良这才意识到宋一杰不是在开不像玩笑的玩笑,“这里面难不成有段故事?”
宋一杰注意到了宫莫良的试探,冷哼了一声,“你只怕还再当做玩笑看待,殊不知这个故事的主人翁,就是你!”
“轰隆!”
四五月的江城说翻脸就翻脸,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就已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的世界,却让里面的世界愈发清晰。
“我还以为,人总是会有自知之明,看来,是我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